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為什麼要相信您的話呢？就因為占卜？”

儘管嘴上這麼說，凡恩卻放下簾子，重新坐回了原來的位置。

“死亡是占卜推算出來的，但戒指裡的瘋靈可不是，想必你自已也清楚。”

老人這時已經把棋盤重新端上桌，準備繼續下他那一盤未盡的棋，或許是因為凡恩的懷疑，他的語氣中帶上了衰老之人不被信任後的氣惱與倔強:

“當然啦，歸根結底，信不信是你的事，你剛才不是不信嗎，你可以走了。”

“別生氣，老人家。”

這回輪到凡恩好言勸說了:

“請您告訴我，該怎麼做才能避免占卜所推斷出的未來？”

“啪”的一聲，老人手中的紅棋將藍色方的一枚關鍵棋子吃掉了。

“誰知道呢。”

他掉轉棋盤，耷拉的嘴角和凸出的眼珠讓他看上去像只氣鼓鼓的癩蛤蟆，說完這句話後他不再理會凡恩，只是盯著棋盤，琢磨藍色方下一步的行動。

凡恩耐心懇求著，頗費了一番時間在許多好話中尋找那把可以撬開老人緊閉嘴角的語言之匙，最後，他說到:

“如果有什麼辦法能夠殺死戒指裡的瘋靈，我一定會去做。”

“啪！”

棋子落下，沉思許久後的反擊令藍色方反守為攻，局面再次變得明朗起來。

老人的目光從棋盤移到他身上，眼睛裡的懷疑多過詢問。

“問題是，你有沒有這個勇氣？”

“當然，安思冬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就好”

老人臉上的陰雲緩緩散開。

“不瞞告訴你，為了這個時刻，我已經等了很久了。”

他用眼神示意凡恩把百葉窗拉下，將後門的插銷上鎖，用石化的仙人球盆栽壓住商店入口隨熱風鼓動的門簾，做完這一切後，店裡陷入仿若黎明時分的寂靜昏暗中，空氣中漂浮著慵懶的灰塵，只有凡恩能隱約嗅到的臭味在這個近乎封閉的空間裡靜靜發酵著。

“看好了。”

老人拉開身後漆皮剝落的抽屜櫃，從最深處摸出來一團灰黃色的布條，當他將布條一層一層開啟後，凡恩看到了裡面包裹的物體。

——那是一個橢圓形的面具，看上去不過鵝蛋大小，面具通體潔白，上面的五官惟妙惟肖:緊閉的眼皮底下睫毛纖長，眼珠微凸，流露出夢遊者的憂鬱神色；高聳的鼻樑下是黑暗空洞的鼻孔，一顫一顫彷彿仍在呼吸；嘴唇豐盈溼潤，如同一朵凝固著朝露的玫瑰；一對精靈似的耳朵和修長的羚羊角代表了它明顯不同於人類的身份。

“「悼亡者的假面」，這是唯一能束縛住戒指裡的瘋靈——韃蒙·劦奧斯的法器，也是唯一能殺死它的武器。”

這是凡恩第一次聽到瘋靈的名字，他注視著面具，幾點零星的光線透過鋅皮屋頂的鏽孔落下來，在面具表面點上了幾點神聖的金色。

“作為持戒者，安思冬擁有開啟戒指封印的許可權，當他被瘋靈蠱惑，主動進入‘假夢’狀態時，他會先令封印有些許鬆動，釋放瘋靈。”

聽到這，凡恩有些不解:

“可是這麼一來，瘋靈不就獲得自由了？”

“不，恰恰相反，那是它最虛弱的時刻。”

老人解釋道:

“戒指的堅固封印雖然困住了瘋靈，但換句話說也在一定程度上保護了它，因為瘋靈本就是一個以靈魂狀態存在的生命，自身脆弱無比，待在戒指裡才不會受到任何傷害——韃蒙.劦奧斯也深知這一點，因此在‘假夢’期間，它通常會一點一點地釋放自已的靈魂，稍有危險就會縮回戒指裡去。”

老人說道:

“自然，它出來後的第一時間就是找到容器來接納自已的靈魂——而最好的容器，就是進入‘假夢’狀態後昏迷不醒的安思冬。”

“當然，它想要佔據安思冬的身體也需要一定時間——安思冬作為持戒者，當他被瘋靈反噬時，戒指的深層封印會自動防禦，壓制和對抗韃蒙.劦奧斯的入侵力量，它需要一段時間去解決戒指的防禦，也正是在那個時候，韃蒙.劦奧斯才會暴露出它的全部弱點。”

“你要抓住那個短暫的機會，將悼亡者的假面覆在它的臉上。”

交代完這些細節後，老人才小心翼翼地將面具交到凡恩手中。

“老人家，我還有一件事想問您。”

凡恩接過用黃布包好的面具，在離開商店之時，他沒能忍住，問了那個他很早就在意的問題:

“方便告訴我，您的真正身份嗎？”

“我還以為你早就猜到了呢。”

老人笑了笑，他端走茶具，收拾桌子，連同桌子上殘局的棋也清空了。

“在黑衫會，每一個人都有表明其身份的代號。安思冬因其兇辣狠毒的作風，被稱為‘紅蝰蛇’。”

昏暗之中，老人目光清澈，雙眼洞若螢火。

“而我的代號則是——‘先知’。”

……

從商店告別老人後，凡恩回到了納什努克。

此時夜晚將至，西邊的紅日拖著倦怠的身軀和地獄般的暮色緩緩沉入到世界的另一端，鵝卵石鋪綴的街道上夜燈逐一亮起，地下河的潺潺流水和清涼的空氣開始流動，暑氣消散後，街上的人眼看著多了起來。

凡恩比約定的時間提前了兩個小時來到海蝶大街，他揹著揹包，包裡頭裝滿了打算測試的道具。

老人的預言警告和上午接觸戒指時的感覺令凡恩心頭的不安感越發強烈，但不論接下來事情如何發展，先做好充足準備，利用一切力量才是最必要的。

凡恩在街邊找了個臨時公寓，進入房間後反鎖門窗，拉下窗簾，將揹包裡的道具一股腦倒了出來。

他先是試了試「暗沉木之鎧」和「邪眼護符」——這也是涅戈爾囑咐過他:不論何時都要很小心使用的道具，而測試的結果令人遺憾，「邪眼護符」微微閃了閃光便不再回應凡恩，而「暗沉木之鎧」更是毫無反應。

這兩樣頗有脾氣的道具並未承認凡恩的進步，他依舊沒有資格使用它們的力量。

接著，凡恩將目光投向「弗雷匕首。」

作為凡恩最常用的武器，弗雷匕首在常態下看上去就是一把做工精巧的短匕，冰藍色的鋒刃寒光凜凜，質感光滑，柄尖鑲刻著雪白的波浪雲紋，揮刺時寒光溢位，水光漫漫。

當凡恩使用水性變幻時，匕首隨心而變，形態萬千；而當他啟用冰屬性時，整個房間內的溫度驟然下降，屋內潮溼處浮現白霜，牆角滴水蓮的葉尖上，水露凝成了冰晶。

在身體素質得到極大強化後，凡恩對於控制弗雷匕首的冰水屬性也有了明顯的提升。

他將手放在匕首上，目光聚焦於匕鋒，他忘卻自我，全身心感受著匕首的存在——將呼吸與匕首冰冷的霜氣相連線，將身體裡血液的流動頻率與匕首水流的頻率保持一致，不久後，凡恩感覺自已觸碰匕首的掌心消失了，接著是手臂，胸腔，直至連綿到整個身體，他鼻中撥出陣陣白霧，肌肉，骨頭和面板放鬆猶如愜意的水流——這一刻，彷彿他就是匕首，匕首就是他。

“我悟了。”

凡恩眼中閃過一絲藍芒。

“這就是‘漶形’。”

在剛才的無我之境中，凡恩已知曉了漶形的訣竅——當自身與匕首意念合一時，水元素也會浸入自已的身體中，可以在短暫的時間內令身體柔軟度得到極大幅度的提升，甚至進行扭曲和變化。

放在以往，即便與匕首連線也無法使用漶形，但凡恩的身體素質獲得極大提升後，已經能夠承受住弗雷匕首的水屬性的滲透。

“只是‘二階漶形’現在還無法啟用，更別提‘弗雷領主’了，無妨，飯要一口一口吃。”

凡恩將匕首收好，拿起了「混沌綿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