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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高塔監獄(上)

作者:Somber

翻譯:BP天琴心絃

潤色:杉銀草、汲黯

“她可能會把你逐出小馬國,或者把你扔進地牢裡,又或者先逐出小馬國,再扔進放逐地的地牢裡!”

制定作戰計劃必不可少。這意味著確定目標,提前做好預案,列出需要克服的困難,少走彎路,乃至清點所需的資源。制定計劃應對困難是智慧的標誌。當然了,有時計劃趕不上變化,需要作出妥協才能沿著計劃行事,縝密的計劃僅需稍作調整。我管這叫“隨機應變”。

但這回的計劃算是徹底泡湯了。我抬起頭來,面對數個螢幕組成的巨型顯示器,其中呈現出一張燒焦的黝黑巨臉,冒著詭異的青光。看來我們馬上也要同計劃一起灰飛煙滅了。畸形的警衛機器馬遲緩地轉過身來,外殼散發著象徵死亡的綠色輻光。各個方向的炮塔調轉槍口,時刻準備消滅我們。成千上萬困在牢房裡的狂屍鬼癲狂地嘶吼著,拼命掙扎想要掙脫束縛,將我們生吞活剝。而唯一的退路遍佈鬧鬼的玩具和致命的粘液。

雖然沒有明說,但大家都暗暗覺得已經徹徹底底完蛋操了。每匹馬都擺好架勢,無論監獄準備了何種手段,都下定決心戰鬥到底,哪怕生機渺茫。但白銀勺勺卻不這麼想。

“典獄長鬍博!”白銀勺勺朝螢幕喊道,猛烈的輻射不斷向我們襲來,而她身上的綠光也愈發閃亮,“我是白銀勺勺,代表士氣部進行年度視察和評估報告。雖然晚了點,但我也來了!”

所有馬都轉過頭來瞪著閃閃發光的白銀勺勺,胡博那張燒焦開裂的臉則寫滿不悅。他湊進螢幕,直到螢幕裡只剩下一隻發光的眼睛。“你說什麼?”他懷疑而低沉地問道。白銀勺勺抬起頭來,看著那隻大眼嚥了下口水,但沒有後退半步。

“根據士氣部出臺的政府設施管理有關規定,典獄長每年都要接受考核。反正,我過來就是幹這個的!”喊著,她走到隊伍最前方。一個巧手先生降下螢幕,胡博也為了適應單個螢幕的大小不斷後退,霸佔螢幕的眼睛變回陰沉的臉。巧手先生機械臂上的寶石閃了一下,一道紅光即刻出現,掃描完白銀勺勺的臉。螢幕一角出現了她的照片。說真的,她原本還挺可愛的……現在不是想這種事情的時候!

“白銀勺勺?你……您這是……考核……?”胡博瞪大了發光的眼睛,他坐回辦公椅,皺著眉頭自言自語著什麼,裝腔作勢道:“天吶,年度考核……過了這麼久,您偏偏今天來了,”他的嘴越咧越大,咧到嘴唇都開裂了,齒間不斷冒著青色的火焰,“您看……改天再檢查好嗎?監獄今天不太平……”

“那沒辦法,典獄長鬍博。我的朋——咳,我牽頭的調查組……任務是……考核監獄狀況。檢查完畢後再去你的辦公室坐坐,通告發現的問題。”她一本正經地點了下頭,又回頭看了我一眼。我做了個“解封”的口型。她瞪大了眼,又趕緊加了一句:“另外,在我們檢查的時候,你把監獄解封,對你我都方便。”

“解封?”他訝異道,彷彿這兩個字觸犯了禁忌。“您是指什麼?我傾向於把犯人管得井井有條,勺勺小姐。不需要什麼解封。”說完,螢幕裡的胡博把雙蹄攏到身前的桌面上。一雙前蹄已經融化得不成樣子,軟綿綿的蹄尖和太妃糖一個樣。“我會要求獄警不去幹擾您的……考核,”螢幕轉向了格雷芙絲護士,紅光又閃了一下,“啊,看來您帶著嚮導。告密者!”胡博的語氣兇惡極了,嚇得格雷芙絲連連退了幾步。接著,胡博的眼睛又轉回到白銀勺勺身上。“只要您帶著訪客證明,防禦系統就不會啟動。”他眯起藍色的雙眸,拉著嗓音暗笑幾聲。“您最好真能找出點問題。不然的話,最好還是改天再來吧。”話音剛落,螢幕便熄滅了。舉著螢幕的巧手先生向上飛去,機器守衛們也回到走廊繼續巡邏。

“太牛了啊,白銀勺勺!”說著,我張開雙臂給她來了一個大大的抱抱。她害羞地低下頭,臉頰的綠光都變亮了一些。看來不太適應被誇獎的感覺。我沒有摟她很久。畢竟監獄裡到處都是輻射,最好別給自已加餐了。

“我以為,就是,他可能和我一樣,不知道自已已經……呃……就是……死了?”白銀勺勺說道。

“但他剛剛說監獄沒有封鎖是怎麼回事?”瘋蝶問道,又回頭看向格雷芙絲護士。“他還說什麼告密者?告密者咋了?”

“你們還有空閒聊天?”剪刀先生抬頭看著那枚冒著綠色幽光的彈頭說道,“趕緊拆了,不然都得死。”

此話不假,我的嗶嗶小馬跟瘋了一樣在響。我們撤回燒燬的圖書館,遠離了魔法火焰。這裡的輻射量總算降到可接受的水平了,相較暴露在彈頭下,我們在圖書館裡服用輻特寧的頻率為十分鐘一片,而不是一分鐘一片。我抓過一塊破布,擦乾淨圖書館的防彈玻璃,觀察窗外的情況。

高塔監獄從裡邊看要比從外面看大得多。好似疊起來的甜甜圈。中心是鏤空的構造,每層都有一圈圓形過道。過道和樓梯都安裝了鐵柵欄,我猜是防止囚犯把陸馬和獨角獸獄友扔出去用的。在大概離地三分之一高的地方有個略微向天井突出的隔間,一扇扇大窗戶全都彎曲變形。大概是醫務室吧。醫務室擋住了大部分視野,看不見彈頭情況如何。

“既然典獄長以為我們是士氣部的,那應該不會被針對吧?”我問道,回頭看向幾位屍鬼,以及站在火焰附近的斷淵。他們擔憂的神色絲毫未減。

“別抱太大希望,”格雷芙絲護士嚴肅地說道。白銀勺勺擔憂地皺起了眉,隨她的話點著頭。

“胡博他……怎麼說呢,他是最壞最噁心的典獄長,”白銀勺勺焦躁地說,“還是個徹頭徹尾的大貪官,可每次接受調查時,要麼一切正常,要麼調查員離奇死亡,”她擔憂地皺起眉來,“他絕對不懷好意。”

我沉下臉問:“一切正常?”

“準確來說,胡博花了點銀子給他們封口費。反正我聽說是這樣。”白銀勺勺低聲說道。

“士氣部還真敢拿?”瘋蝶嘲笑道,“多新鮮啊。”

白銀勺勺被問住了:“這……其實……胡博的權力實在太大了。我們對金血有關的事兒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話,石英就會給我們好處。貴族每當想壓什麼事的時候,也總是喜歡送點小禮。我是說,我們不該收禮,可是沒辦法。找萍琪派都沒用。她自已都預設毒品販子逍遙法外!”她的頭往下沉了一些,“我想說……這樣做是不對……可我們還有的選嗎?”

“那露娜呢?”我皺著眉問道。一聽到那個名字,剪刀先生先生、格雷芙絲、白銀勺勺都轉過頭去,保持沉默。甚至連斷淵也是如此。冥影那毛茸茸的耳朵也耷拉了下去。我感到體內有股無名火升了起來。“找露娜公主啊?她可是小馬國的統治者?!為什麼都不敢走到這天角獸公主面前,然後告訴她,小馬國最大的監獄被這道德敗壞的馬渣管理著?”為什麼大家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彷彿我才是瘋了的那個?

“情況很複雜,”斷淵說道,她的聲音蓋過了門外囚犯的嚎叫,“作為統治者來說,塞拉斯緹婭相當開明。你可以和她交談,她也會聽你訴說。你走到她身旁時,也能感受出來她會認真對待你。但露娜……她不像她姐姐。露娜公開演講時總是開門見山、直奔主題,說完正事就離開。主持法庭時,她也總是牢牢地掌握著一切。不僅如此,露娜的保鏢數量史無前例,誰也傷不了她分毫,但這也把她和自已的人民隔開了。

“但是吧,關於露娜的傳言也不少”,剪刀先生先生低聲說道,“她於午夜在各種會議上現身,在誰也想不到的地方出現。她或是造訪馬哈頓的孤兒院,或是在吠城的庇護所露面,在各種地方安慰那些身處困難的馬。她有時在大家都想不到的時候搞些惡作劇,有時又變得令馬不寒而慄。她是夜之公主,像夜晚一樣神秘莫測。露娜履行了她的職責,這點我很確定。但她從來沒缺過站在明面支援她的小馬。”

到嘴邊的話又被我憋了回去。現在一切都說得通了。露娜當時正在和一個專精滲透與暗殺的種族開戰,保持開明的統治者形象無異於在自已腦袋上畫一個大大的靶子。設立六部能讓她更靈活地執政,這是明智之舉。

那為什麼我感覺這行為如此的……懦弱?這就好比說服其它馬來這個兇險的地方冒險,而我自已卻安安穩穩地呆在繁星之家。除開那段萬馬奔騰慶典的記憶,我不記得她公開做過什麼事。高塔監獄是個孕育邪惡的溫床,而她卻……卻躲在其它地方,對此熟視無睹!難怪金血和她一起組建六部的過程那麼順利。

高塔監獄就不該存在。永遠都不該。

狂暴一臉擔心地走了過來,伸過頭,對著我凌厲的目光說:“嘿,咱周圍還有輻射呢?還有凋零力場?到處都是的死亡陷阱?”她的眼神柔和了些,碰了碰我的肩膀,“先別想那些有的沒的。”

“我知道,我就是很失望,”我哼了聲說道,“她本來能做得更好,本來能……”能當個更好的執政者。不知咋的,這話就是說不出口。狂暴嘆了口氣,翻了個白眼。“你啥意思啊?”我問她,她卻苦笑著搖了搖頭,“到底咋了?!”

“你終於懂我什麼感受了,黑傑克。”她答道,傷感地笑了笑,接著便轉身走開,看向了窗外。她這又是什麼意思?

“所以我們怎樣才能上到醫務室呢?”瘋蝶向窗外瞄了幾眼,問道。格雷芙絲護士吸了一大口氣,正準備答話,我們也都把目光聚焦到她身上。

“中庭對面有樓梯,”狂暴看著滿是菸灰的大門說道,“我們得經過操場和蹄球場,”她繼續說著,嘴角上揚起來,“上是肯定能上去,這一點沒問題。不過必須得提防乾草堆小隊。她正盼著摁住我把我掰成兩截呢,她等的就是我……”狂暴沒在說下去,臉上的奸笑也慢慢消失了。她一屁股坐了下來,揉著自已的腦袋。“哇哦,感覺怪怪的。”

“狂暴又掉線了嗎?”我問她。

卡戎咕噥道:“我們一趕時間,她就問問題問個不停。”我瞪了那匹屍鬼一眼。他的臉還是一邊高一邊低,再多花幾分鐘恢復一下不好嗎?

“這次不是掉線。和之前類似,但不完全一樣。我記得我是狂暴,但我也有鋼絲球的記憶。就好比我倆被捏到一起去了。而且有那麼幾秒我連誰是誰都分不清。”狂暴猛地搖搖頭,又狠狠敲了一下腦袋,“不管怎樣,抱歉啊。如果要上到醫務室,我們可以走樓梯。它就在樓梯對面。就是這樣。”

“走廚房的電梯更安全,也更直接,”格雷芙絲護士指著右方說道,“我們可以先從餐廳去廚房,然後直接去醫務室。可以避開囚室和安保機器馬。”

我的視線在她們兩個之間來回跳躍。坐電梯是會更快。“走廚房吧。能躲開安保機器馬最好的話,”我朝庭院揮了揮蹄子,“那我舉雙蹄贊成。”如果電梯動不了的話,我們這兒還有四匹天馬,火力也絕對不差。

我探出大門,到處觀察,看見巧手先生正沿著天井上下移動,安保機器馬則拖著變形的腿四處巡邏。離我們有段距離。我看見一扇標著“餐廳”幾個字的雙開門,示意卡戎頂在前線,斷淵看著頭頂,狂暴和瘋蝶護著兩翼,同時讓冥影看好背後。贊茜呢?我皺起眉來……啊,她就在其他馬中間呢。還挺滑稽的,雖然她沒在潛行,但那件衣服也讓她很難被察覺。我與卡戎並肩前行,大家排成一隊,沿著厚牆漸漸前進,我們另一側是融化大半的鐵鏈柵欄。不可思議的是,我們平安地來到了餐廳門前,沒有發現敵人。

這些防彈玻璃上滿是灰燼,多處出現了變形和坍塌,但我沒找到能擠過去的口子。大門本身卡在了門框裡。卡戎和我用盡全力往後一拉,終於在一聲巨響下把門拉開了。“快來!”我一邊說一邊跳了進去。

怪了,為啥這餐廳裡的桌子整齊地堆在房間的另一頭?餐廳不是挺寬敞的嗎?

接著,十幾只屍鬼就從桌子後面探出了那閃著藍綠光芒的腦袋。它們穿著藍色的戰鬥護甲,很像我很久前第一次離開教堂時穿的那套。它們看了我們一眼,喊道:“是囚犯!囚犯越獄了!開火!為了露娜,開火!”這幫屍鬼立馬做好戰鬥準備,從午餐桌組成的掩體後或是舉起或是浮起自已的武器,霰彈槍、手槍和戰鬥步槍都有。

我日!

“護盾!”我頂著屍鬼的彈幕喊道。斷淵立馬生成圓盾罩住了白銀勺勺、剪刀先生和格雷芙絲。我不確定贊茜跑哪去了,只能祈禱她沒有自個兒跑開了。我和獅鷲卡戎臥倒在地,他一邊用帶裝甲的前臂護著毫無防護的腦袋,一邊用槍向獄警們猛烈掃射。瘋蝶躲到了左邊,冥影閃到了右邊,狂暴則直接從中間衝了過去。

“都給老孃去死吧!”狂暴吼著跳了起來,翻轉著躍過掩體,像個鐵刺蝟一樣落到餐桌中間。兩張桌子被掀翻,半數獄警趕忙從那隻發狂的雌駒身邊逃開,其他獄警回過神來,紛紛朝她傾瀉火力。命中護甲的子彈被彈開,而命中狂暴身體對她來說也就是撓癢癢,兇猛的火力沒有絲毫減緩狂暴殺戮的速度。

“停火!我們不是敵人!別開槍!”我吼道,但顯然這些獄警認定我們就是越獄犯。他們默契地左右散開,尋找包抄我們的機會。刻耳柏洛斯嘶吼著用等離子槍瘋狂開火。我嘆了口氣,瞄準最靠近咱們的一隻屍鬼,站起來朝它開了四槍。不知道是因為輻射加持,還是因為那彷彿融進毛皮的護甲,即便捱了四發霰彈,那名發光的獄警還是沒有倒下。等等,他的傷口甚至還在自行癒合!

這場戰鬥要比我想象得更艱難。不過在斷淵用反器材步槍的精準射擊下,不管屍鬼獄警穿了多少護甲、吸收多少輻射,都難逃不了連腦袋帶頭盔被射爆的命。“原諒我,露娜,我又奪走了一條生命。”我無意識地嘟囔道,記起詩章重複說這句話的模樣。隨著對面的槍聲漸漸稀落,卡戎也探出掩體,朝他們大膽地傾瀉子彈。雖然他們的護甲防住了大部分子彈,但有些還是打到了弱點。被打中的腐肉如木屑般脫落,一個獄警直接被彈幕打掉了腦袋。

瘋蝶和冥影分別從左右閃了進來。冥影衝到一個獄警身旁,抓著頭盔就把他拽到空中,接著化為暗影,閃到一旁,讓閃電般衝來的瘋蝶迎上獄警。她的四隻動力蹄套踹到這屍鬼的護甲上,接著同時釋放了蹄套的強力充能,直接在空中就把那隻黏糊糊的屍鬼轟成了一堆混著護甲的肉塊。我自已也被動力蹄套打中過,太懂這玩意兒的威力了。

說真的突然我就很慶幸瘋蝶是咱們的人。

三名獄警躍過掩體,向我衝了過來。霰彈不停打在我的護甲,可惜全都被輕鬆擋下。我快速收起鎮暴霰彈槍,換出忠義雙槍,切進S.A.T.S,在獄警包圍我之前就瞄準好他們那發光的眼睛。我射出四發大口徑子彈,一隻屍鬼立馬身首異處。

可惜,這兒還剩兩隻呢。一隻陸馬屍鬼把我撲倒在地,這時我才意識到他們不僅耐打,力氣也大得驚人!他用頭盔給我來了記頭槌,我的腦袋被破冰錐紮了一下一樣。懸浮魔法被打斷了,忠義雙槍應聲而落,那隻屍鬼則攥緊我的蹄子,把我甩到空中,順勢轉了個身,又狠狠把我砸到地面上。

發光的剪刀從我身邊掠過,猛地夾住那屍鬼的一隻前腿。剪刀發出的光不斷變亮,空氣中傳來融化的鋼鐵味兒和烤熟的腐肉味兒,隨後那條腿便被夾斷了。那獄警尖叫著,蹣跚著後退,但是那焦黑的殘肢卻快速變大,正漸漸長出一條新腿。結果我剛要站起來,一道電流就在眼前閃過,一個踉蹌又要摔倒。在我和那隻陸馬屍鬼纏鬥時,他的獨角獸隊友從我後面衝了過來,將一根閃著火花的電警棍摁到了我頭上。我倒了下來,視野閃爍了幾下。也很難講得清是因為系統損壞還是顱骨碎裂。

斷淵的步槍轟鳴了一聲,呼嘯的反器材子彈把陸馬屍鬼的腦袋打成了漿糊。剪刀先生則在和獨角獸屍鬼纏鬥,不停揮舞著剪刀。

那屍鬼的電警棍把發光剪刀擋到了一邊,她立馬浮起我的左輪,瞄準了我的臉。

“潛行中,”一聲電子音哼道,“噓……”

獄警身邊的空間閃爍起來,他被一發打在頭盔底部霰彈乾淨利落地取了性命。隨著屍鬼的腦袋爆開,左輪手槍也和頭蓋骨的碎片一起掉在了我身旁。那扭曲的空間閃了一下,贊茜顯形了出來。她叼著我的霰彈槍,四肢發軟。

“幹得漂——”話剛到嘴邊,贊茜就轉身面向我,含著扳機試著說話。剛想再表揚她幾句呢,只聽見一聲轟鳴,一陣劇痛便從肚子上傳來——她的霰彈槍走火了,不偏不倚打中我的肚子。她驚恐地把槍吐了出來,跪坐在我身邊。

“天哪……天哪……天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沒事吧?求你別把我骨頭扯出來攮死我!”她懇求道,顫抖著從防護服口袋裡翻出一瓶治療藥水。我喝下藥水;反正也稀得和白開水一樣,沒什麼治療效用。“對不起!我只學了初級打靶還掛科三次而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但我也不能幹坐著所以我……” 我伸蹄堵住她的嘴,示意她安靜下來。

“別擔心。早習慣了。”我咕噥著,忍著被無數針刺般的疼痛,咬緊牙關試著浮起槍。狂暴、瘋蝶和卡戎正在圍殺剩下兩個獄警。我還是放棄了,乾脆躺一會兒,讓治療晶片發揮作用吧。我躺在原地,吃了個薄荷味的藍寶石,儘量不去想那些燒灼的痛感,讓身體慢慢自行修復。

“黑傑克?”斷淵關切地問道。

“我沒事,”我答道,朝空氣揮了揮我那仍被輕微酸蝕的蹄子,“拜託你教教贊茜武器安全的基本知識,尤其是含著扳機嚴禁說話這一條。”剛享受過頭槌的腦袋正一跳一跳地疼。

“多大點事兒啊,黑傑克。”狂暴說道。

“多大點事兒個屁,狂暴。我剛吃了一發友軍的零距離霰彈!讓我躺個兩分鐘,”我指了指一地的屍體,“去找找有用的東西,完事兒了再叫我。”有時即使是廢土衛兵也要稍作休息。斷淵趕緊帶著贊茜走開了。

“她救了你,黑傑克。”莊家刺耳的聲音從身旁傳來。

“我謝謝她。”我低聲答道,側著身子蜷了起來,儘量忽略被霰彈槍近距離打中的疼痛。考慮到我的暴脾氣,其他馬即便對我有什麼想法,也只能憋在心裡,不敢出聲。要是我沒有穿著護甲,沒有經過義體改造的話……“但她也朝我開了一槍。所以她道德上佔了上風,嗷,”我睜開一隻眼,看了看眼前這匹蒼白消瘦的雄駒,還有他的寬簷帽,“你看起來好多了。”

莊家拍了拍我的前腿說:“我有時候感覺有精神,和你一樣。稍微歇一下就能出來了。”

“你和我的感官互通嗎?我微微皺著眉,帶著些臉紅地問他。

“互通,真是倒黴。不過我只關注重要資訊。另外我和你的痛覺不互通,謝天謝地。“莊家疲憊地看著我,勉強露出了一絲微笑。

“你那天談起責任時,說的是露娜公主嗎?”我抬頭看著專家問道。他的微笑消失了,目光變得飄忽不定,拉下帽簷遮住了雙眼。

“露娜是小馬國的統治者,但你要說她到底統治著什麼,或是用什麼方法在統治一切,恐怕沒有誰說得清楚。有人認為她是暮光閃閃和六部的小卒子,有人把她看成塞拉斯緹婭退位後無私繼位的公主,有人則私下認為她是所有事情的罪魁禍首,就連挑起與斑馬的戰爭都是如此,”他嘆了口氣,移開了視線,“哪怕沒有爆發全面核戰,哪怕沒有這兩百年的沖刷,我們大概也永遠弄不明白她到底幹了些什麼。露娜為了掩蓋真相,可謂費盡心機。”

我四處看了看這間凌亂的餐廳,說:“我就是莫名奇妙地……很煩她,”我承認道,“我在很多地方都看到過暮光和其他部長的身影,但從來沒見到過露娜。朋友們都說露娜做過很多善事,但真的是這樣嗎?”還是說我只是在一廂情願呢?

“露娜總是深藏功與名,尤其是在她姐姐尚未退位、掌控一切的時候。她從數不盡的威脅中保護好了首都,在幕後盡其所能來幫忙。有那麼一會兒吧,我都認為她在把這事兒當做一場遊戲。但對於她來說,當露娜公主,和小馬國的國君,二者是完全不一樣的。為了保護國家和百姓,她願意付出一切……絕不會像她姐姐一樣退位。”他嘆著氣搖了搖頭,“有時我不覺得真的有誰能懂露娜公主心裡的感覺。她總是獨身一馬,我其實經常覺得她挺可憐的……”我也嘆了口氣,又一次看向莊家……但他又不見了。

不能再躺了。我強迫自已站起來。肚子感覺還是火燒火燎,但已經沒那麼痛了。一站起來,器官又再次屈服於重力,而我也總感覺內臟就要變成外——呃,別想太多了。深呼吸,黑傑克。深呼吸。我看向我的隊友,他們正搜著獄警掉落的武器和彈藥。我挑了一對十毫米手槍,清理乾淨握把,又把其餘所有口徑能對上的穿甲彈全部裝進彈匣,接著便僵硬地朝格雷芙絲和白銀勺勺走去。

“要想從這鬼地方活著出去,我們需要更多槍手。”尤其是遭遇安保機器馬的時候。“各位槍打的怎麼樣?”

“我肯定不會拿槍的。”格雷芙絲醫生平靜地答道。就怕她這麼說,萬一她忍不住想幹掉我就麻煩了。

“我一拿槍,就怕得要命,”白銀勺勺咕噥道,發光的雙眼看向地面,“不過我和珠玉冠冠加入士氣部的時候,接受過相關訓練。”總比啥也不懂要好。我示意贊茜過來,把那把槍遞給白銀勺勺。

“拿著吧。瞄準敵人,舌頭扣扳機,注意是舌頭不是嘴唇。記得咬緊,但別把下巴扯著了。還有,別……朝我……開槍……”我加重語氣說完,便看向贊茜那邊,她正打量著濺在我腹部護甲上的血跡。肚子還是火辣辣地疼,但願再生晶片能修好那顆霰彈帶來的損傷吧。說到霰彈,我從贊茜那兒拿回了我的12號口徑鎮暴霰彈槍,給了她獄警的一把10毫米全自動手槍。這樣要是我再被她射到,受的傷就會小很多。

監獄裡待久了,蓋革計數器顯示的輻射值已經升到了黃色,我自已也開始感覺不太舒服。也沒具體到哪個部位,就是渾身都不自在,吞了一片輻特寧也沒緩過來。起碼輻射值降下來了。狂暴走向櫃檯,跳了過去,到了廚房門前。上了鎖。還好帶了兩根髮夾,忙活一會兒我就把門開啟了。讚美P-21。門後有什……

沒有敵人。廚房裡靜的出奇。三個鋥亮的不鏽鋼長櫃檯立在水槽和大型攪拌機旁,天花板的工字型橫樑上安著一排掛架,許多鍋子在上面盪來盪去。行吧,沒有菜刀,只有很多叉子勺子連著鐵鏈,鎖在牆上,同時也有很多罐頭。“這玩意能吃不?”狂暴把一罐豆子扔給了我。我咬開了罐子的一角,倒了一些出來看。不是甜蘋炸彈,但肯定可以吃。我一口悶了它,又和其他馬一起往鞍包裡多塞了幾個罐頭。如果我們能活著走出這裡,也許能在肉櫃發一筆小財。

廚房盡頭有一間電梯。我按下按鈕,它亮了一會兒,但馬上又變暗了。我皺著眉頭又按了一遍。又一遍。又一遍。“我覺得你再怎麼按電梯也不會快的,黑傑克。”狂暴噗呲一笑。我瞪著這按鈕,氣呼呼再按了一遍。

我把手指扳在了門縫的一邊,用力摳了進去,卡戎則輕輕鬆鬆抓住另一邊。我倆一起用力,把門掰開了。

迎接我們的是一群鬼哭狼嚎的屍鬼。它們發光的身體已和碎裂的電梯廂、彎曲的牽引索融在了一起。電梯廂頂被一個大型滑輪砸了個大洞,電纜像腸子一樣從洞裡垂了下來。裡面的屍鬼已經被無數碎鐵片紮成了刺蝟。

好吧,此路不通。

“冠冠!”白銀勺勺叫道,我立馬回頭看向門口,但沒看到敵人。我又看向白銀勺勺,發現她看的不是電梯,也不是裡面被困住的屍鬼,而是廚房的水槽。

水槽裡不知何時匯聚了大團藍色黏液,史萊姆小馬正一點點從管子裡爬出來,閃亮的腦袋已經漸漸成型。那黏液立馬就讓廚房檯面嘶嘶作響起來,它們蝕穿管道,濺落地板,還沒等我們反應過來就擋住了出口。

“離開地面,趕快!”我喊道,在黏液鋪滿地磚前趕緊爬上廚桌。金屬臺腳一碰到它就開始嘶嘶作響,冒起煙來。能飛和能懸浮的馬立馬升到空中,斷淵把剪刀先生浮到背上,又用念力浮起格雷芙絲和贊茜。卡戎把白銀勺勺載到背上,正好在兩挺加特林中間。我和狂暴則只能站在搖晃的檯面上。“刻耳柏洛斯!在門那兒開條路!我們都得出去!”

“明白,女士,明白!正想多幹些這噁心玩意兒呢!”刻耳柏洛斯哼著歡歌飛了起來,炸飛了堆在門前的黏液。但那四散飛舞噝噝冒煙的黏液又分出一條條偽足,鑽進電梯井,把那些掙扎的屍鬼吞沒,變成更多藍色黏液。我眼睜睜看著這一切,不明白到底是這黏液相當聰明,還是我們單純運氣差。斷淵馱著幾匹小馬飛了出去,卡戎也趕快跟上。冥影從不斷匯聚的黏液上方掃過。不等黏液小馬完全成型、跟著我和狂暴爬上廚桌,冥影的尖嘯就已把它們再次震開。

我和狂暴沿著搖搖晃晃的廚桌跳向出口,隨著桌腳慢慢被藍色腐蝕黏液侵蝕,廚桌也一張接一張倒下來。一聲巨響過後,一臺大型攪拌機噼啪著倒塌,牆裡埋的電線也扯了出來。它們噼啪作響起來,閃著火花蕩過桌面,差一絲就要把我電到不省人事。又一臺攪拌機的基座撐不住了,它慢慢傾斜,最終倒了下來。又一條打著火花的電線……第二條沒完,第三條也來了。

還好我們馬上就到了。馬上。我從一排廚桌跳到另一排上,朝著大門的方向。冥影和瘋蝶驅趕著那些黏液小馬。再幾步就安全了。我看著冥影化為陰影,閃到我頭頂上,用尖嘯震碎了我身後的黏液小馬,沒讓它從廚桌爬上來。瘋蝶和冥影飛啊,閃啊,躲著四周搖來晃去的廚鍋,還是被平底鍋砸了個正著,我憤憤地抬起頭看了看天花板的情況。

消防噴頭……在冒煙?

“冥影!瘋蝶!快出去!”我朝他們喊道,自已也跳到最後一排廚桌上,從這兒就能直接過去大門。廚桌中間的幾個水槽已經徹底溶解了,只剩下排成一排朝著大門的三塊厚鐵片。一道天角獸魔法伴著綠色的等離子子彈一齊閃過,把門口的黏液小馬炸成了一灘冒煙的酸液。

半空中的瘋蝶和冥影疑惑地看了看我,完全沒注意到頭頂的情況。

頭頂上傳來“啵”的一聲,接著又是一聲,接二連三就像霰彈槍的槍聲一樣。瀑布般的藍色粘液從冒煙的噴頭裡傾瀉。掛架立刻嘶嘶作響,擋住了有限的粘液。可瘋蝶和冥影依然被淋了個透,重得沒法再飛起來,一併摔了下來。黏液侵蝕著他們的防護服,而地面上的黏液也一併湧了上來,眼看就要形成一張大嘴。

我和狂暴跳回剛才那排廚桌,抱住了冥影和瘋蝶。無數酸液流進機械腿的縫隙,簡直像火燒一樣疼,狂暴戴著的厚金屬甲也一碰到它們就立馬變黑。我急忙甩掉黏液,但那些鍋碗瓢盆也像雨點一樣砸了下來。我們著陸的廚桌已被黏液腐蝕得千瘡百孔,櫃腳也在迅速融化,帶著廚桌一點點朝那些閃著火花的電纜滑去。

我把冥影扔到狂暴左邊肩膀,然後把瘋蝶扔到右邊肩膀。“準備好!”我剛喊完,蹄下的廚桌便徑直倒在牆上,藉著慣性把第三排廚桌壓倒在地。本來在這位置的應該是那些攪拌機,但它們現在已經倒了下來,一點點融化在藍色黏液裡。我翻過身來,仰面朝天,往後用冒煙的手指抓住廚桌的邊緣,再使出最大力氣蹬向牆面,同時用魔法抓過一個盤子擋在臉前。那條噼啪作響的電纜晃了回來,剛好從我蹄子上方劃過。

狂暴踩住廚桌奮力一躍,半溶解的桌子立刻滑向廚房遠端,她不斷跳躍。跳到第三個廚桌上時,黏液又一次湧了上來,在狂暴躍向大門的一瞬間就吞噬了廚桌,就像地下室過道一樣。一層紫色的光暈抓住了狂暴,把她接到了安全的地方。

現在……我該怎麼出去呢……

我沒能跟上狂暴,而狂暴蹬飛的幾個廚桌也被吞噬殆盡,現在整個廚房就剩下我自已,孤立無援地待在這藍海中一座不斷被腐蝕的小島上。面板到處都火辣辣地疼,要不是穿著這身新護甲,估計我現在已經完全被那藍色黏液吞噬了吧。我四處看了看,蹄下的黑色小鐵島在黏液的腐蝕下不斷崩塌。只有一條路可走了。

我盡全力跳了起來,撞開鏽蝕掛架,冒煙的後蹄踏碎了身下最後的落腳點。彈出手指抓住消防噴頭,那水管簡直燙得離譜。我不敢再猶豫,就這樣攀著一點點水管朝著門口移動,剛爬過的地方也沒幾秒就塌了下去。終於我抓住一根天花板支架,是根工字型鐵架,我打算掛著它就這樣朝門口蕩過去。而我剛一上去,身後的噴頭也完全溶解了。藍色粘液從下水道口不斷湧出,斷淵的魔法變成了一堵牆的模樣,死死擋住門口不讓黏液出來。隨著房間越來越多的部分被淹沒,這黏液又在我下方聚集起來,形成又一張恐怖的巨口。

“喂,醜八怪,”我掛在樑上,朝它低聲吼道,“洗完手不要摸電線……你媽沒教過你嗎。”

不知道它是聽懂了我的話,還是感覺到了那晃盪的電線上閃著的電弧,這巨口變出一個巨大的腦袋,看向電纜,然後趕緊朝後退去……太晚了。一陣嘶嘶聲過後,刺鼻的酸液味傳來鼻中。電流從黏液中奔湧而過,黏液閃了幾下,整個抽搐起來,狂暴之前講的果凍怪物的冷笑話從腦海裡閃過。那黏液怪物的腦袋掉了下來,變成一灘濃稠的汙水,一點點流進下水道。怪物的身形也徹底散架,湧進電梯井,燒穿地板掉了下去。我呻吟一聲,使力用冒煙的手指抓緊橫樑。

但黏液流得不夠快,剩餘的黏液還是夠溶化好幾個我。“乒”的一聲,嚴重腐蝕的手指斷掉了,我朝那冒煙的藍色海洋墜去。

但我沒掉進去,一道紫色光芒接住了我,慣性使我在半空中晃了幾下。身上幾個地方的毛皮在嘶嘶作響。我朝斷淵和剪刀先生站著的地方看去,斷淵正盡力把我浮在空中,而剪刀先生則在阻止著黏液流進餐廳。她們一把我拉過來,就趕緊把我身上的護甲卸下,用瓶裝水衝了衝我的身子。接著她們又掏出廚房裡拿來的紙板箱,朝我身上讓黏液燒傷的地方撒了些白色粉末。感覺輕鬆多了。

“其實這監獄還行。”我小聲說道,身體感覺像是在被火燒一樣,“除了幾個死不掉的獄警,幾隻酸性黏液怪,加上那位失心瘋的典獄長,真的……不行,這鬼地方真的很糟糕”我底氣不足地說道,坐了起來。我看向冥影和瘋蝶,他們的防化服就在我眼前一點點解體脫落,一點都不誇張。幸虧不是面板脫落……狂暴已經在恢復了,不過酸液還是讓她的盔甲到處留下了鏽斑。我全新的戰鬥護甲也已經破了好多地方了,但起碼保住了面板。大家都用不同的眼神看著我,白銀勺勺和贊茜眼含擔憂,格雷芙斯護士面露關切,剪刀先生則一副彷彿我已經沒救了的神色。卡戎呢,似乎只是覺得自已動力甲添了幾道鏽斑,稍微顯得有些煩躁。

我們剛到第一層,就已經遭到重創了。我嚥了些飽飽牌肉罐頭和寶石下去,手指總算重新長出來了。就是顏色不太對(我懷疑修復晶片不喜歡用錫罐來重塑部位),但至少功能完好。我看向我灰色的前腿,用力扒開那扇坑坑窪窪的小門,檢查起內部的嗶嗶小馬。這臺黑色的裝置邊緣有些褪色了,還好這避難廄科技的東西生來就耐操。我按下幾個按鈕,EC-1101出現在了螢幕上。我緩緩抬起頭,看了看天花板,又看了看視野頂部的導航小箭頭。我又低下頭來,看向朋友們,以及那些跟著我過來的馬。瘋蝶正喝著一袋輻特寧,想拉上冥影一起,但他似乎不喜歡這橙色糊糊。

我會把大家全都害死的……

EC-1101的檔名閃了閃光,彷彿像是在嘲笑我。跟我走吧,黑傑克,被我牽著鼻子走。然後找出答案,發掘秘密。只要跟著我走,總會走到盡頭。我不能放棄,要不惜代價贏得勝利。要拼上一切,奮鬥到最後……

問題是我還要揹負多少血債。我回頭看向同伴們,他們有七情六慾,喜怒哀樂,不是通往答案的墊腳石。他們都跟我到這裡了……

我會變得像六位部長一樣草菅人命嗎?或者像金血一樣心底埋藏無數秘密?

我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算了,受夠了。咱們走。”我說道,站起身來,關上了我前腿上的那扇小門。

“去哪兒?”剪刀先生先生脫口問道。

“回出口,離開這鬼地方。還剩多少袋輻特寧?十來袋?”我看著格雷芙絲護士問道,而她搖了搖頭。“不到十袋?”

“八袋。”她輕聲答道。

“好。不能再胡鬧了。不能為了一已私慾害死大家。”我說道,看向南邊。“我們先回肉櫃,把傷都治好,然後有時間再回來。來之前我們不知道這地方有黏液怪物,魂罐,還有那瘋獄長。現在這點補給和武器實在不夠。我想把晨輝和P-21也拉進來。P-21很會扔手雷,晨輝使鐳射槍也很厲害。你能再多做些防輻射晶片,我們到時候也可以帶上一大卡車的輻特寧,這樣會容易很多,”我說道,點了點頭,“我們可以從外面開一條路進來,慢慢對付炮塔,給屍鬼挨個點名,保證安全再進來。”

“你改主意了?”剪刀先生沉默了一會兒,又說,“我不能接受。”他平靜地說道。

我痛哼一聲。我就怕這事會麻煩起來。“幹嘛,再多等一個月怎麼了?你都等了兩百年了。”

“一個鐘頭也不多等,”剪刀先生先生低聲說道,“我不同意。”

狂暴皺了下眉,又翻了個白眼。“呃,你搞沒搞清楚啊,黑傑克說走,我們就聽她的。就你一個不想走。拽得動我們十個嗎?”

“我不用拽十個。”他答道,回頭直勾勾盯著我,獨角亮起藍色的光芒,“一個就夠了。”

剪刀先生的獨角凝結起一個扭曲而慘白的漩渦。接著,一道灰煙閃過,漩渦立馬朝我飛過來,鑽進了我的胸口。

要說從體內聽到尖叫聲,以前可從來沒有過。但那旋渦一命中我,胸口便彷彿成了凋零力場的放射源似的,響起了那刺耳的聲音……鑽心刺骨的疼痛使我倒了下來。

狂暴猛地躍到半空中,像雪崩一樣撞倒了剪刀先生。“你他媽找死!”她揚起前蹄,生鏽的鐵爪準備把他撕成碎片。

“我死了她也得死!”剪刀先生吼道,讓剛要出手的狂暴又愣住了。接著他尖聲說:“我的咒語正在慢慢將她的靈魂從身體裡剝離出來。用不了幾個小時,她就沒命了,說不定更慘。”氣得狂暴咬牙切齒。“你有本事解除嗎?”剪刀先生瞪著斷淵問道,後者正用反器材步槍直指他的腦門,一言未發。“你呢?”他又看向贊茜問道。

“崇星者的下三濫。”贊茜朝他唾了一口,“這是碰都不能碰的咒語!”

“老子活了二百年,知道什麼能碰不能碰。我們要去塔頂,今晚就上去!我不關心你們死活。我要去拿回屬於我的東西,一秒鐘也不多等。”剪刀先生抬起頭看著我們說道,狂暴依然把他死死按在地上。

“我的戰鬥抑制器有些紊亂了。”刻耳柏洛斯低吼道。

“我也一樣。”狂暴答道。

“別殺他……”我喘著粗氣,搖搖晃晃地想站起來……想控制自已的身體。胸口裡似乎有什麼東西擰了個結,正試著把我體內的另一個什麼東西扯出來。這種痛楚我從未體驗過。“起碼……先別……”我使著力,緩慢站了起來,剪刀先生嚇得睜大了他那渾濁的眼睛。“為什麼?”我低頭看著他問道。

“你……你還能站起來?不可能!你不疼——”剪刀先生瞪著我嘟囔道。

“我見得多了,”我瞪著他說道,疼得有些齜牙咧嘴,“我動不動就受傷。所以,到底為什麼……”我邊說邊把守夜者浮出來,對準他的腦袋,“不然我就崩了你,然後回來生酒吧開個去世派對,不就死兩次唄。”

“兩次?”剪刀先生喃喃道,向後退了半步,“你……去過往世?見過那些會唱歌的星星?但你的眼睛……”

“是義眼。所以,快告訴我為什麼。”我答道,又因一陣刺痛咬緊了牙關。

剪刀先生又盯了我一會兒,然後挪開了視線。“我必須去。你肯定懂我的意思,有些事兒就是非做不可。”

我深吸了幾口氣。現在崩了他的話哪怕當作正當防衛也太晚了。“行吧,我們先從這兒出去。”也許女神會想出什麼辦法……或者我自已想出來……又或者自已把自已弄死。希望我嚥氣前斷淵能用心靈魔法幫我連上晨輝,讓我和她說幾句話……

“等等,”斷淵說道,同時慢慢地,盛氣凌人地走向剪刀先生。所有目光此時都聚焦到那匹華麗而高貴的天角獸身上。她低下頭,用冷酷而滿是譴責的目光盯著剪刀先生:“這是什麼原理?”

“這還用問,崇星者的下三濫。”贊茜嘀咕道,跺了下蹄子。

“進入戰鬥狀態,”潛行服好像也這麼想,接著又改口了,“抱歉哦,當我沒說。”

“我也說不清楚,”剪刀先生反駁道,“帶我到頂樓就行。我一定要去那兒……說什麼都要!”他低聲說道,我都懷疑要他會不會把自已逼成狂屍鬼了,“到了那裡我就治好她,說到做到。”

“小人說的話能算數嗎,”斷淵答道,接著又嘆了口氣,“但行吧,我跟你們去。”

“斷淵,你沒必要——”我話剛出口,她微笑著搖了搖頭。

“我才不會拋下珠玉……呃……黑傑克不管。”白銀勺勺說道,搭了一隻蹄子在我肩上。我朝她的這番舉動笑了笑,又因陡增的輻射趕緊走開了。她只是點了下頭,又看向地面,鏡框後的眼睛眨了眨。“總得有匹馬幫你應付獄長。也許我能,就是說,說服他和我們見個面?”

“我還是得去找那間牢房,”卡戎嘟囔道,“水猴還拿著我的契書,我必須服從他的命令。”

“撤退之後就沒肉讓我烤了,我才不幹!”刻耳柏洛斯揮舞著那條裝著等離子槍手臂說道,“我戴了一百萬又一百六十八小時的戰鬥抑制器。今天就是來補償自已的啊!”

我看向格雷芙絲護士,她只是笑著搖了搖頭。狂暴也是。瘋蝶盡最大努力擺出一副自信的樣子,朝我笑了笑,但暗中還是嚥了咽口水,其實還是挺怕的吧。冥影驚訝地看了看她,接著笑了笑,拍了拍胸脯,又指了指我。最後,所有的目光又轉向了唯一的斑馬。贊茜咬著她的下嘴唇說:“我……我能走嗎?”

“你有那套潛行服,溜出去大概沒問題,”我平靜地答道,“我也算是硬把你拉進來的。我不是趕你走,但希望你別違心跟著我。”

贊茜看上去猶豫極了。“我……我……我……”她結結巴巴地說道,回頭看著出口的方向。“啊啊啊啊,這該死的詛咒,”贊茜重重地坐了下來,頭也垂著,“我沒法離開你,妖女。我和其他馬一樣中了你的詛咒。我聽從你的命令。”

我嘆了口氣,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贊茜,你還是走吧,我沒有強迫你跟著我。”現在我更搞不懂她說的這斑馬詛咒了,而且,說實話,有些讓馬擔心。

贊茜朝我低下腦袋。“這詛咒要我跟隨惡星妖馬,對抗詛咒只會加重我的苦難。我自願接受惡星妖女帶來的末日與毀滅,以期您能放過我的同胞。”

誰愛勸誰勸吧。我是真的聽不懂斑馬說話。

我疼得直皺眉,和體內那股糾纏的感覺做著鬥爭。“好吧。”格雷芙絲護士說道,“還剩八袋輻特寧。能撐十五,二十分鐘。各位小馬……還有斑馬……大家再服一劑。”她遞了四枚藥片給我們這些扛不起輻射的馬。嗯……口感粉粉的。贊茜看了看狂暴,她正用殘破的蹄爪撓著護甲上的鏽斑。

“來兩片嗎?”贊茜朝狂暴問道,看了看她被酸液灼傷的腿,卻驚訝地發現狂暴的面板似乎毫髮無損,與坑坑窪窪的護甲形成鮮明對比,“還有……你的傷好了?”

狂暴剛要開口說些什麼,臉色突然一下兇狠起來,下一秒卻又變成板著臉的樣子。“如此小傷不過稀鬆平常,普珀利馬。勿為我擔心。”接著狂暴又抖了抖,兇惡地瞟了贊茜一眼,“再多管閒事,我就把你舌頭揪下來,聽到沒?”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她又跟沒事兒人一樣變回往常的樣子,朝我慵懶地笑了笑。我打了個寒戰。

“狂暴?”我輕聲道,“你……是狂暴嗎?”

“不然呢,黑傑克,我還能是誰?”她親切地答道,“別緊張。我不想你再受傷了。”

“好吧。”我看向斷淵、冥影和瘋蝶的方向,然後盯著斷淵,聚精會神地在腦海裡警告著她。要是我說出那個詞,狂暴會被激怒嗎?我又回過頭來,板著張苦臉朝狂暴說:“你真是個天使,狂暴。”結果她只是笑得更燦了一些。這也是她朝別人露牙齒最禮貌的方式了吧。

我們朝大門走去,門外面有個被欄杆圍起來的體育館,裡面的運動器材都壞的差不多了。體內的絞痛好了那麼一點點,感覺那個咒語的效果終於開始減弱了。也許是“詛咒”沒放好……又或者和毒笑草咒語一樣,在等待完美的時機生效。不管是哪種情況,朋友們都不同意我打退堂鼓,所以只能上了。

我這輩子啊……

“走吧。”我說著,推開了門,走了出去。

“別在天井裡飛!”格雷芙絲護士在我們魚貫而出時警告道,“高處安裝了封鎖期間專門針對天馬的大口徑炮塔!”

“多大點事兒,這中間還擋著枚導彈呢。”瘋蝶不屑一顧,飛了起來。

“鐳射掃中彈頭的後果你知道嗎?”格雷芙絲回敬道。

“那可不行,絕對不可以。千萬別讓彈頭溫度再升高了,拜託啊!”贊茜懇求道。瘋蝶看了看卡在我們頭頂上那個著火的彈頭,又落到了地上。低層的走廊全塌了,瓦礫堵住了兩側的路,唯一一條通往樓梯井的路就是穿過天井中央的空地,但這空地上全是扭曲的鋼筋,鐵絲柵欄,以及纏成亂麻的倒鉤鐵絲網。彈頭滴落的藍色烈焰像蠟油一樣在瓦礫中慢慢燒著,被困住的屍鬼也掙扎著向我們靠近。在那彈頭散發輻射的直射下,嗶嗶小馬的輻射讀數正攀升到我從未想象過的等級。

“快快快!”我喊道,忍著胸口那愈發糾纏的痛感,和同伴們一起衝入了這鋼筋森林。我用金屬蹄子踩扁了一排排倒鉤鐵絲網,讓同伴踩著我的後背透過。斷淵的紫色魔法移開了熔化大半的運動器材到,冥影則化為陰影閃到遠處一段仍然完整的柵欄邊,和瘋蝶一起把我們一個個扔過了鐵絲網。刻耳柏洛斯用火焰噴射器向靠近的屍鬼噴灑著烈焰,而與此同時,一團團火球也不斷從頭頂的彈頭上慢慢掉下來。

即使前方困難重重,在大家這一同戰鬥的過程中,我發現自已不自覺地笑了起來。即便面對著如此艱難險阻,只要我們齊心協力,就沒什麼困難克服不了。我們的力量結合到了一起,各自的缺陷也得到了彌補。狂暴撞著那道掛著個鏈鎖的大門,終於把熔化大半的鏈鎖撞開了,我們跌跌撞撞衝進了樓梯井裡。有層牆擋著,輻射讀數就降了很多,但長期暴露依然不是什麼好事兒。

但我們都得喘口氣了;連屍鬼們看起來也像是感受到了凋零力場的侵蝕。我自已則感覺像剛從烤爐裡出來一樣。

“加油啊,各位!我們沒時間可浪費了。你們這些茶壺腦袋就是弱不禁風。”狂暴笑道,這下我完全搞不懂是誰在控制那具身體了。大家被輻射、凋零力場和五花八門的詛咒輪番折磨了一遍,都顯得有些筋疲力盡了。“你知道她們怎麼說嗎……”下一秒我就呆住了:她居然唱起歌來了!

“有說陸馬由泥巴捏。

可這窮姑娘乃血肉鑄!

肌肉加熱血,面板加筋骨,

她腦袋呀空空但四肢呀發達!”

大家都驚得看向狂暴,格雷芙絲忍俊不禁。“她是在唱高地軍團的調子嗎?”瘋蝶難以置信地問道。

“你們這些小馬啊……”卡戎小聲咕噥,翻了個白眼。刻耳柏洛斯很是古怪地咔噠響了一聲,接著他的發聲器上響起了……低沉,強烈,而且莫名……下流……的音樂。狂暴跑上了樓梯,回頭向我們咧嘴笑起來。

“她在那黎明前就出生!

拎起鏟子就進了礦!

挖了十六噸九號煤

直到那工頭喊了句‘塞拉斯緹婭保佑’!”

我們不自覺地跟著她上了二樓。前面有個警衛機器馬,它的金屬外殼已因熱量斑駁不堪,扭曲變形,但依然轉過來對著我們,嘰裡呱啦嚷了些不知是威脅還是警告的詞兒。狂暴毫不遲疑,頂著鐳射加特林就衝了上去,一蹄子砸進它的胸口,逼得它連連後退,而狂暴嘴裡的小曲兒也一刻沒停:

“挖了十六噸,你能得到啥?

日子過一天,欠債多一筆,

露娜公主喲,請你別喚我,我還走不了!

我的魂兒還押在公司裡頭!”

狂暴不停地砸著機器馬的胸口,那機器馬也還在反抗著,想瞄準狂暴給她來上一炮。斷淵開了一槍,反器材彈把機器馬的頭轟成了廢鐵,狂暴也順勢把屍體甩到一邊。這層的樓梯被瓦礫堵死了,但前面遠一點的地方有一塊走廊塌了下來,形成了一個從二樓到三樓的斜坡。

我們沒有時間思考和交流,只能趕緊奔跑。拐角的天花板上伸下來一座炮塔,馬上紅色鐳射便掃向我們。狂暴從機器馬屍體上抓了塊鐵板擋住鐳射,斷淵和卡戎則分散到狂暴兩邊,把炮塔打成了破爛。狂暴笑了一聲,又衝到前面,我們被帶著緊緊跟在後面。

“她出生在那小雨淅瀝的早晨,

打架和惹事是她的代號,

洞穴里長大,養她的是個獅鷲大媽,

沒哪個貴婦教她遵規守紀!”

我們到了下一個拐角,衝過一間滿是發光屍鬼的牢房,它們嘶吼著朝我們亂揮蹄子,瘋狂撞著欄杆。我注意到天井裡的巧手先生正盯著我們的行動。但沒時間管這個了,尤其是現在我身子裡還埋著個定時炸彈,並且疼得要死。一座炮塔伸了下來,我切進S.A.T.S,趁它開火就打爆了它。

我們到了通往三層的瓦礫坡,但兩匹警衛機器馬已經等在那兒了。我瞟了一眼外面那些漂浮的機器人,感覺不可能是巧合。狂暴剛想要衝出去,贊茜就伸了只蹄子搭在她肩膀上,搖了搖頭。“正在潛行!”那套裝甲宣告道,隨即帶著贊茜憑空消失了。“為什麼這裝甲在斑馬身上就這麼好用?”剪刀先生自言自語道,“在我們身上就從沒聽過話。”

一瞬過後,一匹機器馬尖嘯一聲,朝另一匹機器馬傾瀉起了火箭彈,而這匹機器馬也立刻開始了還擊。“哦……要是她能對我這麼做就好了。”刻耳柏洛斯的抱怨聲蓋過了吵鬧的音樂。一匹機器馬爆炸了,狂暴則殺到另一匹身旁,嘴裡也大聲唱著:

“挖了十六噸,你能得到啥?

日子過一天,欠債多一筆!”

冥影閃到機器馬後面,朝了它冒煙的後腦就是一記重擊,狂暴也對著它胸口猛踢了一下。它冒著火花爆炸了。火星紛紛落在狂暴背上,而她仍然扯著嗓子唱著:“露娜公主喲,請你別喚我,我還走不了!我的魂兒還押在公司裡頭!”

本來這地方拿來休息挺不錯的,但狂暴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她繞回走廊,向樓梯井大踏步走去,步調應和著刻耳柏洛斯播放的音樂。

“看我走過來,最好閃一邊!

好多雌駒沒閃開;好多雌駒丟了命。

我左蹄乃鐵打,右蹄乃鋼鑄,

右蹄躲得過,左蹄逃不了!”

我們剛在通道里走到一半,警報突然響了起來,身邊的五六個牢房咣啷一下開啟了。刻耳柏洛斯猛地轉過身去,馬上就用火焰噴射器壓制住一整間牢房。兩隻屍鬼撲到了卡戎身上,他徑直飛起來,讓兩隻屍鬼撞到天花板上,然後又翻了個身,把它們甩到地面上,用自已的轉輪機槍將其打成了篩子。一隻屍鬼衝向瘋蝶,冥影馬上把那屍鬼撲到地面上。瘋蝶飛到空中,轉了個身就像踢蘋果一樣把屍鬼的臉踢成了漿糊。

我把撲到身上的三隻屍鬼打到一邊,猛地把一隻摁到水泥牆上,浮出霰彈槍一槍爆頭。沒過一瞬,另一隻屍鬼的腦袋也在一陣槍聲下化為烏有,贊茜出現了,她叼著把手槍,看起來比先前自信了一些。著實得對斑馬的潛行技巧另眼相看。格雷芙絲揮舞著用帶子綁住的加固醫藥箱,像根大棒一樣砸在一隻屍鬼身上。剪刀先生與白銀勺勺並肩作戰,魔法剪刀朝身邊的敵人瘋狂開合。

兩隻狂屍鬼撲到了剪刀先生身上,白銀勺勺用蹄子打著它們,結果這倆屍鬼也轉過來攻擊她了!她被壓倒在地,剪刀先生喊了一聲小心,直接把那合著的魔法剪刀插進一隻狂屍鬼的脖子,接著用力撐開剪子,硬生生讓那屍鬼身首分離。解決完一隻,那把發光的大剪刀又在另一隻的脖子上哐的一聲合攏,又一個腦袋劃過空中。剪刀先生把白銀勺勺拉了起來,她看起來嚇壞了。

但從頭到尾,都是那匹嗓音粗啞、風格狂野的歌手在領著我們前進。好幾匹馬甚至都沒忍住,也跟著唱了起來,我也不知道我描述得準不準確。一隻屍鬼從牢房裡撲過來,我用霰彈槍把它轟到一邊,又連開三槍結果了它,差點以為臉都要被咬掉了。冥影閃到另一隻屍鬼下方,一蹄子把它踢到空中。瘋蝶則一個急轉,凌空把它踹到了鐵欄杆的縫隙裡。接著,瘋蝶和冥影俯衝下來,八隻蹄子一齊砸到它身上,送它過了鐵柵欄。然後他倆還擊了蹄!太瘋了!太野蠻了!甚至有點兒蠢。

但也真的很好玩兒。

“挖了十六噸,你能得到啥?”狂暴頂著無數屍鬼的吼叫唱道,同時蹄上也沒閒著,把一批張牙舞爪的屍鬼掃向了角落。一匹警衛機器馬從拐角隆隆地現身,天花板上也伸下一座炮臺,兩臺機器一併用紅色鐳射掃向屍鬼,一匹接一匹燃盡這嘶嘶叫的怪物。“日子過一天,欠債多一筆!”狂暴繼續唱道,用蹄爪抓住最後一隻屍鬼,回了個身投扔向機器馬和炮塔。兩臺機器射的鐳射把屍鬼燒成了灰,狂暴卻藉此拉近了距離。“露娜公主喲,請你別喚我,我還走不了!”她唱著,躍到了機器馬身上,一記重踢把它的腦袋踢回我們這邊。機器馬的鐳射加特林胡亂開著火,狂暴乾脆抓住那閃光的槍管,一把拉起,瞄向天花板上的炮塔。“我的魂兒兒兒兒兒兒兒兒兒兒兒……” 她扯著嗓子喊著,蹄子也伴著歌聲把槍管向上拉著。那炮臺不斷被鐳射打著,沒過幾秒便爆成一陣火花雨,淋在狂暴身上“還押在……”那把鐳射槍也終於散架,各個部件鏗鏗鏘鏘地落到了地上。狂暴站在那冒著火花的機器馬身上,雙蹄大張,伸過頭頂,唱完了歌的最後一句:“公司裡頭!”

隨著刻耳柏洛斯切斷音樂,我們也愣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著狂暴。她咧著嘴跳下機器馬,壞笑一聲後便朝我們走過來。腎上腺素的效果已經過去了,我感到那詛咒又開始在胸口鑽洞,只得咬牙堅持,不讓自已暈倒過去。

卡戎把腦袋湊到贊茜那邊。“現在你知道為啥人家比你厲害了嗎?人家打架自帶戰歌。”

贊茜沒有反駁,不過還是皺起了眉頭。“是有份報告提到說,唱歌的小馬戰鬥力提高了幾乎百分之七十。一旦遭遇,建議立即撤退,等他們唱完歌再進攻。”

我疼得臉抽了一下,走向前面那匹披甲的雌駒。前面就是能一路上到醫務室的樓梯。“幹得漂亮,”我補充道,和其它馬一同向前行進,同時也留意著周圍的牢房房門,“和你一起耍耍瘋,換換口味,也挺不錯的。”

“呃……時不時耍耍瘋是挺棒的,別趁著瘋幹大壞事兒就行了。”狂暴勉強笑了一下,和我們一同走上樓梯。

“你還好嗎?”我問道,擔心地笑了笑。我們走到了一段短走廊裡,我開啟S.A.T.S.,用四發子彈把前邊的炮臺打了下來。然後我又回過頭去,看向狂暴。

“還擔心我?你身子裡還掛著個斑馬詛咒。”狂暴反駁道。

“嗯……對於死過一次的我來說,也就那回事兒。”我答道。她翻了個白眼,但眼神裡還是有幾分擔憂。呵,死後的世界她不熟,但要說死亡的體驗,沒有馬比狂暴更懂。“怎麼了?”我問道。她又掃了我一眼,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我只是……感覺不太像是我自已了。就是來幫你之後……對。最近這些日子過得要比以前緊張好多。”狂暴答道。我們走過那座冒著火花的炮塔,走向那扇印著“醫務室”的裝甲門。“你還記得我之前是怎麼失去意識的嗎?那個,現在我覺得……奇怪。就好像我不確定我對這些事兒該有什麼感受。就好像我不再是我自已了。”

“是那首歌的緣故嗎?”我問道,咬著牙來掩飾胸口一陣一陣的痛。

“啊?那首歌?”她噗呲一聲笑了出來,翻了個白眼。“哪有。我只是唱著玩,分散下注意力罷了,不然我老想把剪刀先生揍成肉泥。等他給你解除詛咒,我要一蹄子踹在他那泡泡糖似的大屁股,把他從塔頂踹下去。”

“狂暴……”我要開口,她就捶了一下我肩膀。

“別!你還沒完沒了了,黑傑克!你放過了強姦犯,放過了血色。操,你當時拿完器官就該一槍蹦了那傻逼然後走人。現在這貨又對你下了咒……啥時候你才能讓那些亂搞你的傢伙吃點苦頭?”狂暴咕噥著翻了個白眼。

我想起自已在大雨中手撕五匹天馬的場面。“狂暴,我做不到。又或者說,我要那樣做了就沒法原諒自已了。我因為自已暴走而差點害死波音。你要想聽的話,可以問問贊茜黃河監獄的事,”贊茜一聽這話趕忙縮了回去,“別殺他。他解除詛咒的話咱們就算扯平了。我們各取所需,也都要活著離開。”

“挺不錯的,”葛蕾芙絲低聲道,走到門旁的一架終端機前敲起了鍵盤,“別去威脅那個能解除詛咒的人也挺好。”我瞥了一眼剪刀先生,他也怒衝衝地瞪著咱們。

“所以……這裡面有啥?”狂暴問道,用蹄爪敲了敲醫務室的大門。

“我的同事和朋友。”格雷芙絲輕聲答道。她回過頭來,嚴肅地看著我們。“雖然戰鬥無法避免……但假如他們沒有失去理智,還請給他們一個機會。”

狂暴哼了一聲,無奈地笑了笑說:“啊,不用擔心。媽的,哪怕全是狂屍鬼,黑傑克也可能會帶著他們一起走的。她就是這麼二。”

又敲了幾下門後,門響了一聲。“好了,”格雷芙絲說道,“我們一進醫務室就直奔倉庫,它在這醫療層的另一邊。走過去之後左轉,找標著‘倉庫’這兩個字的房間。那裡面有一百多袋輻特寧,足夠我們撐過剩下的路程了,”她朦朧的雙瞳顯得有些迷離,“我當初點數都不知道點了多少遍。”

我點了點頭,推開了門。得承認,我是有點怵醫院以及和醫院沾邊的地方。也不知道這門後會不會是那種乾淨得讓馬頭皮發麻的房間,亦或是那種充斥著唱著歌的變異血肉、黏液怪物的情況。

然而,面前的房間更不如說像是輻射留下的傷疤。醫務室裡的一切都是燒焦、扭曲的模樣。藍色的火焰如冷酷、怨恨的眼睛一般,這裡閃一下,那裡閃一下。混凝土牆滿是裂縫,搖搖欲墜;裸露的鋼筋像燒焦的肉一樣變形,彎曲。空氣中有股電流混著老煤煙的味道,刺鼻難聞。天花板上吊著損毀的炮塔,下邊則堆著安保機器馬的殘骸,同樣已經燒得不成樣子。一陣充滿邪氣的霧靄擋住了我的視線。

“哎呀,要不你再唱支歌壯壯膽?”瘋蝶酸溜溜地問了問狂暴。

“這次該你了。”狂暴答道,聲音柔和了些。不知為何,沒了朝我們開火的敵人,我們的談話聲也莫名低了下來。我們小心翼翼地從一道融化的安保窗跳進醫務室。焦黑的骨頭依然拷在輪床和觀察臺上,天花板上排列著一扇扇朝著彈頭方向的天窗,有一部分已經融化了。晃動的藍火帶著周圍的陰影翩翩起舞。

“這是芬恩(Fern)醫生……”格雷芙絲站在兩具抱在一起的骷髏前,柔聲說道。“一次滑冰出了事故,給骨盆裡留了枚釘子。天冷總是壞他的心情。這位大概是銀擊(Sliverstrike)醫生……他倆有一腿。辦公室裡的常談。”她發出一種像是被嗆到的聲音,就像曾經的真血一樣。那是屍鬼哭泣的聲音。“芬恩從沒向他老婆坦白這事兒。”

格雷芙絲轉過身去,匆匆退開,垂著腦袋和我們走進另一間病房。一樣全是燒焦的病床,不過邊上圍繞著的裝置更多了。時不時她就認出一名醫生或者護士,甚至包括門房。上夜班動不動就偷懶的斯甘卡普(Scampercamp)醫生。核彈落下那天借了格雷芙絲二十金幣去買早餐的布蘭博(Bramble)護士。愈是發現新的屍體,格雷芙絲就愈發心煩意亂。她甚至能從屍體的位置以及它們骨頭上的舊傷認出一些囚犯來。

我們沿著走廊走著,正經過一扇天窗時,一團火球就從上邊掉了下來。火焰像融化的蠟一樣從視窗滴下,差點打中冥影和瘋蝶,並在地上聚成一團焦黑的物質。蓋革計數器的輻射指數馬上漲了好一截。我們都趕緊退到一邊,保險起見又吞了一片抗輻寧。我瞄了那些屍鬼一眼:“就算是你們也遭不住玩意兒吧?”

斷淵點了點頭。格雷芙絲看向我,低聲道,“輻射的確能療傷,但被輻射火球砸中的話,燒傷根本來不及恢復。”真糟。

我們路過其他房間,有的完整,有的已經殘缺不全。之後,我們又經過一間勉強算得上完整的手術室,走到一間辦公室裡。裡面只剩下焦黑、扭曲的辦公桌和融化的檔案櫃。格雷芙絲在一具屍骨前逗留了一會兒,它緊緊地抱著塊燒焦的廢鐵。那是個保險櫃,從大火中保住了裡面的三百金幣和一些檔案。戰前小馬就是喜歡這些破紙啊。格雷芙絲把它們拿了出來,塞進了自已的包裡。

到了間還能用的放射科室。桌子上方的電樞上掛著臺奇怪的球形儀器,牆上掛著一幅幅小馬身體結構的圖表,大多都燒焦了。格雷芙絲走向房間裡側的一扇大不鏽鋼門,抓著門閂拉開了它,裡面放著很多融合劑,還有一具破碎的小馬骨架。“斯派柯特(Spectre)護士,來自法蘭哂,”格雷芙絲說道,推了推那頂破破的白色護士帽,“她的口音總逗我樂。”

但那頂帽子沒能引起我的注意,倒是那具砸爛的骨架挺奇怪的。門還能用,也沒有東西掉進這個地方。我腦中冒出一匹粉紅色的小小馬,她戴上一頂偵探帽,從菸斗裡吹著泡泡。接著我就看到堆著的東西后面有什麼動了起來。“格雷芙絲,小心!”我喊道,把她推到了一邊。

一匹穿著戰鬥護甲的屍鬼無聲地撲向了我,和我撞在一起,向後滾去。不像其它那些屍鬼,這傢伙安靜得跟個鬼一樣,有粗糙的毛皮和棕色的骨頭。他的蹄子不斷地打在我身上。“不!不!彭斯(Bones)醫生!別!是我,格雷芙絲!”格雷芙絲焦急地喊道。我舉起蹄,想就這樣把它推開。卡戎、刻耳柏洛斯、贊茜和斷淵同時朝它開了火。這狂屍鬼被子彈帶到了一邊,但仍然站著。狂暴不停地朝它出拳,也捱了幾發隊友的子彈。那隻屍鬼的身上發出了嘎吱嘎吱的碎裂聲,但它還在戰鬥。

“對不起,格雷芙絲。”剪刀先生說道,隨即一把發光的剪刀憑空出現,劃過那狂屍鬼粗糙的皮毛和乾燥的肌腱。它的腦袋掉了下來,噹啷啷地滾遠了。這匹穿著戰鬥護甲的狂屍鬼搖晃了幾下……

然後轉身一蹄子打向胖胖的格雷芙絲。

是靈魂裝甲,這下糟了……

對付靈魂裝甲,我首先排除了實彈武器,只有劍才管用。我劈向那裝甲,劍鋒嗡地一下劃過空氣。但不像下面那些屍鬼,我沒能把這隻一刀兩斷。但是它也彷彿吃了痛一般,抽搐著向後退了退。我繼續向前,接連揮砍。爭取把它逼回儲藏室……

它一把抱住劍柄,把劍鋒對準了我。狂屍鬼衝向我,儘管沒了腦袋,我卻感覺他彷彿正得意洋洋地咧嘴笑著。就在這時,胸口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我使不上力氣,只能看著那屍鬼朝我衝來,馬上就要用我自已的劍把我刺穿。

一張沉甸甸的鋼桌就從它頭頂上砸了下來,發出沉悶的嘎吱聲。狂屍鬼的後蹄卡在了外面,隨著身體的其他部分被漸漸壓扁而瘋狂蠕動著。“這種事兒不會再來第二遍了,多謝。”斷淵朝我嚴肅地說道,看著我上氣不接下氣,便伸出一隻蹄子緊緊按住我的胸口。那股疼痛慢慢減弱了,我瞪了一眼剪刀先生,他正和垂頭喪氣的格雷芙絲小聲交談。

“我們得趕快了……”我低聲道。格雷芙絲點了點頭。贊茜把目光從一臺奇怪的放射科儀器挪開,看上去有些失望,但還是跟了上來。我真不想把劍留在那張桌子底下,但我要是去拿劍,那套裝甲說不定也會跑出來,不能冒這個險。我們得在找到倉庫後再回來拿它。

接下來,我們到了一間裂成兩半的休息室。格雷芙絲護士走到了牆角的一堆焦黑的骨頭前。拍了拍自已前蹄上烏黑的幸運蹄環,轉過身來挨著那堆骨頭坐下了。牆上有一張照片,奇蹟般地還很清晰。裡面有八匹小馬,都穿著白大褂,有些還戴著護士帽。每匹小馬下面都有簽名。我注意到一張有匹沉著冷靜小馬的黑白相。‘格雷芙絲,又名暴脾氣女士(Miss Grumpyhooves)’這行字寫在她頭上。

“落羽(Featherdown)……你一匹馬打兩份工……”格雷芙絲朝那堆骨頭說道,接著把頭靠到牆上,眼睛緊閉,又抽泣了一聲,“你知道我們當時忙壞了,你知道我們需要你,本來該你休假的那天也來了……你多麼……善良。”格雷芙絲蜷得更緊了一些,又抽泣了一聲。“為什麼……為什麼大家都死了?偏偏只有我活著?”

我看著蓋革計數器逐漸指向了黃色。“你回來就是想看看還有沒有哪個同事活下來。”

“這曾經是我生活的地方,黑傑克!是我的家!這地方到處都是需要幫助的小馬,我們也盡全力了,”格雷芙絲護士顫抖著說道,“為什麼活下來的是我?那天新聞報道了囚犯的狀況,我就剛好去了倉庫那邊清點庫存,你說這是個巧合嗎?我最後變成了屍鬼……你說這究竟是上天對我的眷顧?還是懲罰?活了這麼久卻滿腦子只想著這個可怕的地方?”

“所以胡博才叫你告密者?”我坐到了這匹正傷心的屍鬼身旁。她在不停地抽搭著,點了下頭。

“我們都知道這樣不對。我們收集了檔案,冒著丟掉工作的風險向外邊反映這地方出現的暴力虐待、過度擁擠、失蹤、還有詭異的魔法謀殺等情況。但我才是那個抽到籤,把這一切公之於眾的馬。”格雷芙絲露出痛苦的表情,看向那間燒焦的病房,“我以為……我以為只有這裡才有理智的屍鬼。也許我能把他們也救出去。”她痛苦得皺緊眉頭,看向了那燒焦的骨架,“我逃出這裡的時候差點就瘋了,總覺得自已是不是漏了一兩匹還活著的馬……”她閉緊了眼睛,“也許當時就有哪個同事活下來了呢,誰都行啊。”

“這不怪你,”我柔聲說道,將一條腿搭在她肩膀上,“我明白你現在心情很不好……但我們真的得趕緊去找福特寧了,暴脾氣女士。”我的輻射讀數已經到紅色區域了,這還是在我本身對輻射有抗性的情況下。真不敢想贊茜、冥影和瘋蝶是怎麼扛的。

格雷芙絲揉了揉眼睛,點了下頭。“我討厭那個外號……”但看起來她被它拉回現實了,“對,沒錯。我還有事要做。只是……”她傷感地掃了一眼身旁的骨架,俯下身吻了它一下,接著回過頭看向我,“他們曾經都那麼善良。”

格雷芙絲被我拉了起來,沿著大廳走到了一扇標著“倉庫B”的灰色門前。我扭了扭把手,擰起臉來,掏出螺絲刀和髮夾就蹲下去。這肯定不好弄;我連發夾都基本伸不進去。接著什麼東西在我耳邊“叮”地響了一聲。格雷芙絲護士苦笑著看著我,嘴裡叼著一串鑰匙。行吧……這樣是要更方便些。不過我還是覺得我能像P-21一樣弄開這扇門,只是得要點時間而已……我走到一邊,讓她去開鎖,自已則看向頭頂那些變形的玻璃。

等下。那團火……在動?

透過扭曲的玻璃看不太清楚,但我總感覺就在再往上兩層的地方,似乎有團藍色的火焰在沿著坍塌的陽臺走動,就在緊挨著那枚導彈的地方。那兒的欄杆都掉了。我本來也想可能那是從彈頭上滴下來的火苗,但它絕對在自已動。

倉庫的門開了,裡面一櫃櫃的都是整理好的藥物、化學用品和醫療器械。格雷芙絲走了進去,立馬開始把福特寧從特製的架子上取下,一包包地遞出來。冥影一隻蹄子摟著兩袋一塊兒喝,瘋蝶撕開一袋直接倒進了喉嚨裡,哪怕贊茜也在用最快的速度喝著一袋。但我還是待在大廳盯著那團奇怪的火焰,斷淵把一袋福特寧飄過來碰了碰我腦袋我也沒動。接過來後,我兩下都沒找準吸管,不想把視線從頭頂上那團在動的藍色火焰上移開。

“斷淵……那是啥?”我吸了兩口福特寧,咕噥道。

她和我一起抬起頭,眯起紫色的眼睛,困惑地皺起眉來。卡戎也來了。接著是剪刀先生。

接著那團火焰轉了過來,低頭看向我們。

“操……”我還沒說完,火球就滾了過來,像一團著火的藍色彗星——劃過天窗,玻璃藍色的小火球雨點般向我們襲來。它砸中隊伍中間,我們都被震了個跟頭,大家眼睜睜地看著它緩緩站起來。我認為它嚴格來說也算是一隻屍鬼。它的皮毛黑到能像黑曜石一樣閃光。藍色火焰順著身體裂痕和脊椎湧出,而它冒火的眼睛閃耀了一下,張開嘴巴發出一聲惡魔般的尖嘯。

“歐耶!發現敵軍!”刻耳柏洛斯,唯一一個沒被怪物嚇到的成員歡呼道,迫不及待地扣下等離子槍的扳機。那著火的怪物疼得抽了一下,它深吸一口氣,噴出大股藍綠色的火焰,瞬間吞沒了刻耳柏洛斯。它的眼睛炸成了一串火花,三條機械臂盡數燒斷!懸浮晶片失效時,刻耳柏洛斯發出了最後一聲戰吼:“小馬國萬歲——”

刻耳柏洛斯的犧牲成功把我們拉回了現實,我們立刻向怪物開火。問題是許多子彈命中前就被融化了。瘋蝶恐懼地望著它。“老孃才不去踢那玩意!”她冒出一句。冥影傳送到了火焰屍鬼身後,伴隨著一聲尖嘯。火焰屍鬼轉過身,又吸了一口氣。冥影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火焰呼嘯而至。幸好他及時傳送回了瘋蝶身邊,拼命撲滅著火的鬃毛。

“廢物!”狂暴吼著衝上前去,頭盔上的尖刺對準了怪物。它深深扎進了怪物的身側,讓它又發出了一聲震耳欲聾的尖嘯。狂暴剛露出笑容,接著皺起了眉,鼻子動了動,腦袋拔了出來,尖刺都被燒化掉了,光溜溜的頭盔則燒紅了,黏在她頭上。她徒勞地敲打著它。“操,老孃頭頂的神經剛燙死就長回來了,疼疼疼!”她大叫著,火焰屍鬼抬起後蹄,狂暴這時才發現失誤。“糟糕……”

那怪物猛地尥了一下蹶子,把狂暴踢飛了出去,飛過房間,砸穿牆壁。拜她穿的護甲所賜她才能在撞過水泥磚時沒變成一灘肉醬。但從牆洞裡探出的兩條癱軟的後蹄來看,她要歇那麼一會了。

“停下!”白銀勺勺喊道,揮舞著她的蹄子。“照我說的做!聽我指揮!不管你有多大,多可怕,多燙……照我說的做,走開!”

火焰屍鬼轉過頭看著她,向後退了一步。但隨著吸氣聲,以及他散發的火苗向內收縮,聽話的一縷希望也消逝了。白銀勺勺恐懼地看著它張開嘴巴,即將噴出放射性火焰。

剪刀先生撲向白銀勺勺,及時推開了她。他的披風被輻射火流擦到,瞬間燃燒起來,疼的他來回打滾,痛苦嘶吼。那屍鬼又猛地扭了下頭,卡戎和斷淵堪堪躲開。轉眼間,半個房間都被藍綠色的火焰吞噬。

火焰屍鬼扭頭望著儲藏室裡的格蕾芙絲、冥影、贊西和瘋蝶的。“嘿!”我舉起了鎮暴霰彈槍,朝它扣下了扳機。“看我,你個死驢子養的!”我邊喊邊前進,扳機摁死。閃光的鉛彈塗滿了它焦黑的毛皮。然而,它又吸了一口氣。我切進S.A.T.S.,給了它三發魔法子彈,銀色的閃電在它焦黑的毛皮和骨頭上開出了洞。

“快跑!”瘋蝶喊道,衝出了門。冥影摟住嚇傻的贊西也閃了出去,但格蕾芙絲沒這麼做。她轉身抱起一堆輻特寧,這時那屍鬼的嘴巴發出嗡嗡聲。

“看我啊!”我喊道,想趕到它和儲藏室之間。只要再多給我幾秒就好。就幾秒……

格蕾芙絲笑著,丟給我滿滿一懷輻特寧,兩秒鐘過後。

她和儲藏室一起,消失在了熾熱的藍色中。

“不!”我尖叫道,槍托向那怪物的腦袋砸了下去。紫色的光芒接住了空中的輻特寧,但我顧不上了。格蕾芙絲,和我們需要的藥品,全都沒了。就因為她想護我這條小命周全。都怪我沒有逼著大家離開。計劃完全偏離了軌道,又一匹善良的小馬沒了。

幹他孃的。我不想牧師的慘案重演啊。

我用槍托足足敲了它四下。它才回過頭,眼中閃著惡意。它會思考。無論是囚犯還是獄警不重要。它知道如何使我悲傷,使我痛苦。

所以我回敬了它。

雖然我沒帶蹄雷,但帶了爆炸霰彈。我滿腔怒火,手指強行掰開他的嘴巴,將霰彈槍捅了進去,用最快的速度扣著扳機。屍鬼血肉和放射性火焰在它身側像火山爆發一樣不斷噴出。我的嗶嗶小馬尖叫著;輻射水平又回到了紅色,還在我想盡辦法把它炸沒的時候不斷向死亡線逼近。

槍管炸了,紅熱的碎屑飛散,我的手指也被燒成了紅色,而它又吸了一口氣。我一把推開它的腦袋,跳到了另一邊,回頭看向它。有一點是肯定的——我真的把它惹毛了。“沒錯,狗孃養的。來追黑傑克啊!我才是眾矢之的。”這頭髮瘋的火焰屍鬼終於把我當成了目標。

在我沿著走廊狂奔時,腦袋裡突然冒出了一道送命題:“然後該怎麼辦呢?”身後是被我惹毛怪物,周圍是致命的輻射地帶。走廊通向哪裡我也完全沒有頭緒,一旦遇見鎖住的門或者死路,我就死定了。胸口疼得要命,有個空洞在不斷擴大,除了“跑快點”之外別無他法。

那我為什麼還笑得這麼開心?

轉過拐角,身後是耀眼的藍色光芒,照亮前路。低頭避開垂蕩的炮塔,躍過護衛機械馬的殘骸,繞過一張張輪床。突然發現這地方來過,是觀察室和放射科室。我繞了一圈,看到朋友們在前面,於是用扯著嗓子喊道:“給我輻特寧!”

一袋橙色的液體飛了過來,我用魔法抓過它一飲而盡,繼續和那馬形火球賽跑。每次經過天窗,輻射量就會突增。斷淵的聲音在腦海裡響起:“黑傑克,拖住它”我回頭瞄了身後不遠的那傢伙一眼;沒問題。幸好它生前是匹陸馬。要是天馬就更難纏了。

繞回儲藏室,大家擺好陣型,一齊向怪物開火,斷淵接連射出魔法箭矢,子彈依然被火焰削弱了威力;沒有起到多大作用。但吸引了怪物的注意力。它放緩步伐,回頭看了一眼。

我一個急停,抽出犧牲與盡忠。瞄著它尾巴下面一點點的地方扣動了扳機。左輪子彈威力並不比獨頭彈大多少,但我瞄的是一個哪怕對屍鬼來說也是弱點的地方。它又看向了我,瞪圓了眼睛。

行吧。它現在是鎖死在我身後了。繼續追吧。它只要抓到我或者等輻射把我幹掉就算贏。

“再拖一會兒,黑傑克。我們在準備必殺技,讓它來不及恢復。”斷淵在我腦海裡說道,這時我已經第三次經過那間休息室了。白銀勺勺讓剪刀先生站遠些。贊西和斷淵不知去了哪裡。瘋蝶和冥影正把狂暴從牆裡挖出來。這是我第四圈看到的情況了。又吸了兩顆紅寶石和一顆藍寶石下去,半邊身子快要抽筋了,疼得不行。獨角獸的耐力還是太短了……雖然我有機械腿,但……哦天哪,輻射怎麼這麼多。頭頂感覺癢癢的。

第四圈快結束的時候,情況不容樂觀了;火焰屍鬼分泌著瀝青一樣粘稠的藍色液體,落到地上燃燒不停,走廊即將變成火海。我只能相信聰明的各位制定的必殺技了。隨著身後的蹄聲越來越大,屁股也越來越熱,扭頭看去,只見紅黑條紋尾巴的末梢冒著火星;心知走錯一步就完蛋了。

“惡星!這裡!”贊西從放射科室揮蹄喊道。搞什麼;她以為我能銳角轉彎嗎?

要炫酷,我想起藍色天馬的語錄。是晨——雲寶黛西。說得簡單。再次望見熟悉的輪床,於是我沒有繞開它,而是抓住它的把手,一把將它推了出去。那屍鬼在我正後方猛吸了一口氣,我翻身躺在輪床上,望著那火焰屍鬼。輪床沿著走廊急衝,輪子上一秒剛剛經過的地方立馬被火焰蓋住。我用魔法舉起了使命與犧牲,再次切進S.A.T.S.。六發子彈把它的臉變成了一灘碎鉛和火焰的混合物。

輪床即將撞進放射科,我抓著輪床兩邊,肩膀猛地砸向左邊。一聲脆響,左邊的兩個輪子飛了出去,我壓塌了輪床,藍色火焰從我面前略過,那怪物停在了放射科室正門口。“加油。”我滑行了一段距離喊道,手忙腳亂地站起身,不顧後背還有火苗噝噝作響。“全靠你們了。”

她們確實有。

斷淵站在她施放的盾裡,後背馱著贊茜。斑馬的前蹄抓著一臺奇怪的機器。她們把刻耳柏洛斯的等離子槍與機器連在一起前面。“躲好了。”贊西喊道,這時那匹冒火的屍鬼一蹄子踢開了輪床,走到了門前。那臺儀器上標著各種各樣的安全警告,我猜贊西敲它的時候忽略了上面的每一條,而儀器開始發出一陣天籟般的嗡嗡聲,彷彿預示著什麼。

接著一道鉛筆粗的綠色等離子光束射了出去,正中火焰屍鬼。它發出了痛苦的叫聲,連連後退,舉起前蹄試圖抵擋。這場戰鬥很快演變成了一場光束毀滅性的威力和屍鬼奇蹟般的再生能力之間的膠著。它尖叫著試圖擋住光束,深吸了一口氣,又噴出一股放射性烈焰。斷淵的護盾閃爍不停。

屍鬼躲向左邊,但隨著動力蹄套的“噼啪”一聲它又被推了回去。它又往右去,但一雙鐵爪在火焰的噝噝聲中把它按住。我一臉震驚地看著它冒火的蹄子成了一灘發光的綠色黏液。就是這樣。我們要贏了!

為什麼那張翻過來的輪床在晃?

被火烤的跟軟糖一樣的輪床突然爆開了。靈魂護甲逃了出來。我試著抓住它,但沒有宿主的靈魂護甲就像塊肥皂一樣,從我蹄子裡溜了出去。它先是抓住斷淵,然後用力把贊西甩了下去,接著猛推那臺奇怪機器。綠色鐳射偏離了火焰屍鬼,沿著牆走了一道,卡戎因此疼得大叫了一聲。火焰屍鬼剛被分解掉的腿從黏液變了回來。糟糕了……

接下來的情況更加出乎我的意料。

趁斷淵穩住機器的時候,靈魂護甲從她飛了下去。它張開帶子,我眼睜睜看著它撲到火焰屍鬼身上,立刻給它添了一層額外彷彿。等離子光束再次射向它的前蹄,卻被護甲的金屬圖層反射開了。我想用魔法把劍拔出來,但冷卻下來的桌子殘骸又把它固定在了裡面。

“不。不!”贊西尖叫著縮了起來,面對那匹屍鬼的又一次吸氣舉起了前蹄。哪怕是靈魂裝甲也不一定能從放射性烈焰中保住她。

“去死吧!”我喊道,衝向了火焰屍鬼。雖然靈魂護甲堅不可摧,但它擋住了大部分熱量,我抓住護甲的領子,第一次把那團火從贊西那邊拉開了。“別想害死更多小馬!”我喊道,把它拽走了。那頭怪物劇烈掙扎著,朋友們連連後退。我的輻射值就快爆表了。吸收了足夠多輻射的我會不會直接爆炸呢……

嗯……我有了個主意。一個蠢到家的鬼主意,但也是個主意。“剪刀先生!”我叫道,和那怪物在走廊裡翻來滾去。“給我野火之卵!”

“鑰匙?”等等!剪刀先生的樣子變了,那傢伙穿著燒焦的長袍。長著對大齙牙和一頭棕色蓬毛的胖獨角獸。和之前焦黑的面板大不一樣了。他的眼睛倒是和其它屍鬼一樣的乳白色,但好像少了什麼東西。一些……發光的東西。

但那能等到我和一個無敵的不死怪物摔完跤再說。“對!鑰匙!給我!就現在!”我把它拉過來,推向了一扇朝著天井的窗戶。它的頭轉向了後面,想對我和我的朋友噴火。我不會再讓他們死了!我會是第一個!

剪刀先生跑了過來,野火之卵在他頭上飄著。“還沒安引信!最少需要五分鐘!”

“交給我!”我喊道,怪物嘗試甩開我,我則拽著它轉圈。

胸口插著根鋼筋的狂暴跑了過來,眼中滿是擔憂。我覺得自已胸裡面也插著一根。“BJ,你想幹嘛?”她按住火焰屍鬼另一側,努力控制著它。

“做我最擅長的事!破窗而出!”我吼道,把野火之卵抓在右蹄裡。冥影、瘋蝶和卡戎把玻璃窗子砸開,飛出去的碎片落進了扭曲的鋼鐵裡。火焰屍鬼張大了嘴,又在吸氣了。不過這次,它還會收到一點小小的禮物。

用盡剩下所有的力氣,我把那顆野火之卵沿它喉嚨杵了進去。右前蹄跟插進了熔爐一樣燙,輻射值還到頂了。又一匹小馬即將殞命與此,但絕不會是我的朋友。

屍鬼的眼睛亮了起來,毀滅性的虹色能量開始從它嘴裡湧出。“快跑!”我喊道,拼命按住炸彈,不讓它吐出來。

那套裝甲自已解開了,兩根帶子纏住了我通紅的右蹄,差點把我拽下去。窗框殘存的玻璃碎片劃破了我的肚子,狂暴和冥影在它掛著晃盪的時候到了我身邊。混沌的光芒開始越發明亮,火焰屍鬼張開了嘴……是要把野火之卵吐出來,還是隻想拉我們墊背,我是一點都不清楚。

“好了!老實點。”我咕噥道,瞄準目標,切進S.A.T.S.,朝我右腿的膝關節打了三發魔法子彈。前兩發崩開了表面冒煙的陶瓷護甲。最後一發則將它徹底打斷。

那隻屍鬼狂叫著掉了下去,朝下方五十英尺遠的地方急速墜落。它一頭插進了纏成亂麻的鐵絲,被困在了扭曲的鐵鏈和倒刺鐵絲網中。接著它冒出了燃燒的頭顱,發出了最後一聲憤怒的吼叫……最後變成一團巨大的綠色火球。它不僅抹掉了那隻屍鬼,還有它身邊的鐵絲網,三米厚的水泥地板。不僅僅是融化。火焰屍鬼附近的一切都消失了,包括那副被詛咒的靈魂裝甲。

我朦朧地感受到有人在往回拉我。他們大喊大叫,我聽到了“輻特寧”。不用了。我真的好睏。想要好好打個盹了。狂暴在扇我。斷淵的聲音從遠方傳來,求我別睡著。她們不懂嗎?我該休息了……

~ ~ ~

我站在朦朧的雲朵下,這可讓我們線上列裡鬆了一口氣,不然夏天的大太陽不僅曬馬,還讓我們穿的綠色制服更癢了。場地上至少有一千匹馬,還有更多的每時每刻都在加入。我們都做了初步體檢,年齡不夠參軍的孩子都被送回了家,我們簽了從軍協議、按了蹄印和牙印後。迎來了軍旅生涯的第一課:耐心等待。我們按排站著,獨角獸一排,陸馬另一排,天馬在場地的另一邊集合。越過西邊的樹梢,喙靈頓方向冒著烽煙。

“斑馬說不是他們乾的,你信麼?”我身後一匹雌駒低語道。

“幼角嶺慘案之後,他們說的話一個字我都不信”另一隻低聲咆哮道。“就該把小馬國的斑馬全部驅逐出境。全他媽是間諜。”

我只是低頭看著腳下的草地。到中心城時,沒有誰把我們當成英雄來歡迎。蛋糕夫婦在尋找他們的孩子,在那之後,發生了史上最惡劣的戰爭罪行,我拯救斑馬難民的努力連個蹄注都算不上。幼角嶺慘案的受害者既有小馬也有斑馬,我救下來的生命有什麼意義?斑馬宣告幼角嶺慘案並非由他們策劃,宣稱是兇手的個人行為;小馬們對這套宣告毫不買賬。接著就是造成數百傷亡的喙靈頓大火,上千流離失所。斑馬也否認與這件事有關。

為什麼會這樣。塞拉斯蒂亞不該退位的。天角獸公主長生不老。她已經執政超過一千年了!她怎能離開?哦,對了,其實不叫退位,叫‘因無法保證其子民的和平、安全與繁榮而辭職’不過是‘退位’換了個好聽得多的說法而已。

我前面可愛標記是火炬的橙色雌駒被帶去參加專業訓練後,我走到了桌前。穿著金色護甲的獨角獸一臉不耐煩,似乎在思考我的價值,但他沒思考出個所以然。我遞給了他報名表,他掃了幾眼,猛地發問,“有什麼特長?”我低聲做了回答,他的表情更生氣了。“我問你特長是什麼?”

“信念,”我答道。

“信念?”他滿腹狐疑。“什麼意思,信念能幹嘛?”

“我……我相信露娜公主能拯救我們。這就是我的特長。信念……”我底氣並不足。“我並不會魔法之類的……”

衛兵不禁以蹄掩面。“得,又一個廢物。”他慢慢地搖著頭。接著挑了個印章浮到那捲紙上方,“砰”地蓋了下去。它上面刻的是“步兵”,我被帶去了大部分小馬集合的地方。小馬們在射擊斑馬狀的木靶子,發出的槍聲與噼啪聲不絕於耳,還有更多的衛兵在面試新兵。

“絲章!”我身後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扭扭和傻大個從馬群中走了出來。那匹蒼白的雌駒一臉歡欣地跑了過來。“李也來了,太好了。”扭扭還是咬不清楚字,她戴著紫色厚眼鏡,朝我呲著牙。“他們看到我們來參軍可太開心了。”

“他們說我大到一個人能單挑斑馬一個旅呢!”傻大個說道,他長著一頭亂糟糟的棕色鬃毛,體呈灰色,四處張望著。“啥時候能吃中飯呢?”考慮到他的可愛標記是一對刀叉,他的特長毫無疑問。“當兵的伙食肯定不賴。”

“撒大個!李可不一定吃得下。我們要保護小馬國,吃掉全天下的斑馬才夠!”扭扭嚴厲地說道,看向了步槍訓練場。圍繞的皇家護衛們表情從輕蔑到關切不等。

周圍的馬群被分成了小組,分別被帶去訓練。“他們估計更想找老兵。”

“對頭。”身後響起了一個深厚雄渾的聲音,我轉過身去,抬起頭來,發現那是一匹和傻大個差不多大的雄駒,但他身上的不是肥肉,而是肌肉。衣服繃得緊緊的。“來這的很多馬都熱情高漲、滿腔怒火。但訓練開始後就不會是這樣了。”

“大麥?!”扭扭的眼睛一下亮了。“你在則做森麼?小萍花怎樣了?她來了嗎?”她探頭向他身後看去,好像想找到她。

他低頭看了一會,接著笑了。“扭扭,是嗎?”她不住地點頭。“我們住在小馬鎮的這些馬都想盡已所能。而既然蘋果傑克已經在為露娜公主做事了,我也不想落後。小馬鎮沒多少我們這樣的新兵,所以他們乾脆把我們從喙靈頓全拉這來了,畢竟這裡是軍隊整編的地方。小萍花還好……我沒看到她來簽名參軍。她有別的想法。”

“則樣啊……”扭扭的視線往下掉了一點。“那也行吧。嗦不定她會來看我們?”

一匹年輕的黃色陸馬靠了過來,他穿的制服大到可以把他包起來。“我是要到這裡嗎?我是說,我不該去別的什麼地方,對嗎?”

“軍隊嗎?你是說我們不會是衛兵了?我老想著當衛兵了,”傻大個問道,眉頭皺起。

“不是的,”頭頂上傳來一個聲音,一匹穿著豪華的金甲的天馬落在了我們面前。“小馬國陸軍的數量會比皇家護衛和小馬國空衛都大得多。我們中的很多馬都會辭去皇家護衛的職務,帶你們上前線。”他看了下四周,臉上的笑容帶著一絲陰沉。“這裡比我想的還有吵。說實話,我們都沒想到新兵來了這麼多。”接著他朝我們點了點頭。“衛兵紙杯蛋糕,前來報到。”

“沒什麼奇怪的。”從一個低沉深邃的聲音處傳來。我還以為它是屬於哪匹體型大點的小馬,而不是那匹消瘦的綠色雄陸馬。“戰爭打響後,我們已經損失了五分之四的皇家衛兵,可皇家衛兵本來就不是為正面戰場做準備的。我猜職業軍馬的血已經快被吸乾了,現在輪到我們了。”

大麥點了下頭。“對頭。”接著他好奇地看著那匹小馬。“嘿!蘋果快餐?我聽說你是斯圖爾特的遠房侄子?”

“是……遠房侄子的侄子,”蘋果快餐答道,四處張望著。“佈雷本來了嗎?我還以為他想嚇唬我一下呢呢。”

大麥慢慢地搖了搖頭。“莫得。他忙著生產為陸馬打造的武器。美其名曰‘陸馬魔法’,畢竟我們又沒翅膀又沒角的。”大麥接著看向了我,帶著隨和的笑容加了一句。“無意冒犯。”

“沒事。說實話,我是沒什麼用,”我隨口答道。“沒上過戰場。什麼都不是。”

“我也是。”旁邊的黃色小陸馬說道。“但……但我不想坐以待斃。我要保家衛國。”

我笑了,朝他伸出了蹄子。“我叫詩章。”

他瞪著我,臉紅了。“我……叫……回聲。但說真的……你覺得我們能上戰場嗎?”

“嗯……很多衛兵都問過這個問題,”那匹天馬簡單地答道,檢視著馬群。“他們中的大部分都對參軍抱著牴觸的情緒。小馬國衛兵(Equestrian Guard)裡曾經是清一色的獨角獸騎士和天馬戰士。帶上任何年齡夠格、願意從軍的小馬,將他們訓練成士兵這個想法……挺難搞的。”

“嘿!空衛(Skyguard)是在這裡報名嗎?”頭頂上的一匹雄駒說道,他張開了翅膀減速,卻一頭栽在了地上。“雲寶黛西在嗎?真想見她一面啊!我要給她看看石翼踐踏(Stonewing Stamp)的特技,她一定覺得我特別帥!”那匹灰色天馬說道,小跳了一下,踩碎了他蹄下的小草。

“你沒長耳朵嗎?這裡是陸軍,不是皇家衛兵,”一匹藍色天馬雌駒說道,落到了她身邊。“別理他。他腦子不太好使。之前在夏日飛行營的時候撞山撞太多了。”

“哼,說得像你沒有過似的,急流,”他翻了個白眼。

“確實,我是沒有過。”她一針見血。

那匹灰色天馬用一隻翅膀指著她,滿臉笑容。“那那次在塞拉斯蒂亞山脈南部的臉剎呢?大名鼎鼎的‘地形破壞者(plotbreaker)’?”

她一臉無語地看著他。“那是你,石翼。”

“這樣?是吼。咳,那是誰在速度測試中撞進了肅殺峽谷的南牆?”

“也是你。”

“雲館外牆誰撞的?

“還是你。“

“小馬鎮大壩呢?”

“都是你。”她說完了,全程直截了當。“提醒你一下,石翼。要是撞機次數能拿獎,那你肯定是蟬聯十屆的冠軍。”

他聽了這番話皺起了眉頭,若有所思。“嗯,確實……”石翼咕噥道,抬頭望天,摸著下巴,接著聳聳肩,又朝那匹天馬衛兵笑著,滿懷希望。“所以,皇家衛兵的盔甲哪裡領呢?”急流只是呻吟了一聲,以蹄掩面。

“天馬和獨角獸不多啊。”黃色陸馬回聲說道,眉頭微微皺起。“絕大部分都是陸馬。”附近有一陣小騷動,好像是誰在馬群中朝另一匹馬吼“講道理”。

“是這樣的,很多天馬對待戰爭持負面看法”柔和的聲音響起,一匹長著翠綠色鬃毛的獨角獸走上前來,身著的制服做工精細。“打仗在天馬眼裡是骯髒、掉價的一件事,去拼命的最好是陸馬,住雲裡的小馬不想摻和。”

“那獨角獸呢?”急流反駁道。我抬起蹄子摸了摸我的角,心中懷疑自已算不算獨角獸。

“因為戰爭是骯髒、掉價的一件事,去拼命的是不會魔法的普通馬。懂得魔法的小馬自然不想扯上關係”另一匹獨角獸說道,從馬群中擠了出來,黑著臉。他是挺好看的,但那隻不過加重了他的傲慢。“你在這啊!為了找你,我可是從那麼多平民中擠過來的。你是想做什麼,榮華?這不是一個王子該來的地方!”

“我在做你不會做的事,藍血,”榮華反駁道,“我在做許多中心城獨角獸都不會做的事。”

“哎呦,那起碼當個士官嘛!去戰地委員會,或者當指揮官,當什麼……”他的聲音小到了耳語,“大頭兵……”

“我決心已定,弟弟。”榮華平靜地答道,一隻蹄子搭上了他兄弟的肩膀。“你怎麼不跟我一起呢?我們可以成為貴族們的榜樣。”

“你瘋了,”藍血擤了下鼻子,往後退了幾步,撣掉了身上的草屑,一臉被噁心到的樣子。“行吧,玩得開心點,但別說我沒提醒過你。整個中心城都等著看你笑話呢,給我記住了!哼!”他轉身走開了。

“抱歉,”榮華答道,一下子又掛上了平和、得體的笑容。“這幾天對貴族們來說可不輕鬆。一個禮拜的權力交接都沒讓動盪的時局好上那麼一點。”他看向了靶場的方向,笑容黯淡了一些。“說真的,我也不會打仗。我弟應該也是擔心這個。我對戰鬥一無所知,除了正式的決鬥。”

“我們都一樣,”紙杯蛋糕帶著關切說道。“烘焙師。裁縫。甜品師。農民。王子。我們接著就要讓他們去參加他們想象不到的戰鬥。那些只在我們的噩夢裡看見過的戰鬥。露娜公主當政後,斑馬也提高了他們的徵兵數量。戰爭剛開始時還保持著中立的部落現在整個整個地加入戰鬥。小馬國能用這樣計程車兵打敗他們嗎?”

“可以,”大麥答道,腔調一如既往地平和、自信。“如果我這麼說沒事的話,小馬國可遠遠不止是它計程車兵。我們每匹馬都愛著這個國家。確實,我們沒一個是像你們這樣的衛兵。我現在都想馬上去南邊的果園裡邊踹樹。但比起收蘋果,小馬國更需要我為這片土地戰鬥。所以我願意服從命令。反正回來後,南邊的果園還在。”

“我也似!”扭扭說著跺了一下蹄子。“也許我不茲道怎麼開槍,但我能空著蹄子拉開二絲磅的太妃糖,一滴汗都不帶流的那總!”

“我們不能退縮,”蘋果快餐說道,大大的笑容透露著信心。“小馬國需要我們多久,我們就戰鬥多久。必要時我們會以死相搏;沒有什麼能阻擋我們的勝利,也只有我們才能守護小馬國的未來。”

榮華笑著點了點頭,穿著制服的他此刻高大了起來。“而且不會只是士兵。我聽說露娜公主計劃把整個國家都投入到這場戰爭中。每座工廠。每種能用的資源都要用上。這不會只是衛兵們去前線作戰,同時我們在後方過著自已的小日子,假裝戰爭只是些無關緊要的新聞。”榮華朝東邊眺望,表情嚴肅。“喙靈頓已經成了個例子:他們一旦抓住機會能毀掉多少東西。幼角嶺也是:我們所有馬都將成為目標,哪怕在後方,哪怕是孩子老人。”

“我見過咱妹妹她們六個朋友齊心協力的成果。只要整個小馬國心往一處想,勁兒往一塊使,我們不可能失敗的。”大麥說道,笑容帶著輕鬆。“一定會沒事的。走著瞧。”

紙杯蛋糕看起來還是滿腹疑慮,還有點害怕。“這倒是。但那還是難啊。塞拉絲蒂亞總是在盡最大努力避免戰爭。我在黎明灣(Dawn Bay)面對過斑馬的戰爭機器,在碎蹄嶺和滿地的艾奇戰士死磕過。本來是守衛(The Guard)去應付他們的。但在幼角嶺的事情後,那就不可能了。”

“走著瞧嘛。結果肯定不差。我們所有馬都會協力抗敵,最終為小馬國贏下這場戰爭。”傻大個熱情洋溢。“扭扭自已能連著幹幾個小時還不會累呢。”

“而傻大個是我的頭號工馬。不然呢?他可是能把五絲(十)磅一袋的糖當成小絲(石)頭扔來扔去的啊!”扭扭滿臉笑容。

那匹天馬看著我們所有馬,臉上帶著最古怪的微笑。他挨個指了我們一遍,好像在記住我們的名字。“大麥金頓。蘋果快餐。扭扭。傻大個。回聲。榮華。急流。石翼。詩章。”他點了下頭。“是啊。我會留意你們的。也許我們真的可以組建一支很棒的隊伍……”

接下來的幾個禮拜,我們彼此合作,學著怎麼打仗。皇家衛兵紙杯蛋糕收起了他的盔甲,成為了紙杯蛋糕上尉。扭扭發現雖然她的視力限制了她的槍法,她在戰鬥中無比堅韌、不知疲倦。她還改掉了咬字不清的毛病,這樣一來命令和通話就不會出現聽不懂的情況了。傻大個在高強度的工作和訓練中少了肥肉,多了肌肉。榮華教會了其它馬什麼是尊嚴與榮譽,也見識到了戰爭的殘酷。石翼和急流共同行動,從空中掩護他們在地上的隊友蘋果快餐冷漠、悲觀的態度軟了下來,開始學著配合別的馬。大麥則學會了怎樣做一個領袖,言語溫柔,卻又對如何行動極度自信。

而我?我發現雖然自已基本不會魔法,但拿起一把陸馬的槍,我也能像一匹有經驗的法師一樣戰鬥。

即便瞄準目標,扣下扳機也不容易。

我們是朋友。我們是戰友。我們是麥金頓散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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