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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預言

“禁區?”

凡恩站在牌子前,他環顧四周,發現這裡離納什努克原來如此之近,從某個角度的石縫中還能看到遠處鎮子的出口和汽車修理廠錫頂棚上反射過來的金屬板的光芒。

之前因為一心想著測驗的事,他在奔跑途中並沒有注意到被高大巖林遮蔽的路徑和告示牌。

這時,他聽到耳邊傳來一陣發動機的轟鳴,魔山開著一輛吭哧冒煙的拖拉機一蹦一蹦地朝這邊駛了過來。

“小夥子,我還以為你回去了呢,你怎麼跑這兒來了?”

來到近處的魔山停下車,它從後座冷櫃裡拿出兩罐檸檬汽水,將其中一罐遞給了凡恩。

“還是不要進去的好。”

魔山指了指牌子。

“聽說這裡是自由民的地盤。”

“自由民”這個稱號對凡恩而言並不陌生,他曾看過一部關於撾鬱國的紀錄片,裡面專門解釋過這個名詞——自由民指的是遠在塔爾教出現之前,遠在諸神將教義散播在這片古老廣袤的土地上之前就生活在這裡的人民以及他們的後代,他們不認同塔爾教的宗教文化,不承認神權世襲,併為此同王室僧侶們暗地裡鬥爭了數千年。

但在近些年來,由於國外勢力滲透帶來的連綿戰爭和怪物的出現,使自由民和僧侶的關係有所緩和,但在對待怪物的關係立場上,自由民和僧侶的選擇完全相反。

“這裡的人不歡迎我這樣的怪物,哪怕是國際語過了8級也不行,戴面具也不能進去哞~”

魔山說到:

“我聽說巖林裡還有別的導向牌,按照上面的方向走十多分鐘的路程,就會來到他們的居住區。”

凡恩決定去「禁區」看一看,與魔山告別後他走進入口,只見裡頭岩石層層堆疊相互遮蔽,這些處於背光面的巨石不像外面看到的那樣呈燒熟的顏色,而是被一層清冷的藍暈覆蓋,使巖林內部的溫度陰涼了許多。

凡恩剛拐過一個彎就看見了新的指路牌,牌子就立在從岩石縫隙中傾斜灑落的一縷明亮的陽光中,牌子上除了一個指向箭頭外,依然還寫有那行禁止怪物進入的紅色提示。

巖林內每隔一段路就立著一個新的路牌,儘管這裡的陽光被岩石切割成了大小不一的破碎光束,卻又在地面重新匯聚在一起,並且默契地順著路牌的指引形成一條蜿蜒向前的光的河流,凡恩就走在這樣的小徑上,如同一條遊弋在溪流中的閃閃發光的魚,他伸出光照下刺眼的近乎透明的指尖,將空中飛舞著的浮游生物和塵埃輕輕撥走。

很快,他便來到了轄區的真正入口——一扇用紅色油漆刷過,顏色明顯跟紅巖有區別的寬大鐵門前,一名守衛正躺在門口的石頭上打盹,步槍抱在胸口,耷拉在額前的貝雷帽幾乎遮住了大半張臉,只看到流淌著熱汗的嘴唇下松鼠尾巴般濃密的黃褐色鬍鬚。

察覺到來人的腳步,守衛眼皮猛地撐開,張大了惺忪的眼睛。

“站住,請出示通行證。”

他整理好帽子,從衣服內裡掏出一個藍皮封面的小本本和一支圓珠筆,當他坐起來將黑框眼鏡戴上後打量凡恩的那一刻,立馬放下本子和筆,將槍口對準了凡恩。

“等等,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你從哪裡來的?”

“外地人,剛到納什努克。”

“等等——我沒聽錯吧?”

守衛驚訝道:

“你說話帶有南國那邊的口音,你是安加拉邦人?(安加拉邦,孔雀國希達瑞爾市內的一個管轄區)

凡恩如實回答:

“我在柴達生活過挺長一段時間,不過我真正的故鄉在東圖。”

“難怪,那我們也算得上半個老鄉。”

守衛放下槍,鏡片下他的目光變得不再警惕,話語中帶著一抹思鄉的溫柔:

“我老家在坎隆,離柴達很近。”

守衛問了他幾個孔雀國的問題,諸如之前那位又矮又胖,鼻子長得像豬尾巴的第三任總統有沒有下臺,坎隆和闡山地區是不是仍被飛鼠黨控制,土地政策有沒有落實,但凡恩本就是關在孤兒院中的囚鳥,對外界的局勢動盪,風起雲湧毫不知情。

“好吧,本來按照以前的規定,只要是外來者——哪怕一隻蒼蠅,進去裡面參觀也是要通行證的。”

守衛給凡恩衣領前別上了代表參觀者的藍色徽章:

“但現在嘛,這條規矩針對怪物就可以了。”

守衛做了個簡單的登記就放他進去了,開啟鐵門後,凡恩發現轄區內比想象中更安靜,也更單調,排列在道路兩旁的白漆房規整的像是從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每一個房子都是同樣位置的煙囪,同樣層數的樓層和同樣由綠色單向透視玻璃組成的緊閉著的窗戶,這樣的房屋古板無趣,連燕子都不願意在房簷下築巢。家家戶戶門前都掛著吊蘭,在午後熾熱的陽光下無精打采地垂著葉子,所有道路一絲不苟地在凡恩面前聚攏,而他所在的位置就是轄區唯一的出入口,身後的鐵門上印著“自由民大團結”的白色標語,四周則是高聳的紅色岩石雕刻而成的圍牆,將這裡緊緊封閉,和外界徹底隔絕開來。

此刻,太陽的光芒被城牆遮住,壓下一片巨大濃重的黑影,城牆下站著幾名沉默計程車兵,凡恩走在只有寥寥幾人的街上,不遠處是一片菜園,幾個老人扛著鋤頭在園中挖著什麼,見到他已經上的徽章便圍攏在一起竊竊私語,菜園旁邊的樹蔭下放著幾臺嬰兒車,吮吸手指的孩童睜著大而空洞的眼睛,一邊看著步入這裡的陌生人一邊留下涎水。

凡恩皺了皺鼻子,眉頭微蹙。

不知道為什麼,從剛才進來開始,他敏銳的鼻子便總是嗅到悶熱凝滯的空氣裡隱隱約約有種令他不適的氣味,他循著氣味的方向加快腳步,來到街角的一家小店門前。

“占卜便利店?”

凡恩好奇地打量著小店門口鏽跡斑斑的招牌,一時無法將便利店和占卜聯絡起來,當他掀開印著橙汁廣告和六芒星圖案的門簾時,那股臭味撲鼻而來,聞起來就像封閉多年的衣櫃中死了一窩老鼠的氣味。

眼前這個小店看上去也確實是很久未曾開張的樣子,櫃檯裡空無一物,貨架上蛛網絮結,只剩一些馬桶刷子,乾癟的洗衣粉和硬成石頭一樣的毛巾放在上面,漂浮在腐爛老鼠濃郁的氣味分子中。

“年輕人,你來這兒做什麼?”

聲音在空蕩蕩的便利店內迴盪,凡恩轉過身去,看見角落的牆上掛著一幅胡安格里斯風格的小提琴油畫,畫下坐著一個老人,穿一身印有熱帶花朵的襯衫,戴了副金邊夾鼻眼鏡。

老人頭頂稀疏,一撂淺草般的頭髮整齊梳在一側,枯瘦如鷹爪的手裡捏著一枚棋子,他目光精神爍爍,落在凡恩身上。

“我來買些吃的,話說這裡好臭,老人家,你多久沒打掃了?”

“赫赫赫,已經很久沒有人光顧過東西了,我也就懶得打掃啦,至於吃的嘛——”

老人笑了笑:

“這裡唯一能下肚的只有茶了,年輕人,你介不介意陪我這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喝一杯?”

老人在詢問的同時已經把棋盤挪開,從身旁的展示櫃裡拿出茶具,並自顧自地泡起了茶。

凡恩走過去坐了下來,不一會兒水開了,老人穩穩握著壺柄將滾燙的熱流注入杯子,茶香沖淡了空氣中的腐臭。

“小心燙手。”

接茶的時候,凡恩注意到老人一直看著自已,似笑非笑的臉上帶著一種教皇般的神秘,那灼灼的目光令凡恩有些尷尬,於是他開口道:

“咳咳……老人家,這裡為什麼叫占卜便利店呢?”

“因為我會占卜啊。”

老人呷了口茶:

“我早上佔了一卦,卦象說,今天會有一位遠道而來的客人。”

“您是占卜師?”

凡恩好奇地抬了抬眉毛,老人卻搖搖頭:

“我是僧侶,至少過去是。”

他接著說道:

“卦象上還說——這個人跟安思冬,也就是現在被納什努克居民們稱為‘摩羅伽力’尊者的那位人類有非同尋常的關係,你是他的朋友,對吧?”

凡恩眼睛一動,知道老人說的這位“遠道而來的客人”指的就是自已。

“就在你進門的時候,我也為你佔了一卦。”

接下來,老人忽然湊到凡恩面前,悲涼的目光裡帶著同情的色彩:

“卦象上說——你快要死了,你會死在安思冬的手裡。”

“……”

凡恩皺了皺眉頭,他忽然覺得對方身上因占卜帶來的光環統統消失,變成了一個神棍,而且是胡言亂語的神棍。

“您老糊塗了,安思冬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幹嘛殺我?”

老人只是笑了笑:

“我跟你一樣,也曾是他的朋友,而且我還沒說完呢——不僅你會死,安思冬也一樣。”

“莫名其妙。”

凡恩告辭離開,他走到門口掀開簾子,正要踏出門外的時候,老人的一句話讓他停了下來。

“難道你還沒有發現嗎?那枚戒指裡關著一個瘋靈。”

凡恩身形頓止,酒吧裡第一次接觸到戒指的記憶如電流般躥上腦袋,令他有股噩夢中驚醒的顫慄感。

瘋靈。

——是的,那滲入骨髓令人靈魂一涼的熟悉感正是他在倉庫中觸碰裝浸魂水的玻璃瓶罐時產生的感覺。

凡恩轉過身看向老人,老人落下杯子,將黏在唇邊的茶葉拈走放在茶盤上,鋒利的唇線微微張開,平靜地進行死亡的宣判:

“那頭瘋靈將附身在安思東身上,它會操控安思冬殺死你,同樣——它最後還會殺死安思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