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63章 膽大妄為(下)

我似乎來到了一間公寓的天花板上,這裡裝潢雅緻,奢華十足。精雕細琢的雪白大理石牆壁,顯得房間精緻又上流,透過前窗,俯瞰壯麗的皇家宮殿風景。我的正下方是一張精工打造的桌子,桌上擺著一個玻璃盒,裡頭裝著十幾個五彩繽紛的圓球,圓球還長著翅膀呢。然後大門開啟,瑞瑞走了進來。華麗的紫色鬃毛依然打著卷,眉頭卻寫滿了焦慮。

她把手提包放到案臺上。然後一旁的電話響了起來,她不悅地嘆了口氣,極不情願將其懸浮到耳邊。雖然她勞累趴在桌子上,但聲音還是充滿激情與陽光。“喂,噢,沒有打擾,小蝶。親愛的,我現在不忙。我知道大麥下葬,大家的心情都非常低落。不過我今天去了斑馬鎮……處理一點小事,”瑞瑞一邊補充道,一邊從包裡抽出了熟悉的黑皮書。

她抬起玻璃盒蓋,將黑皮書扔了進去,然後飛快地合上了蓋子。大聲喊道:“小可愛們,晚餐時間到了。媽媽給你們帶了好吃的!”五顏六色的的泡芙球圍著黑書飛來飛去,盤旋著,它們遲疑地張開嘴巴,半信半疑地啃了啃書頁,舔舐著墨跡。

“哦,抱歉,小蝶,我剛才在和貪食靈說話呢。要是沒了它們,我就沒法完成露娜交代的任務了。”停頓,然後是一聲嘆息。“沒有,我沒有忘記。我在坎特洛特,放心吧,不會發生第二次的……”瑞瑞踱著沉重的步伐,話音漸漸低落“不……不用道歉……我是說……沒事的,小蝶,想哭就哭出來吧。”瑞瑞走到桌子旁的沙發,撲通一下子躺了進去,時不時地點點頭。“我去陪你也沒問題,那好吧,你多保重……”

“不,親愛的,你沒有多想。我實在不敢想象……萬一你們……也遇到……就是……萍琪派在喙靈頓與蛋糕裡的炸彈擦肩而過,大公主保佑,換做其他小馬,可能就沒這麼幸運了。我實在沒辦法忘掉這件事。”她輕輕地哼了一聲。“對,金血說要給部長安排三倍的保鏢,可預防刺殺實在太困難了。”瑞瑞再次停了下來,又皺起了眉頭。“是,我知道暮暮在研究保護我們的魔法。”最後她有些生氣地說道,表情也變得煩躁。“你不明白。我也必須……想辦法。保障大家的安全。”

玻璃盒裡的貪食靈出現了狀況。顏色由亮色轉變成了泥褐色。眼睛鼓了出來,砰砰地撞著盒子,想要逃離黑書。

瑞瑞繼續用輕柔的語調說道,“我最近一直在鑽研著法術。雖然暮暮有最全的頂級魔法書籍,金血也收藏了一些珍本,但我在小馬國的每間圖書館,每家報社,每位出版商那裡都有著關係。我對斑馬神話中的‘靈魂之絲’相當感興趣,聽說比鋼鐵還硬呢。你能想象到嗎?”她輕輕地嘆息著。“當然,我肯定會用它來保護大麥那樣的戰士。不過先要保護你們,還有二位公主。”

貪食靈們逐漸變成了黑色,紛紛落在了黑書旁邊。它的封皮像是深色的斑馬面板,質感相當詭異。發黃的書頁在瑞瑞身後一張又一張地緩緩翻動,像是隱形的蹄子,緩緩地尋找著書中的某一頁。“當然了,親愛的……是的……沒錯……我也不希望你傷心……是的……我知道……我也愛你。對。晚安,小蝶。沒錯,我們水療館見。聽話……好好休息。”她用魔法將電話結束通話,然後嘆了聲氣。

她抬起湛藍的雙眼凝視著屋頂,神情變得蒼老又驚懼。“萬一是大公主,暮暮,小蝶的話。我必須……想辦法保護好朋友。”

幾秒後,瑞瑞轉過身來,面帶微笑地走向桌子。“小可愛們喜歡吃嗎——嗯?”原本鮮活的彩色貪食靈全都碎裂。變成黑色,像煤煙一樣灑落在書本旁邊。 “這……這是什麼?”她一臉震驚,眼睛瞪得溜圓。 值得稱讚的是,她並沒有尖叫。她謹慎地掀開蓋子,把黑書取了出來。瑞瑞將不知何時翻開的黑書平放在桌面,貪食靈的灰燼撒了下來,堆成一撮。

瑞瑞全神貫注地盯著書上的幾行文字。“靈魂之絲?”她輕輕說道,往桌子後面退了一步。然後,她突然皺緊眉頭,不再和顏悅色。“不管你是誰,是人是鬼,但我不怕你……呃……你這破書……想嚇唬我是吧。”

她怒視著黑書,而黑書翻到的正是靈魂之絲那一頁。瑞瑞使勁用魔法啪嗒一下合上黑書。“雖然你害死了小貪食靈,我看你落到暮暮蹄裡研究的時候,還能耍什麼花招。”她拿起電話撥號,撥號到一半停了下來,回頭望著黑書。額頭滲出一顆顆小汗珠。“瑞瑞呀,瞧瞧這黑書,盡是斑馬寫的胡言亂語!簡直太邪惡!太荒謬了!”她繼續撥打號碼,速度卻慢了許多,目光被書頁當中可怕的文字給吸引了回去。

“我必須想辦法保護好朋友……”她喃喃道。

“喂?”聽筒裡傳來了暮暮細小的聲音。瑞瑞湛藍色的雙眼若有所思地盯著灰燼堆,然後又回到了書頁上。“蘋果傑克……?”

她悄悄把聽筒貼在耳邊。“不不不,暮暮,是我,瑞瑞。我想問你……”她頓了一噸,雙眼再次變得擔憂起來。“暮暮……我……沒錯,我知道。我很遺憾……我知道……拜託,暮暮,別哭啊。”瑞瑞歪著腦袋,眼睛瞟著不知何時合上的黑書。“是的……是的……我知道……我也擔心萬一中招的是你們……”瑞瑞吸了吸鼻子,擦掉眼角的一滴淚水。“是的……我知道。儘量……早點休息吧。要不請個假。別聽露娜那套話,有本事讓她自個兒去管理神秘科學部啊。”

瑞瑞瞥了黑書最後一眼,然後壓低聲音,就好像害怕黑書聽見一樣。“我可能要請教你一些問題。小問題……別告訴金血。我想聽聽……好朋友的建議。對……放心吧。暮暮,你也多保重。”

瑞瑞放下話筒,久久凝視著黑書,咬著蹄子。她終於下定決心,悄悄走到黑書旁邊,彷彿在接近一條蛇。“哎……稍微看看能有什麼關係呢……”她呢喃著,莊重地將書擺正,再一次將其緩緩翻開。

~ ~ ~

視線恢復了,我一下子沒站穩,幸好扶著終端機,不然又摔個大馬哈。哎呀……看來我還是把解鎖這扇門想得太簡單了,魔法加密的EC-1101不知道還有多少花活兒在等著我呢。我立正身子,回頭問道。“我暈了多久?”

“暈了多久?”瘋蝶困惑地繃著臉。

狂暴的表情有些擔心。“你沒事吧,黑傑克?”

我強顏歡笑答道:“沒事兒,當然沒事兒了。”狂暴的擔憂又多了一抹同情,但她並沒有追問。

哇哦……這次的幻象時間比以往都要短。是因為加密還是別的原因嗎?我使勁兒晃著腦袋,想甩走滿頭霧水,敢問廢土小馬誰經歷過最多幻覺,捨我其誰。現在可不是計較這個問題的時候。

我仔細端詳著前方狹窄,鏽跡斑斑,鋪滿管道的走廊。它給我的印象好比一支沾滿鮮血的槍管,空氣中瀰漫著硫磺、水和鐵鏽的氣味。通道里傳來陣陣寒意,讓我頭皮發麻。我回頭看向同伴們。他們的眼神裡,有些透露著十足的信心,有些則充滿恐懼,要不就是足夠的冷靜。

他們要跟著我,進入廢土最危險的地方。

探索高塔監獄和突擊希波克拉底研究所的性質完全不一樣。當時我一心要奪回自已的嗶嗶小馬,並且替無數被血色殘害的小馬復仇。但進高塔監獄完全是我的主張。同伴但凡出個三長兩短,全得算在我的頭上。

不進去當然可以,躲得遠遠的當然最好。

可我不能那麼做。永遠不能。選擇了逃避,我就失去了活著的意義。

邁出一步,再一步,我最先進入通道,走在隊伍第一個;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要最先替大家承擔。通道的寬度剛剛好容下卡戎兩側的加特林機槍。輻射積累的速度非常緩慢;每秒一度而已。地鐵隧道的輻射濃度可比這高得多。我懷疑輻射的源頭正身後發光的白銀勺勺。總之,還是多留意為好。冥影進入通道後,大門框地一聲關上了,我莫名感到一股陰風掠過身體。視覺增強魔法的介面閃了好幾下。更多的幻覺要來了麼,還是其它的東西?值得擔心的情況太多,乾脆全都拋之腦後。

地面的觸感突然變得像薄薄的冰面,視覺增強魔法介面在接連不斷的閃爍下,徹底消失了。“呃……什麼情況?”我環顧著失去東南西北指向的視野。“難道我的嗶嗶小馬壞了?”

“這是高塔監獄的魔法遮蔽力場,經過野火炸彈轟炸與漫長時間的摧殘,我想力場已嚴重弱化,只能干擾部分魔法,”剪刀先生在我身後說道。“傳送術肯定失靈了。但嗶嗶小馬會怎麼樣我也不清楚……”

我回頭看向斷淵;身材高挑的她正壓低著腦袋,防止長角剮蹭到天花板。神情相當焦躁。我想著被困在地下,而且失去傳送能力一定很難受。好在,就算沒有嗶嗶小馬的指引,我的反應速度也不會慢太多。就當獨角剛接回來吧。

“聽說……你有參加永恆計劃?”我一邊問著,一邊端著霰彈槍在通道里拐來拐去,準備給轉角的傢伙洗一頓鉛雨。

“幾輩子前的陳芝麻爛穀子,都不重要了”剪刀先生小聲說道。

“永恆計劃到底是什麼?我想聽細節。”

“細節能說三天三夜,長話短說吧。神秘科學部網羅了天下幾乎所有懂得法術的獨角獸,瑞瑞則想找與科學八竿子打不著的獨角獸,她尋求獨角獸裡的邊角料,我參加計劃之前,還在馬林的蒸汽洗車店上班呢。”

“為什麼瑞瑞先找的你?”我疑惑地皺起了眉頭,同時朝著……直覺引領的方向走去。目前通道還沒有出現岔路,所以繼續前進吧。

“沒別的。主要是……神秘科學部沒有錄取我,瑞瑞住在小馬谷的時候我們就認識了,我們都喜歡做衣服,還有……”他嘀咕著,聲音小到難以辨析。

“還有什麼?”我皺起了眉頭問道。

“我……贏過魔法比賽……就那麼一次。沒什麼大不了的。但瑞瑞她真的,哪個雄駒能頂得住她求你啊。”剪刀先生小聲說道。

前方出現了一扇門。我聽見了流水發出的嘩啦嘩啦聲,示意同伴們先不要輕舉妄動。“這裡應該是反應堆的水冷系統。”我推開鏽跡斑斑的門,剪刀先生從我身後指了指,小心翼翼地往裡面看去。

我見過反應堆,想必是佈滿輻射的噩夢地帶。我們全體放慢腳步,小心地穿過狹窄的懸空過道,望著門後想象難以企及的房間。此情此景讓我回憶起99號避難廄的反應堆,負責迴圈廢水的水泵是反應堆必備。但這裡的景象,估計能嚇暈透明膠,氣死鉚釘;兩百年的疏於維護,將反應堆變成了鏽跡斑斑的鐵疙瘩,刺眼綠色光線透過為數不多的幾扇窗戶射入溼淋淋的房間。反應堆本體佈滿無數裂痕,不斷滲出水流,泛藍的綠色液體在窄道下方匯成海洋,嘩嘩地衝刷著鐵鏽橫生的水泵外殼。下面散發著腐臭酸腥,泛出泡沫,猶如爛泥般的鐵鏽沼澤,恐怕已經脫離了“水”的範疇。

“這不是計劃的一部分吧!”瘋蝶驚叫道。馬不停蹄的套上黃色防化服,不情願地收起翅膀,縮排防護服的翅膀罩裡。

“出口在哪兒?”我喊道,冷卻系統實在太吵了,還有嘶嘶不停的反應堆。拜託不要是……拜託……剪刀先生指了指通往房間盡頭的懸空窄道。果然還是!我邁出幾步,金屬過道發出一陣不祥的呻吟聲,我連大氣都不敢喘了。

冥影竄到身邊,拍了拍我的肩膀。他用蹄子指了指自已的眼睛,然後指著髒水,又做著些游泳的動作。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雖然我這麼安慰自已,但還是給霰彈槍壓滿了子彈。講真,卡戎想要陰我的話,現在最合適不過了。

“我討厭輻射!討厭討厭討厭!”我大喊著加快腳步。空中過道不宜久留。每踏出一步,它都在嘎吱作響,來回搖晃。遍佈牆壁與天花板的管道,洩露出藍綠色廢水,在空中劃過,形成一道道美麗而致命的藍色弧線,我彎腰弓背,左閃右躲以防被濺到。又被反應堆裡傳來的奇怪雜音嚇得直打哆嗦;疏於維護到如此程度的反應堆仍在執行,我對避難廄科技的敬意無形中添了一分。

瘋蝶與冥影緊緊跟在身後,防化服淌過不知多少濃度的核廢水。即將到達出口之時,頭頂的管道突然炸裂,其中的汙穢傾盆而下,在本就狹窄的懸空窄道當中不斷堆積。隱約是藍色的爛泥竟然有自主意識般的彙集,再彙集,頂端形狀變成小馬的腦袋,然後猛地伸出兩隻蹄子想要抓住我,而另一攤爛泥也嘗試拖住瘋蝶與冥影。

這絕對不是計劃的一部分!我舉起霰彈槍,朝那坨不可名狀之物開了兩槍;飛鏢彈沒入爛泥的身體,冒出青煙,發出嘶嘶聲。在貫穿之前便被酸化腐蝕。爛泥長出了後腿,朝我緩緩走來,驚得我連連後退。

冥影摘下頭盔,在第三隻史萊姆小馬形成之前。他鉚足一口氣,發出超聲波尖嘯,藍色爛泥身體產生道道漣漪,緊接著劇烈抖動,突然炸了開來,粘液濺得到處都是。與爛泥接觸的面板立刻發黑並且冒煙,冥影痛苦地嚎叫,音調極高,幾乎超出可以聆聽的頻率之外。他拼命甩著身子,想要把爛泥甩下來,那東西已經滲入了他的面板。瘋蝶也在瘋狂擦著防化服,試圖在腐蝕衣服前將其磨掉。

吃我一劍,但貫穿了史萊姆小馬的劍鋒沒有絲毫效果。更多的史萊姆小馬漸漸凝聚成型,懸空過道發出了一陣不吉利的呻吟。再這樣下去就要壓塌了。

“卡戎!斷淵!炸掉管道!”我用劍指著鏽跡斑斑的管道吼道。卡戎立刻潑灑彈雨,反器材步槍的震聲緊隨其後。火力覆蓋使得一些爛泥匯聚之前就被打散,落入了窄道下方的沼澤中,但更多的爛泥不斷落下。我揮劍劈砍越來越多史萊姆小馬,儘管只是徒勞,我被迫後退。終於,鏽蝕的管道徹底炸裂,傳來響亮的爆裂聲,爛泥從新的破口噴湧而出,落入翻著白沫的沼澤。“斷淵,把爛泥甩走!”我邊後退邊喊。

我的後蹄突然踩穿了網格狀的地板,導致我猛然下沉,卡住了胯部。史萊姆小馬緩緩向我靠近,走過的地方紛紛冒出青煙。斷淵飛起來空中點亮獨角,用念力將不斷蠕動的怪物們扔進了沼澤。但要扶我起來還需要幾秒。

我偏偏就差那幾秒。

走投無路的我,猛地將前蹄伸進了面前的史萊姆小馬身體裡,眼前立刻閃爍出無數條警報,雖然是機械腿,但它們依然保有痛覺,沒入粘液的部分像是浸在滾燙的開水裡,雪白的陶瓷表面紛紛剝落,我忍不住痛得大叫。史萊姆小馬更進一步,粘液逐漸靠近我的臉,別啊,晨輝剛給我修復好的。

一道黃色身影閃過,瘋蝶擋在了我和粘液怪物之間,她貼著怪物的身體,防護服嘶嘶作響,隨後她乾淨利落地將粘液蹬開,蹄套所產生的巨大動能直接將粘液彈出了過道。“瘋蝶,你救了我啊。”我把腿從洞裡拽了出來,難以置信地望著她。

她眨了眨眼,表情變得很不自在,然後背過身,看著其他戰鬥著的同伴答道:“啊……是我……對。”她與冥影一同跑向出口,努力扭開生鏽的大門。

“老天,這破地方多久沒來檢查了!維修小馬全都不在崗位上,冠冠!”白銀勺勺大聲嚷嚷著,與格蕾芙絲一同朝我奔來。見她們平安無事,我以為這就是史萊姆的全部伎倆了

這時我低頭看了看下方。

發光的爛泥逐漸匯聚。沼澤中央誕生了一個龐大而溼淋淋的血盆大口,那溢滿酸液的大嘴毫不費力地咬斷了空中過道,落入其中的鋼筋被輕易消化。其餘的欄杆和網格板被拖入了深不見底的沼澤當中。

“老天……我想回家。我好想回家,冠冠!”頭頂傳來一陣大呼小叫。格蕾芙絲與白銀勺勺緊緊相擁在一起,被斷淵用念力浮起來救了一命。卡戎與刻耳柏洛斯跟在斷淵身後飛翔。刻耳柏洛斯的裂解炮不斷轟擊著史萊姆小馬。剪刀先生摟著刻耳柏洛斯圓滾滾的腦袋,彷彿海難的倖存者摟著浮木。周遭的牆壁與天花板滲出了藍色粘液,其中一坨砸中了卡戎。他的頭盔和護甲也因為強酸粘液而嘶嘶作響,但他卻一言不發,完全不放在心上。斷淵降落的同時,那個巨大的史萊姆腦袋也再次擺出了攻擊姿態。

剪刀先生開啟了出口大門,大家連忙鑽了進去,斷淵則威嚴地站在巨大的史萊姆腦袋前,怒吼道:“不!許!傷!害!我!的!朋!友!”眼中迸發出光芒。每個字都變成一支銀色光箭射向敵人,命中後的箭矢產生爆炸,撕掉一塊塊巨大的粘稠液體。而那噁心的怪物沒有退卻,。

我跌跌撞撞地挪到門前,只剩斷淵沒有進來了。“斷淵!快走!”她的長角亮了起來,旋即黯淡。再次點亮,再次熄滅……糟了!“這裡沒法傳送!”

巨大的粘液塊朝她壓去,恐懼迫使她瞪大了紫色雙眼。在斷淵看來,無法傳送的她幾乎就像是失去雙翼的瘋蝶;傳送對她來說如此稀鬆平常,以至於她忘記了魔法抑制場的存在。黏糊糊的血盆大口將她完全吞入的前一刻,她把自已用護盾罩了起來。魔法護盾的紫色光輝透過粘液變得暗淡,隨後徹底消失。不-不-不-不……不要啊……

緊接著,紫光再次迸發而出,粘液中的泡泡不斷膨脹,最終炸碎了史萊姆團塊。斷淵擠進來後,我那幾根燒成灰色的手指立刻把門啪的一聲合上。關門前還能看見史萊姆重新聚合形成新的巨口,而片刻後,強大的衝擊讓整面牆體隆起,支撐不住的部分開裂,堅固的隔離門也被扭曲。地動山搖般的衝擊震懾住了大家,緊接著藍色的粘液從門的底部鑽了進來。“別磨蹭了,快走。”

“冠冠!到底怎麼回事?”白銀勺勺不滿地瞪著我,問道。

“沒空解釋,勺勺。”在我們頭頂佈滿了管道,而地面滿是輻射汙水,恐怕史萊姆巨獸很快就能追上我們。此話不假,粘液從管道裂縫裡一齊滲出,落到地上形成許多黏糊糊的史萊姆小馬。唯有一條樓梯通往出口,而出口又鏽蝕得不成樣子了。斷淵最先飛了起來,並用魔法帶著格蕾芙絲, 贊茜, 還有白銀勺勺一齊飛過去。狂暴一躍而起,穩穩落在了樓梯頂部。儘管穿著防化服影響翅膀的動作,但瘋蝶還是和冥影一起把剪刀先生馱了上去。卡戎默默地超過他們。越來越多的黏液團團開始湧入屋內,我跳起來伸出手指,抓住刻耳柏洛斯的一條機械臂,由他帶我飛上去。

“哎呦,你這臭小子還挺有分量的,是不是?”刻耳柏洛斯艱難地爬升,將我抬向高處平臺,其他小馬正圍著出口那扇堅固的門。藍色史萊姆已經徹底淹沒了地面,在我蹄下形成一張張血盆大口。

“往上!往上!快拉昇!拉昇!”酸液滿滿的嘴巴朝我撲來,黏糊糊的蹄子朝我揮舞。但拖著我的刻耳柏洛斯顯然是超載了。我勉強踢開了幾張嘴,而後蹄接觸到粘液的部分也相應變黑,還發出了嘶嘶聲。情急之下,我掏出霰彈槍轉身胡亂開火,試圖把它們打散,但這不過是杯水車薪。在我的身後,史萊姆匯聚成了一道波浪。然後以排山倒海之勢向我壓來。

“振作點,士兵!勝仗可不是抱怨出來的!”刻耳柏洛斯不耐煩地說道。

“可被藍色史萊姆吞進去就再也出不來了啊!”我大聲尖叫著,目睹著波浪長出了一張巨口。

一道紫色光芒包裹住了我們,斷淵發力把我們拽了上來,史萊姆波浪擦過我的後蹄,嘩啦一聲撞上了牆。我們被拽出了出口,粘液再次匯聚到一起,湧了上來。我趕緊蹭了蹭門框,甩掉腐蝕性的粘液,然後紫色,藍色,還有白色的魔法一齊抓住隔離門,砰的一下合力將其關上。門後一聲巨響,接著又一下,第三聲輕了許多,最後則完全沒有了響動。

“真搞笑。開會的時候怎麼沒提吃小馬的粘液怪物呢?”瘋蝶說著,看向了冥影。“你記得嗎,我可不記得有提過。”她用翅膀指了指剪刀先生。“嘿,大聰明。你咋不早點告訴大家呢?到肚子裡再告訴可有些晚了。”卡戎摘下動力甲的頭盔,擤著鼻子;酸液已經腐蝕護目鏡。他的腦袋不怎麼像老鷹,反倒更像只烏鴉,有著缺口還有裂痕的喙,曾經富有光澤的羽毛現在倒像是一個被拍扁了的雞毛撣子。

“這還要我說嗎,”剪刀先生回過頭小聲說道:“總有突發狀況的。”

我看了看被腐蝕得坑坑窪窪的機械腿。“確實。而且就算提前知道又如何呢?帶著幾噸明膠撐死它?”我擠出一絲笑容。隊伍中的大部分小馬面無表情,好在狂暴替我打了圓場。

狂暴噗嗤一聲笑了,若有所思地輕拍著臉頰。“酸酸的果凍小馬怪物。肯定Q彈又好吃。”其他小馬苦澀地笑了。

格蕾芙絲護士盯著那扇剛剛封死的門。“真不敢想象如此怪物是怎樣誕生的。可能是幾百匹小馬想從通道逃走。互相推搡掉進了酸液池裡,最終徹底溶解變成了放射性黏液……”她低聲說著,給大家分發消輻寧。我們立馬將其服下,輻射計的指標跌落回了綠色區域。儘管如此,蓋革計數器還是咔咔響個不停。

我站起來環顧四周。面前這條狹長走廊是由灰色的煤渣磚砌成的。天花板依然佈滿管道,但只是滴著水。並不是藍色的,微弱發光的水,真讓我鬆了一口氣……“好吧,我們終於擺脫了……鄂……粘液……軟泥……”

“或許該叫軟軟(無序的綠色史萊姆舞伴)”贊茜的插嘴引得所有目光都聚焦到了她的身上。她害羞地低下了頭。“對不起……”

“現在該怎麼走?”我問道,斷淵用獨角點了點冥影臉上的燒傷。這次癒合的時間要比以往長得多;證明凋零力場已然在侵蝕我們。白銀勺勺不知所措地坐了下來。我咬著嘴唇。本來我想借她認錯我的機會,擺脫隧道里的狂屍鬼。但經過史萊姆襲擊後,她也意識到情況不對勁了。

‘嘿,好久不見啊勺勺。你能帶我回我的辦公室裡拿個東西嗎?’白銀勺勺怔住了,對我提出的問題驚訝無比。她與“冠冠”重逢的快樂太過強烈,一路上沒有起任何疑心,白銀勺勺把我的朋友當做戰前小馬,似乎根本沒有意識到他們的穿著風格完全不同。她還嘲笑斷淵沒有可愛標記,完全忽視了斷淵是一隻天角獸。

“珠玉冠冠!告訴我。你到底要去哪兒?你找到了我的眼鏡,可……這一切都好奇怪,怎麼回事啊。”她緊張地笑了笑。“是惡作劇對嗎?捉弄那些空白屁屁的,對嗎?”她伸蹄摸了摸臉龐,聲線顫抖著,追問道|“求求你告訴我這是個惡作劇?”我羞愧得無言以對。

我本來想要微笑安慰她,可硬是擠不出來一絲微笑。利用她進入高塔監獄,然後把她丟去肉櫃和其它屍鬼一起。再無利用價值……見鬼。

“黑傑克,什麼情況?她為啥叫你珠玉冠冠?”狂暴壓低聲音問道。

“那還用問嗎,她的名字就是冠冠!切……”白銀勺勺哼了一聲。“冠冠,為什麼扭扭叫你黑傑克呢?”她久久地凝視著我被腐蝕了的機械腿,被粘液啃噬出的坑坑點點。白銀勺勺睜大了雙眼,與我的視線相交。“騙人的吧,拜託……這怎麼可能!”

“對不起,白銀勺勺,我騙了你”我小聲說道。“我……我根本不認識珠玉冠冠。我只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其他狂屍鬼都聽你指揮。後來我需要你的幫助……我以為你不會發現的”

“可你……碰……碰……”她含糊不清地喃喃道,抬起蹄子指著我。這一次我沒有反應,沒有迎合上次僥倖完成的小儀式。“不……不-不-不……”

“你要把孩子逼瘋還是怎麼地?”剪刀先生從我身邊經過,跑向光芒暗淡下來的白銀勺勺。“嘿,勺勺。我替黑傑克道個歉。她不該騙你說自已是珠玉冠冠的。”

“她出了意外,對嗎?天哪,她還活著嗎?”白銀勺勺抱著頭啜泣著。“我……我也覺得冠冠出事了,可我不敢去想……”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然後使勁地搖了搖頭。“我只想見珠玉冠冠一面!她……她總是有主意。總是指揮其他小馬乾這幹那。”她啜泣著,揉著鼻子。“她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也是她唯一的朋友。她離不開我……”

“我知道,白銀勺勺。我還記得呢。”剪刀先生一邊說著,一邊拍著她的肩膀。白銀勺勺哭泣著,悄悄觀察著剪刀先生的臉。

“瞞了你這麼久我確實很抱歉。”我說著,但語氣多了一絲堅決。我其實請求過她幫忙。可她除了冠冠誰也不認。“可我真的需要你的幫助。而且……我也不想把你留在滿是狂屍鬼的的隧道里。”

“我不想聽。可怕的事情……可怕的地方。都不應該……完全不應該!”她大聲哭了出來。

狂暴終於不耐煩地說:“黑傑克,我不想打斷你這逆天的謎語人環節,但姐們兒四個再磨蹭下去就要死了。”

“死了?”白銀勺勺疑惑地眨著眼睛。

“這裡輻射很嚴重。會把我們都變成醜八怪,”我說道,隊伍裡的屍鬼紛紛翻了個白眼。最後,我嘆了口氣坐了下來,將前蹄伸向空中。“對不起!我真的很抱歉,對不起。我非常希望自已就是你要找的珠玉冠冠,可惜我不是。但我需要你的幫助,所以撒了個謊。我是個大壞蛋!等我們出去後,你想讓我怎麼補償你都行。所以拜託了……跟我們一起走吧,白銀勺勺。出去後我帶你認識薇薇。我想你會喜歡她的。”

白銀勺勺看了我幾秒鐘,似懂非懂地慢慢點了點頭。

“壞菜了吧。”瘋蝶戳著我的肩膀壞笑道,然後跑到了隊伍前面。

餘下的小馬也都快步跟著她,除了斷淵與狂暴。“我只想讓她幫幫我嘛……”我看著狂暴,心虛地說道。

“確實。”狂暴從我身邊經過時說道。“你需要的幫助可不止一星半點兒。”

我自個兒嘆了口氣,感覺垂頭喪氣。大家都在向前跑去,除了我和斷淵。“你幹嘛?”我抬頭看著那隻天角獸。

“沒幹嘛呀?”她疑惑地問道。

“女神不來挖苦我幾句麼?”我陰鬱地問道。

“黑傑克,附近的凋零力場十分嚴重。雖然護符起了一定作用,但仍然不容小覷。所以女神接收不到我的訊息。你需要白銀勺勺的幫助,你對此心知肚明。”她用翅膀推了推我,我們跟上了隊伍。“問題在於,你的行為傷害了白銀勺勺對你的信任。雖然以廢土的道德標準來評判的話,大概和亂丟垃圾差不多。但你在別人眼中給自已立了高標準,所以犯錯後,就容易被放大。其他廢土小馬見到白銀勺勺不會留她活口。但你只是騙了她而已。放在其他小馬身上算發善心。但放黑傑克身上就很糟糕。”

我跟在隊伍末尾,垂頭喪氣說道:“我該怎麼辦?”

“先從保護她安全離開高塔監獄做起吧。”天角獸拍了拍我的腦袋說道,就好像我還是小幼駒一樣。

我慘淡地笑著。狂暴看錯我了。我並不是廢土最心軟最善良的小馬……

* * *

高塔監獄的地下室喚起了我在99號避難廄巡邏的美好回憶。這裡許多的裝置都與我曾經年復一年用著的型號一模一樣。巡邏總是寂靜,枯燥,無聊透頂的……所有這些七拐八拐的走廊都是為了安裝管道,通風口,還有發電機。樓層的佈局設計根本不去考慮小馬巡邏繞暈頭的情況。暫且不管99號當時正處於崩潰的邊緣,如果聖騎士強蹄和他的部下沒有收復99號的話,最終就會變成這個樣子。鏽蝕破敗的樓梯。腐蝕到無法使用的電梯。四處漏水。我們總會時不時地碰到絕緣層開裂的電纜,還在嗡嗡地漏著電,我對此敬而遠之。絕對不想被漏電的電線電暈幾個小時。

因為每過一秒,輻射計的讀數都會稍稍漲一些。

剪刀先生的偉大計劃肯定沒有將打不開的門,找不到的樓梯,或是塌陷的走廊納入考慮範圍。更不用提想要把我們全部吞下的放射性爛泥了。我們的武器傷不了它分毫,只有刻耳柏洛斯的分解射線能幹掉一小部分。只能逃跑,希望爛泥不會從路過的通風口滲出來,也不要從管道中滴出來。剪刀先生每次指揮我們左拐右拐,結果都是死衚衕。

被尾隨的感覺又來了。有時我看見遠處有個馬影,但定睛一看時,它又不見了。我見過了太多超自然現象,有時候都都不確定自已是不是眼花了。

地下是成灘的史萊姆,頭頂是無法逾越的天花板。計劃進行得一點也不順利。

剪刀先生髮現他所記的路線全都不對後,就加入了格蕾芙絲護士照看白銀勺勺的行列。我從她最好的朋友變成了她眼中的怪物,一個不僅打破了她的幻想,而且還為了自已的利益把她置於險境中的怪物。真難堪,我怎麼越來越自私了。

向更好的方向努力,我以前不是從來如此的嗎,怎麼現在反而變得……困難了?

我很久沒有思考過自已的美德了;不至於讓我墮入黑暗面所需的美德。我原以為這意味著我要去做一匹好小馬,並且做得更好。美德應該是類似於可愛標記一類的東西……但我不清楚自已的美德是什麼。冷酷無情嗎?聽上去可不太美。

我曾經努力幫助弗蘭克鎮獨立自主。也解放了硫磺瀑布的奴隸。我試過阻止鐵騎衛和收割者的戰爭。我阻止了P-21殺死那些強姦並虐待我的狗雜種。然後我死了一次……

我復活後……有改變嗎?也許我死了更好?我免疫凋零力場影響,和朋友們的隔閡更深了嗎?連屍鬼都得提防凋零力場……我想和星座教授聊聊;或許她可以解答這個問題。或許……我的靈魂破碎了,還是完全丟失了?那有可能嗎?或許我只是比刻耳柏洛斯多了幾斤肉罷了……

我咕咚咕咚地喝下一袋消輻寧,坐在瓦礫上發呆,而剪刀先生抬頭盯著路標,試圖記住方向。他反覆確認路標,然後望向走廊,眼神飄忽不定。“有什麼問題嗎?”

“這條路或許能走。”剪刀先生低聲答道,好像害怕別的小馬聽見。“但我不想走這條路線。應該還有其它通向圖書館的路才對。”

“剪刀先生,咱們都在地道里轉悠一個小時了。消輻寧可不是無限量的。”我朝他遲疑的通道點了點頭。“這條路有什麼問題嗎?難道比放射性酸液怪物更可怕?”

“不,主要是……太羞恥了。”他順著走廊的方向看去。“你聽說過魂罐嗎?”

“融入靈魂的物體,從此堅不可摧。”我的回答顯然驚到了他,好在斷淵跟我講過。瞧?黑傑克也可以聰明一回。

“沒錯。永恆計劃最初就是從製作魂罐開始的。預想的步驟很簡單:將靈魂融入護甲,甚至便裝,將其變成魂罐……保護穿戴者免受一切傷害。”他露出乾裂的舌頭舔了舔嘴唇。“理想很豐滿,可現實很骨感。永恆計劃一開始就失敗了,而失敗的實驗品都被關在了這裡。他們過於不穩定,根本無法轉移”

“所以……實驗品到底是什麼啊?”我望著走廊盡頭問道。

“魂罐,成功路上的……代價。”他急匆匆地答道。“但願兩個世紀前的魔法失效了。”但從他的語氣判斷,魔法失效其實並不是重點。

“舉個例子?”我提示了一下。“子彈管用嗎,有幹掉它們的辦法嗎?”

“不知道。但願貨架中只有空殼與垃圾。總之,什麼都別碰。”他目不轉睛地說道。“希望情況和戰前不一樣。”

哎,聽他這麼說,可太讓人“放心”了。“希望如此,但……喙靈頓就是這鳥樣。”我咕噥著。“這是喙靈頓贈給每個人的爛攤子大禮包”

“比起埋怨我們自已,抱怨喙靈頓、廢土,還有早就死了的小馬反倒是簡單了許多。”剪刀先生轉向其他小馬,同時對我說道,“我不確定裡面有什麼,但一定要提高警惕。”然後他就跑過去,告訴大家自已找到了一條離開地下室的路。

又給我出謎語。難道活了兩個世紀的小馬說話都這樣拐彎抹角嗎?好歹活了幾百年,把話說清楚有那麼難嗎?!我嘆了口氣,給霰彈槍裝滿爆裂霰彈,帶著隊伍進入了走廊。

走廊兩側有些儲藏室,裝滿了值錢的材料。但儲藏室都不互通。氣氛安靜得有些令馬不安。即使十幾匹小馬走在一塊兒,大家的交談聲也漸漸低了下去,變得模糊不清。蒼白的應急燈,我的照明魔法時亮時暗,甚至無法看清面前的蹄子。我們到達走廊的盡頭時,發現了另一扇門,還有一臺與先前相同的終端機。我抬起嗶嗶小馬,終端機立刻爆出一行行字元,像老朋友重逢般說個不停。

大門像嘆息一樣開啟了。一股涼風灌入門後漆黑的房間。我伸蹄撥動門邊的電燈開關,可無論怎麼按,房間仍是漆黑一片。視覺強化魔法沒有動靜,我試著重啟,但它總是自動關機,反覆的重啟和關機中,有那麼幾秒鐘,系統檢測到了紅條和藍條在我面前晃悠。在視野中忽隱忽現。

蓋革計數器始終發出‘咔咔咔’的聲響。不能磨蹭下去了。“好吧……做好……一切心理準備。什麼都不要碰。”

“謝謝您簡單明瞭的提醒嘞。”狂暴挖苦道。我的照明咒語這寂靜的房間內幾乎照不亮五步遠。路過一些滿是灰塵的架子,獨角的光芒照亮了一隻毛絨玩具小馬,它那漆黑的眼睛嚇得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在它旁邊的,是一把雨傘。而雨傘旁邊則是以一個小馬音樂盒。

全是些垃圾。架子中都是些奇怪的小擺設、玩具、衣物和其它看上去人畜無害的雜物。為什麼我總感覺屋子裡全是小馬?他們都躲在我的照明咒語範圍之外,各個屏氣凝神,偷偷地看著我們。

“詛咒。這房間被詛咒了,”贊茜驚恐地嗚咽道。“全都是鬼魂。”

“才沒有什麼鬼魂呢,”瘋蝶緊張地說道。“有屍鬼,怪物小馬,當然還有天角獸。但就是沒有鬼魂。”

“我們先是拿雜物做實驗。最開始用的動物靈魂,然後找來了志願者。比如騾子,還有沒人掛念的可憐小馬。但死靈術實在是門虛無縹緲的藝術。暮暮與塞拉斯緹婭都對瑞瑞的行為表示強烈反對,於是瑞瑞就揹著她們去找金血合作。他知道高塔監獄是完美的實驗場所。大量的馬口,隨時都會發生的意外,加上缺少親人的暴力罪犯。”剪刀先生望著一排排架子。“有時候實驗不出結果。有時候……結果不受控制……還有的時候,我們真的做出了魂罐。但我們也沒法說清究竟要哪些步驟。”

~ ~ ~

潔白的瑞瑞帶著疲憊卻快樂的表情看著我。在她身後的,是兩隻穿著長袍的灰色獨角獸,一匹陸馬雌駒躺在桌上,她們仨圍著桌子踱步。“嗯……到底怎麼記錄呢?‘親愛的日記’聽起來很不專業。‘實驗記錄?’還是‘永恆計劃日誌一號?’哎……”這匹美麗的雌駒嘆著氣,搖了搖頭。“沒想到這麼困難。我看暮暮做實驗總是毫不費力的樣子。”

瑞瑞稍稍皺起眉頭,嘆了口氣。“暮光閃閃能理解我們就好了。我想和她合作完成永恆計劃的。但塞拉斯緹婭讀完我寫的手冊後,就對此堅決反對。”瑞瑞從鞍包中掏出黑書,輕輕地拍了拍,眯著眼睛看著它。“我不羨慕她的魔法天分,但憑什麼她要求我放棄研究魔法,我就要聽她的?我也是獨角獸,對吧?既然斑馬的黑魔法有保護大家的潛力,為什麼不深入發掘呢?”

“那麼,”瑞瑞轉過身,走向桌子。“成功了嗎?”

“哦當然了,天底下最最最美麗的女士,”瘦長的小馬緩緩說道。

“當然成功了!全小馬國最最最美麗的女士!”旁邊矮胖的小馬高興地說道。他用獨角舉起了一大團絲綢。“我們按您說的把靈魂放了進去。這就是靈魂之絲!”

“我的天哪!”瑞瑞一邊喘著氣,一邊用蹄子將其舉起。“太美麗了……如此精妙的紋理。”然後她將其叼在了嘴裡,用力撕咬。“哈——呀!而且還非常堅韌!和我預想中的一模一樣。”她將絲綢還了回去。“你們試試把它撕開。”剪剪和蝸蝸立刻就開始用力地撕扯著它,而瑞瑞則試圖用上剪刀。

“好吧……剪不斷,是不太好做衣服,但我會想辦法的。”她一邊說著,一邊放下剪刀放下。“起來吧,佩妮婭,”她對躺桌上的雌駒說道。可那陸馬卻一動不動。“佩妮婭?”瑞瑞轉過身去,對著她擔憂地笑著。“尼婭,親愛的。現在可不是打盹兒的時候!”而在那兩隻雄駒停止了蹄中的動作看向這裡後,這種擔憂逐漸成為了恐懼。“佩妮婭?!”瑞瑞晃了晃她。

軀體輕輕地移動著,那軟弱無力的樣子我簡直是太清楚了。

那隻瘦高的雄駒將耳朵貼在胸腔上,雙眼瞬間睜大。“她……她……”

“什麼?不!不-不-不!”瑞瑞倉促地翻出書來、“放回去!把她的靈魂放回去!肯定有辦法放回去的!”她哭喊著,用魔法瘋狂翻著黑皮書。瑞瑞的瞳孔收縮,蹄子不停敲打著書裡一行行的文字。“告訴我怎麼把靈魂放回去!”

但無論她怎麼翻書,都沒有找到答案。瑞瑞咬著嘴唇,淚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木已成舟,瑞瑞啪的一下合上了書,嚎啕大哭著。一分鐘後,她吸了吸鼻子,揉著眼睛不甘心地說:“我……一定有辦法的。只需要……更加小心。沒錯……要特別小心。我不會讓她白白犧牲的。”她突然轉頭看向了我,似乎意識到了我的目光。她紅了臉,伸蹄按下鍵盤的一個按鈕,一切都又迴歸了黑暗。

~ ~ ~

突然閃回的畫面消失了。我一下沒站穩,摔了個跟頭。摔倒過程中砰一下撞上了架子,發出嘩啦聲。剛剛的畫面與我以往經歷的都不一樣;或許是永恆計劃解封時,一些影片錄製片段儲存在嗶嗶小馬裡,而它們現在則是以突然出現的形式呈現?

還是以前的日子舒服啊,眼前除了嗶嗶小馬提供的增強視野外,別的什麼都沒有。

“你沒事吧,黑傑克?”狂暴悄悄問道,我不怪她。這房間真讓我不爽;我寧願去解決更多的史萊姆小馬。至少它們是看得見摸得著的威脅。目光掃過小小的瓷制搖搖馬,我總感覺它的眼睛在盯著我。

“沒事,我沒事。”我低聲答道,回頭看向了剪刀先生。“這些全都是魂罐?”

“都是算不上魂罐的失敗品,它們都蘊含著靈魂,以一種無法解釋的……”話音未落,刻耳柏洛斯向貨架開槍了。

“發現敵方活動!”機器人大聲喊道,將綠色光束與團團火焰一齊灑向架子中去。卡戎轉過身,同樣開始掃射。我也配合著開火,希望能夠命中目標……不管是什麼目標……能解決威脅就好。接連不斷的槍聲與爆炸持續了整整十秒。

“停!停!停火!”我喊道,槍聲一個接一個停了下來。很多排架子被射倒在地,大部分物件破碎了,有些則完好無損。木製貨架被刻耳柏洛斯的火焰發射器點燃,火苗在我眼中慢慢減弱,隨後完全熄滅。

我們身後突然響起音樂。那旋律簡直不能再熟悉了;我嚇得鬃毛都立了起來,遂轉身看向了那個小小的陶瓷盒子,當中有著兩個跳舞的小雕像慢慢轉著圈。閉上眼,靜悄悄……我舔著嘴唇,驚恐地盯著它。“誰開啟的?別鬧了。”無馬應答。我的魔法亮了起來,按了一下停止播放的開關。

可聲音並沒有停下。音樂盒反倒開始尖叫;不是耳朵能聽到的尖叫。倒像是凋零力場的哀嚎聲;歇斯底里的尖叫在我腦海中迴盪。其他玩具劇烈搖晃了起來。書本飛速翻動著書頁。數十種聲音同時嘰裡呱啦地響了起來。

“他孃的快閉嘴!”瘋蝶尖叫著,蹄子掃過貨架,把音樂盒和其它東西摔到了地上。

“不!”剪刀先生喊道。

“憑什麼不!這幫破爛想幹嘛,搞我麼?”黃色天馬吼道。

一條絲線突然從架子上彈了下來,一端纏住了瘋蝶的喉嚨,另一端纏上了房間承重柱,然後緊緊一拽。瘋蝶瞬間就閉上了嘴,雙眼鼓得大大的,蹄子拼命抓著絲帶。她的雙腿蹬著空氣,不斷掙扎。狂暴立刻來到了她身邊,蹄爪奮力劈砍絲線,想要把它斬斷。旁邊一把雨傘猛地開啟,轉到我面前,隨後啪的一下關上,箭一般彈起,一頭扎進了我的脖子。我咳嗽著不斷後退,倚著貨架喘息,雨傘還在劇烈扭動,汨汨鮮血從傷口中噴湧而出。

大家全都遭到了襲擊。一隻泰迪熊抱住了卡戎的臉,不斷捶打他的頭頂。贊茜被四個懸浮的靴子連踢帶踹,只能縮成一團。一頂牛仔帽緊緊扣住格蕾芙絲的腦袋,想要把她的腦袋徹底擰掉。與此同時,一把懸浮的螺絲刀繞著刻耳柏洛斯,躲開攻擊的同時見縫插針,試圖拆掉它。一隻眼睛的螺絲已經被擰了下來,耷拉著,僅剩背後的電線連線。“噢,你這斑馬走狗,我要你付出代價!”

雨傘合了起來,再次向我刺來,我看準時機摟住了它,但它一下子張開,難以置信的力量掀翻了我。就好像一匹強有力的雄駒壓著我不能動彈。雨傘又啪的一下合上了,我也儘可能地快速將雨傘把手塞到了地板與櫃架的縫隙之中。當它試圖開啟時,我猛地向後仰頭,將脖子裡的金屬傘尖拔了出來。雨傘猛烈地扭動著,試圖掙脫束縛,沉重的貨架不斷搖晃。我捂住傷口,總算減緩了失血,希望能在失血過多之前自愈完畢。

斷淵的護盾並沒有擋住一對幽靈剪刀的襲擊,飛速閉合的剪刀剪下一條條血肉。冥影全然不顧亂砸頭盔的音樂盒,掙扎著去解救瘋蝶。剪刀先生與白銀勺勺一同幫著格蕾芙絲擺脫了那件不斷扭動的牛仔帽,它放棄了襲擊格蕾芙絲,轉而用殘暴的力量不斷扇打著三馬。我從未想過小馬會被一頂帽子打死,但那牛仔帽確實在這方面努力著。

我站起身,試圖幫助瘋蝶擺脫絲線,而她狂亂的掙扎中,一隻動力蹄套結結實實地擊中了我的臉。我飛了起來,砸壞了一串木頭貨架,木屑飛濺,重重地摔了下來。我盡力保持清醒,克服頭暈目眩。鮮血從鼻子與耳朵中流了出來。往好了想,至少她沒有朝我開槍!我躺著靜等恢復,暫時爬不起來了。

這時,我看到了一套奇怪的潛行服落到地上。朝我走來,動作飄忽,像是被風吹著,軟弱無力地搖擺。我試圖起身,但它並未向我攻擊。我抬頭看著它,而它的袖子指了指房間的角落。

我看向了試圖閃現轉移的冥影,他突然消失,又重新出現在原地。顯然他並不能帶著瘋蝶一起傳送。他依舊保留了一定程度的閃現能力,不像斷淵完全失去了傳送能力。

“抓住它。”我快要窒息地喊著,嗓子中滿是血液。“冥影!抓住絲綢!”

他回頭看向我,然後一把抓起了了絲綢,纏住瘋蝶脖子的部分已經被血染紅,我懷疑絲綢不是打算勒死她,而是直接斬首。一陣閃光後,他與那絲綢一起消失了,瘋蝶倒在了狂暴的蹄中,邊咳嗽邊大口喘氣。染血絲綢立刻擺脫了冥影的蹄子,然後試圖纏住他的脖子。冥影在絞緊前閃現走了。絲綢追趕著他反覆收縮,目標始終是他的脖子。

斷淵用魔法轟炸著那對剪刀,但除了彈開它們,沒有造成傷害。她大聲叫喊著,竭力躲閃,獨角已經亮得刺眼。“我們必須離開這兒!”這時一個橄欖球呼嘯而過,砸中了斷淵的頭頂,隨後彈向狂暴的腦袋。之後徑直衝我飛來。我舉起蹄子彈出手指,牢牢抓住了它。它在我酸蝕過的蹄掌中高速旋轉,我都聞到燒焦的橡膠味兒了,它似乎意識到了不起作用,於是試圖掙脫我的手掌。

那件偵查服再次朝我揮了揮袖子,指向同一個角落。“這邊!”我沙啞地喊著,步履蹣跚地朝著偵查服指的位置走去。就算前面是陷阱,也比待在這房間裡更好。泰迪熊的小胳膊捶打著卡戎的眼窩,逼得他只能盲目開火。“狂暴!”我給她指了指卡戎。

“好在你本來就很醜!”狂暴大喊著衝向他,鉚足力氣揮蹄擊中了泰迪熊,巨大的力道同時傳導到了卡戎的腦袋,發出一陣碎裂的聲音。狂暴的蹄爪抓住泰迪熊,將它硬生生從卡戎的臉上撕了下來。卡戎本就怪異的面容變得更加扭曲。在骨頭的碎裂聲中,面板與羽毛被撕裂,泰迪熊終於拔了下來。瘋狂掙扎著,一側身體沾滿了卡戎碎裂的眼珠,泰迪熊嘴巴無聲地一張一合,但卻發出了幽靈般的聲音,在我的腦中憤怒地尖叫著。“跟我來”她一邊說著,一邊用尾巴繞在卡戎的脖子上,給他指引方向。

贊茜拔起蹄子就跑,攻擊她的靴子突然沉到地面,不由分說地套在她的前腿上。“不……”它們強行拽起贊茜,另外兩隻靴子套到了她的後腿。“救救我!”她尖叫著,而那些靴子拉著她直奔一堵堅固的磚牆!

斷淵把贊茜浮了起來,她的蹄子還在半空中倒騰。我拔出利劍奔向她。然而靴子不會輕易被脫掉的。於是我進入了輔助瞄準,標記了離我最近的一隻蹄子,默默向塞拉斯緹婭祈禱,希望我不會把她弄殘廢。劍尖精準地掃過了靴子外皮,留下幾英寸的劃痕。然後我聽到靴子發出了尖銳的叫聲,四隻靴子立刻脫離了她的腿部,衝著儲藏室的另一端跑去。

我看向了利劍,露出了興奮的微笑。接下來是牛仔帽,它朝我猛地扇來,而我橫掃中了帽簷。牛仔帽發出了類似的尖叫,立刻向後退去,就好像被一陣狂風颳走了。紅圍巾也終於放棄了冥影,而是就近挑了一匹小馬,纏住了格蕾芙絲的脖子,試圖勒死她!

然而屍鬼並不需要呼吸。格蕾芙絲不耐煩地瞪了一眼纏著脖子的絲綢,朝房間角落的小跑而去。那兒的一扇門被推開了,我們就一個接一個地擠了進去。在我成功擊傷了靴子和牛仔帽後,其餘物體都沒有貿然接近,我的離奇經歷再添一筆:和懸浮的螺絲刀決鬥,給了刻耳柏洛斯撤退的機會。我是最後一個離開房間的,關門前,我看見襲擊我們的物品有默契般地擠到了一起。

隔壁的房間同樣有一種令人不寒而慄的感覺,但這裡並沒有貨架,而是擺著十個破碎的陳列櫃,每個陳列櫃中都放有一個毀壞的模特假馬。陳列櫃頂部都固定著一顆小寶石,照出圓錐形的慘白色光線。我看向了格蕾芙絲護士,那條絲帶仍在試圖勒死她。“你樣沒用的。她根本不需要呼吸。”絲帶的兩端不甘心地甩動。格蕾芙絲淡淡地看向我,脖子同樣被勒得下陷些許。我舉著劍走到絲帶旁邊。“放開她,不然我就只能拿你試試這把劍究竟有多鋒利了。”

絲帶鬆開了她,在空中漂浮了一會兒。

然後緊緊地纏繞住了我的刀柄!

絲綢發揮出不可思議的力量,將劍搶了過去,失去控制的隕鐵劍朝我們揮砍著。我快速擋在了劍刃和朋友之間,可劍鋒已經砍穿了外部陶瓷,機械腿也擋不住它!我伸出手指抓住劍刃,利用魔法盡力去控制住這把致命的冷兵器。三種不同顏色的魔法此時共同縈繞住刀刃。劍鋒劃開了機械手指,劍刃邊緣抵近我,將我往後推去,直至撞上了一個空的陳列櫃。

“我的魔法控制不住它!”剪刀先生喊道。“那把劍想要殺了我們!”

劍尖瞄準了我的胸口護甲。毫不費力地將其刺穿,然後我感到它扎破了面板。即使我的手指拼命用力抓握,但它還是緩緩深入了我的胸膛。狂暴抓住刀柄奮力拉扯,但沒有任何作用。我想這條絲綢的每片靈魂都在試圖奪取眼前的生命,就像她曾經遭遇的一樣。

“該死,佩妮婭!不是我殺的你!”我喊道。是幻覺嗎,還是隕鐵劍真的停止了深入?我不知道她能不能聽懂,但這是唯一的機會了。“你死了我也感到很難過!不該這樣的。但殺了我,你也沒法活過來,什麼都改變不了!”我閉上雙眼,聽著刀鋒在我的手指下嗡嗡作響。“住手吧。你以前是匹好小馬,現在依舊是。”

刀刃突然停了下來,絲綢鬆開了刀柄,然後從狂暴的蹄中飛了出去。赤紅色的布條伸展開來,以一種像是雌駒的痛苦表情懸浮在空中。然後消失在了門縫下,鑽回了儲藏室。

我靜靜躺了一會,始終盯著門縫底下。確認沒動靜後,我呻吟了一聲,翻了個身。“行吧。我投降,高塔監獄贏了。”我無力地宣佈著結果。“殺人狂附身絲綢是我的底線。”瘋蝶蜷縮成了一團,掙扎著呼吸,格蕾芙絲與冥影在照顧她。斷淵的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著。幸好輻射對天角獸有益。

“雖然你這麼說,可是回家路上還得經過巨大的粘液怪物,一屋子的詛咒玩具,以及無數嘶嘶嚎叫的狂屍鬼,”狂暴蹲在旁邊說道。

“我想吃肉罐頭,紅寶石,還有廢鐵,”我虛弱地說道。“拜託讓我安穩五分鐘吧。”

“我也想啊。”狂暴背過身答道,指了指那件縮在不遠處的輕型潛行服。它躲在破碎的陳列櫃後面,偷偷觀察著我。我從未見過如此奇怪的衣服。黑色調為主,正面有個發光的白色前片,側面還有奇怪的白色電路條紋。

“你也沒事嗎?”我問道,和一件衣服說話感覺怪怪的。對於魂罐或是護甲來說,‘沒事’意味著什麼呢?

它伸起袖子,摸著腰帶上的一個小小揚聲器,發出了嘶嘶聲,隨後傳出電子合成音,聽著像雌駒:“戰鬥結束。您無需治療和服用藥物。”

“哇,你還會說話?”我問道,衣服搖了搖頭。

“彙報完畢。我永遠是您最好的朋友。繼續潛行吧,噓——。”衣服的回答驢唇不對馬嘴。贊茜為了更仔細地看看,悄悄走近了些。

“噢,你只會說預先錄入的句子?”我再次問道,衣領上下起伏著,像是在點頭。

“那是……”贊茜開口說道,然後緊張地瞥了我一眼,接著望向陌生的衣服自言自語:“斑馬的潛行服。”然後她抬頭看向我。“可是……離開主人的潛行服應該會自毀的……除非有專業工具幫忙脫下!”說完,斑馬往後退去,喃喃說道。“它為什麼會說小馬語?”潛行服搖了搖……衣領。

“我們沒有剝離這件衣服的主人。”剪刀先生瞥了眼潛行服,它又縮了回去。“斑馬們自然派出了間諜收集永恆計劃的資訊,但被我們俘虜了一名。瑞瑞作為服裝設計師,試著改造繳獲的隱身衣,”他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望著其它的陳列櫃。“我們成功將一個完整的斑馬靈魂禁錮在潛行服之中。靈魂護甲就此誕生。它堅不可摧,永遠不會耗盡電力,從這一步開始,永恆計劃就偏離了路線。”他失望地看著潛行服。“我們當初的假設是,沒有自我意識的靈魂……毫無用處。無論小馬還是獅鷲的靈魂,總有其特殊之處。我們試著將完整的靈魂附著到物體上,發掘出了……怪異的能力。哪怕靈魂只是籠罩工具,也會帶來意想不到的增益。”剪刀先生回頭看著我說:“更恐怖的是,附著衣物的靈魂,能夠左右穿戴者的意識。”

“你說啥?”我望著潛行服問道。

“穿戴者會感到不適,感覺有雙眼睛時刻盯著他。甚至導致個性改變,變得越來越像困在其中的靈魂,”剪刀先生一邊低聲說著,一邊繞著潛行服踱步。“又因為實驗品大多是最高警戒等級的囚犯……”

“你研究出了怪物,”我替他補充道。卡戎那毀容的臉正在慢慢恢復,不知道是治療魔法還是輻射影響。

剪刀先生點了點頭。狂暴接著說道:“總之你們壞事沒少幹啊。”

我數了數陳列櫃的數量。一共八個。“所以附件還有七套堅不可摧的靈魂護甲在遊蕩?”

“是的。”剪刀先生答道。

“那……為什麼你不穿一件呢?”我提問著,眼前突然再次變白了。

~ ~ ~

我聽見瑞瑞的聲音,看見一具穿著嶄新戰鬥馬鎧的燒焦屍體。“實驗一……護甲未能抵擋噴火武器。”另一具完整的雄駒屍體穿著同樣的盔甲,而他的腦袋則多了個洞。“實驗二……護甲未能擋下敵方狙擊手攻擊。”下一具屍體穿著灰色戰鬥盔甲,戴著頭盔,腦袋完好無損。“實驗三……護甲未能防住割喉。”下一具屍體,同樣的護甲,瑞瑞的語氣愈發失望。“實驗四……護甲未能防住食物中毒!”一隻粉色雌駒面部呈青紫色,穿著紫色晚禮服,戴著白色面紗。“實驗五……護甲未能緩解窒息!”然後是一匹身著燕尾服的雄駒,摔得四分五裂。“實驗六!護甲依然……未能……保護高空墜落!”第七具屍體穿著泥濘的動力裝甲。瑞瑞的語氣既疲憊又惱怒。“實驗七……又失敗了……未能保護……遭遇泥石流……”

~ ~ ~

突然切入的畫面消失了,我的視線重新恢復了正常。“潛行服也沒有達到瑞瑞的預期,”剪刀先生解釋道。“她想要全方位保護穿戴者的生命。和蘋果傑克製造動力裝甲的緣由相同,瑞瑞想要完美防護,哪怕是笨蛋穿上也能保全性命的衣服。”

“但她的實驗全都失敗了”我回答道,覺得這已經會讓他大吃一驚了。“即便衣服能防住最先進的子彈,也總有千變萬化的刺殺手段。”

“你怎麼知道的?”剪刀先生驚訝地深吸了口氣。我沒有回答。說真的,我經常看到其她小馬看不見的畫面,估計怎麼解釋都沒用。鎮定下來後,他繼續道:“沒錯。我們製造出這件潛行服時,似乎無可挑剔。”

“它堅不可摧,能主動保護主人。但投入實地測試時,總是出現莫名其妙的問題。穿戴它們計程車兵總是主動走進敵方包圍圈,萌生自殺或是傷害戰友的想法。雖然不常發生,但確實是受到護甲影響……總之,以上問題都是無法接受的。”

治療晶片緩緩修復著損傷,我來回搓揉著蹄子。“然後呢,瑞瑞怎麼解決的?”我問道。

“她封存了失敗品,決定啟動B計劃——”剪刀先生繼續道,但瘋蝶飛到我們頭頂,打斷了我們。

“嘿。你們忘了滴答滴答嗎?還是忘了咔咔滴滴的聲音。你們屍鬼不怕輻射,但我可不想變成屍鬼啊喂。”瘋蝶不耐煩地說道。我看向了格蕾芙絲與斷淵,她們正在為小馬們提供治療,分發更多的消輻寧。卡戎坐在旁邊,長出來了新的眼睛,扭曲的面部也變回了原狀。希望是治療魔法的作用,不然是因為輻射的話,輻射得有多強……

“好,我們快走。”我小聲說道。

“等等!她怎麼辦?”贊茜問道,指了指潛行服。“我們不能丟下她。”

我看向了其她小馬,然後又看了看那件潛行服。她?“嗯……雖然我不是斑馬,但你不覺得被附身的潛行服屬於,最可怕的詛咒嗎?”

贊茜咬著嘴唇,眼神向下移去。“我已經被惡星妖馬碰過了……再多的詛咒也無所謂。”她不捨地望著斑馬潛行服。“至少穿著她,我就不是獨自被詛咒了。”

“好吧……你覺得沒事就行。那衣服最好別把你奪舍了……”我擔憂地說道。斑馬潛行服的確給我們指了一條生路;我對它沒有惡意……可我信不過它。

“奪就奪,反正你早就詛咒我了。”贊茜嘀咕著。這個死腦筋啊,我忍不住衝上前,緊緊摟住了贊茜,那斑馬瞬間僵在了原地。怎麼樣,被斑馬傳說中最險惡的傢伙抱著感覺如何啊,我放開她時,贊茜的表情更加難以言喻了。她脫下防化服,斑馬潛行服立刻張開雙臂。穿進去後,它自動合上了拉鍊,大小剛剛好。

“我是您最好的新朋友了。”潛行服愉快地說道,贊茜居然臉紅了。黑白相間的潛行服意外地貼身,足以再套一件防化服了。

“好啦!下面往哪兒走啊?”我一邊說道,一邊看向了剪刀先生。他指向了房間遠處的另一扇門;而這扇門已經被踹開了。樓梯把我們帶向了目的地。我帶著霰彈槍與佩劍走在前頭,向上爬去。

狂暴在我身後輕輕哼著歌,自言自語著,“沒有什麼能夠阻擋……黏黏糊糊史萊姆……”我回頭盯了她一眼,她眨了眨眼,然後就衝著我咧嘴笑。

樓梯最頂端的房門也被踹開了,徑直通向一間燒焦的圖書館。黑乎乎的書本擠滿了燒焦的書架;或許是個好兆頭,說明它們不會突然飛過來攻擊我們。圖書館的最遠處被一道幽靈般的藍光照亮,光線透過焦黑的窗子翩翩起舞,不斷閃爍著光輝。我們抵近時,發現了許多搖曳的藍色火焰,在水泥地上的小水窪中燃燒著。火舌來回扭動起舞,每一次燃起的火焰都在觸控著我的嗶嗶小馬。它的溫度並不像是火焰能夠產生的;我可以保證,我能感受到它在穿過我。

更糟糕的,是接下來的尖叫。

這不僅僅是凋零力場的恐怖尖叫。數以百計的亡靈在憤怒中嚎啕大叫著。蹄子不斷擊打著鐵柵欄。還有的在遠處放聲大叫。它們乞求著被釋放,大聲辱罵著,痛苦地哭嚎著以尋求幫助,齜牙低吼著威脅。而在聲音之下的,這是成百上千只蹄子在不斷敲擊著鐵柵欄的聲音。

我走到圖書館門前,將其緩緩推開。

回到那熟悉的地獄。

高塔監獄的巨大中央電梯井差不多有十層樓那麼高。樓體中央的部位,扎進來的野火導彈如同一把鋒利的匕首,直插監獄的心臟。導彈裂痕當中,岩漿般的藍色火焰如同火山爆發般噴射而出,劃過監獄,那是無數道熾熱的弧線。在每間牢房中,都有著藍色的發光身影在尖叫,敲打著牢房的一杆杆鐵欄杆。哨衛機器人無休止地巡邏,金屬身軀被高溫扭曲變形。

六個和刻耳柏洛斯一樣的機器人從天而降。他們的機械臂都裝有一個超大的顯示屏;六張螢幕合到一起,組成更大的螢幕,亮了起來,將我們沐浴在冰冷藍光之中。一個劈啪作響的聲音從數十個環繞的擴音器中傳出:“你們好啊,罪犯們。我是典獄長鬍博,監獄的最高領導,專門招待小馬國的反動分子。我將不遺餘力……讓你們度過……一段美好時光。”他發出了一陣刺耳的嘲弄笑聲:“歡迎來到高塔!”

我抬起頭,望著巨型螢幕呈現的典獄長影象,還有他喪心病狂的笑容,瘋蝶祈禱道:“這不是計劃的一部分……”

蹄注:達到等級十二

新技能:輻射抗性。減少25%的輻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