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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安思冬的另一面

在潮溼幽暗的地牢最深處,最後一間牢房的最後一排鐵柵門後,潘尼亞斯正耐心等待著。

作為‘圈目蝶’一族的怪物,潘尼亞斯長著神似佛塔樹那樣的腦袋,背部展開後足足有兩米長的一對薄膜黑翼讓它看上去就像一隻巨大的蝙蝠,當黑翼揮動時,便會撒出有致幻效果的毒霧粉末。

此刻,它正用黑翼裹緊身子使自已與周圍的黑暗融為一體,數十雙擁有夜視能力的灰色眼珠滴溜溜轉著,不放過任何一處細微的風吹草動,它將血跡未乾的鐵爪藏在絞斷的鎖鏈下,等著嵌入第一個踏進這間牢房的倒黴鬼的脖子。

沒過多久,它便看到了出現在門外的一道身影。

安思冬來了,如幽靈般突然出現在這裡,冰冷的眼睛裡藍光閃爍如同磷火,掛在手臂上的鑰匙串嘩啦作響。

在看到對方不過是一個人類,且周圍沒有棘手的護衛隊陪同時,潘尼亞斯埋伏起來的爪子因興奮而止不住顫抖,但它並未注意到的是——牢房之外,安思冬放在鐵柵欄上的蒼白手指同樣在微微顫動。

哐啷。

門鎖開啟的一瞬間,潘尼懷斯彈射而起,朝對方猛衝過去。

“——?!”

“什,什麼……?!”

眼見著爪子即將落到這個弱小人類的脖子上時,它突然發現自已的身體竟卡在空中,身後那些早已被它絞斷的鎖鏈又重新連在一起,比之前更堅硬,重量更沉,它們死死纏住了潘尼亞斯的身體,令它動彈不得。

“別急。”

安思冬瞥了它一眼,微笑著拔出鑰匙,鐵門發出刺耳的悲鳴聲緩緩合攏。

“時間還很長,讓我看看,你究竟值不值得玩弄吧。”

潘尼亞斯還沒能理解話中的深意,便看到眼前的人類伸出帶有戒指的手指,對自已輕輕一指。

“砰!”

潘尼亞斯被鎖鏈捆著重重摔在地上,它掙扎著想站起身,然而此時的身體已被完全纏繞,渾身上下根本沒有一處地方可以行動了。

安思冬微笑著走了過來,接著一腳踩在潘尼亞斯嵌滿眼珠的臉上,為了這次地牢遊戲,安思冬特地換上了一雙鞋尖上鑲著鋒利鞋釘的尖頭靴,鞋釘噗噗刺入潘尼亞斯的眼窩,將它飽滿如葡萄的眼珠子一顆顆挑了出來。

“啊——!住、住手!你他媽住手啊啊啊!!!”

無法進行反制的潘尼亞斯只能徒勞地咆哮著,聲嘶力竭的哀嚎足以令鐵柵欄不斷震動,卻無法穿透腸子般錯綜複雜的地下暗道,被沉默的地牢盡數吞沒了。

不多時,潘尼亞斯倒在自已的血泊中,渾身瘋狂抽搐顫抖,痛苦和屈辱的神情浮現在流滿血淚膿液的猙獰面孔上。

而安思冬則以芭蕾舞者般的優雅姿態輕抬腳尖,將一個個帶血的眼珠精準挑出,刺入瞳孔,再吧唧踩碎。

“嗚……不要……”

咆哮變成了悲鳴,安思冬一邊聆聽著對方悲慘的哭泣,一邊貪婪地呼吸著從黑暗地牢中湧出的風,風中帶著宛如墓穴那樣冰冷的屍骨氣味,帶著泛起黴菌的血液的氣味。

這是熟悉的氣味,這是罪惡的氣味,這也是記憶中令安思冬感到舒適與愉悅的氣味。

事實上,這座終日不見陽光的地牢最深處曾關押過數十名罪大惡極的犯人,其中有人類,也有怪物,它們最終都以慘無人道的方式死在處刑者的手中,而納什努克的處刑者有且只有一位——那就是被僧侶們當成神聖的尊者,被不知情的怪物們當做這個小鎮神秘領頭的安思冬。

羞辱,折磨,殺戮,踐踏生命,沐浴溫熱的鮮血,聆聽垂死掙扎的慘叫——對於安思冬而言,沒有什麼比這份差事更能滿足內心那份不可告人的,扭曲而原始的慾望了。

這就是遇見凡恩之前的安思冬,這就是安思冬隱藏起來的惡魔本性。

在這個凡恩看不見的地下世界,安思冬徹底釋放了自已的另一面,肆無忌憚地玩弄和收割了這些悲慘的生命。

此刻,那些無法安息的亡魂們仍在黑暗中瑟瑟發抖,它們的恐懼傳到潘尼亞斯身上,令它感受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潘尼亞斯的哀嚎聲漸漸微弱,它幾乎放棄了掙扎,可就在它絕望地閉上最後兩顆眼珠時,安思冬突然停下了腳上的動作。

“等等,我突然想起高興的事,今天我見到了一位很久不見的朋友。”

黑暗中傳來幽幽的聲音:

“謝謝你,潘尼亞斯,因為你的存在,讓我今天原本就高興的心情更加愉悅了幾分。”

“作為獎勵,我不打算殺你了,你走吧。”

潘尼亞斯瞪大眼睛,突如其來的轉變令它一陣茫然,直到鑰匙落到地上濺起歡快的聲響,纏在身上的鎖鏈咔拉咔拉紛紛脫落,它嘗試著可以踉蹌爬起時,才明白這一切都是真的。

(我……我可以走了?)

潘尼亞斯匍匐著來到鐵柵門前,狹長的通道內光線晦暗,不遠處的通道轉折處有一個火把,米粒般大小的光亮指向下一個出口。

只要走過這段路,就自由了。

潘尼亞斯眼中燃起的希望之光與遙遠的火光相呼應,它重新振奮精神,扶著通道牆壁凹凸的石塊向前走去,可沒走幾步,它就看到了通道地面上的一處水窪,在冰冷森寒的死水倒影中,潘尼亞斯看見了自已那張可悲的臉——血肉模糊的眼窩上耷拉著幾枚破碎的眼珠,最後一對眼睛失去生氣,像受驚的雞那樣木然瞪大,看上去既可憐又滑稽。

一時間,千百種情緒湧上心頭。

潘尼亞斯看了幾秒,突然猛地回頭,兩隻眼睛裡噴著怒火。

它死死盯著安思冬,後者此時正背對著它,撿起牢中一根破損的骨頭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那根骨頭是某次行刑後的傑作,出自一頭渾身堅硬的怪物體內,安思冬將它的骨頭挖空,碾成碎屑後可以製作成細如針尖的武器。

潘尼亞斯悄無聲息地煽動黑色雙翼,翼上粉末紛紛飛舞,朝安思冬的方向飄去。

“圈目蝠”一族精通幻術,它們的能力跟“攝魂魔女”有頗為相似之處,都是可以感應和利用對方內心的恐懼製造幻象,區別是魔女會使對方的精神陷入由過往恐懼形成的幻覺囚籠,死於無法逃離的幻覺中,而圈目蝠則是用致幻粉末堆砌出令對方感到恐懼的具體形象,這份具體的形象與實體無異,不僅僅能用來嚇人,還可以直接造成現實殺傷。

可是——

眼見著致幻粉末已經在安思冬身旁盤旋許久,卻始終沒有凝聚成實體,潘尼亞斯不禁疑竇叢生。

怎麼回事?難道……眼前這個人類沒有任何懼怕的東西嗎?

不,絕不可能!

恐懼是與生俱來的天性,任何會呼吸的生靈都會有恐懼之物,潘尼亞斯堅信這點。

它那對老巫師般的渾濁眼珠裡迸射出神秘的光線,落在安思冬的後腦上,想穿透對方的腦袋探尋深處的隱秘。

畏懼,恐怖,害怕……任何跟恐懼沾邊的東西都好,一丁點兒,哪怕有一丁點兒就行!

在潘尼亞斯堅持不懈的搜尋下,它終於在安思冬錯綜複雜的記憶迷宮中捕捉到了關於“恐怖”的某些存在。

——恐怖片。

(恐怖片?)

潘尼亞斯愣了愣,它理解“恐怖”的含義,但“恐怖片”對它來說確是一個陌生的詞彙。

作為間諜,潘尼亞斯被派來納什努克的時間還不到半年,其中有五個月零九天是在「留候區」一間刷滿紅漆的單身公寓裡度過的,在那裡它很快就發現自已在語言上的天賦幾乎為零,因為每當看到辭典上密密麻麻的詞彙就困得睜不開眼睛,書上標註的發音對它的非人類聲帶而言簡直是災難,在經歷了五次失敗的國際通用語等級測試後,它終於取得了4級證書,但並非是因為堅持與努力,而是出於考官對它的同情。

因此,潘尼亞斯並沒有多少時間去區分各種相似詞彙的不同含義,也沒有去電影院消遣的興趣,自然也就無法理解“恐怖”和“恐怖片”之間的區別。

可是……這是最後的希望了。

潘尼亞斯咬了咬牙,操縱粉末進行變幻。

此時,地牢中的安思冬突然感覺到了身後襲來的陣陣冷意,以及那由遠及近,逐漸在耳邊越發清晰,越發刺耳的詭異聲響。

起初,那聲音像壞掉的鐘表上指標混亂的擺動,又像是一條黑暗中游弋著的響尾蛇尾巴的顫動。

咯咯。

咯咯咯。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這聲音焦急而短促,接著又陡然變大,當安思冬察覺到時,聲音已經在耳邊,不,準確說是在周圍黑暗中的每一處空氣中了。

安思冬轉過身,看到了聲音的源頭,看到了出現在自已身前的遙遠而熟悉的形象。

“這是……”

黑暗中,那雙冰藍色的瞳孔驟然放大又微縮,安思冬喃喃道:

“……伽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