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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 章 出發前的告別

柴達小鎮,布袋街22號,涅戈爾的倉庫中。

鐵門緩緩開啟,月光在地面上投射出一個人類身影拉長的輪廓。

凡恩已經與梅卡羅爾道了別,他帶著紛亂的思緒回到此處,徑直來到堆放著各類道具的架板前。

如今覺醒為焚舊者,能夠理解怪物語言的凡恩清楚地看懂了浸魂水瓶身所標註文字的含義——

“編號071,封印物:天青(夜兔一族),危險程度:A。”

“編號012,封印物:枯鎖.燼(濡蚓爬行者一族),危險程度:S。”

“編號03,封印物:石聶王(滌罪鐮龍一族),危險程度:S+。”

……

凡恩拿起一瓶浸魂水,月光傾瀉如銀,點點清輝落在瓶中液體上,隱約勾勒出一個沉浮游動的模糊輪廓。

也許是成為焚舊者的緣故,他對怪物的感知比以往更甚,當他湊過去時,甚至能聽到被囚禁於此的靈魂傳來潮水般的嘆息聲。

與此同時,涅戈爾曾經說過的囑咐也在耳邊清晰迴響。

“每個瘋靈都擁有強大的靈魂意志和特殊力量,有的人會將瘋靈封印在某種容器中為自已所用。”

“但這其實是一種相當危險的舉動,很多時候,瘋靈的意志會想要取代持有者的意志,兩股意志的交鋒過程中,會導致很多反常的事發生。”

“比如說精神發狂,人格分裂,或者做出反常行為,甚至傷害自已的朋友親人之類的現象。”

“最終,意志軟弱之人無法承受這種力量帶來的災難,會被瘋靈徹底反噬。”

凡恩目光沉靜,若有所思。

這些瘋怪的靈魂無一是善類,但它們卻是眼下看上去唯一有效的可以對付渡厄鳥的方式。

“只能選其中一個,然後憑自已的意志去對抗麼……”

他相信自已有把握對抗惡靈的侵蝕,但不到萬不得已,他並不想像梅卡羅爾那樣孕育出第二人格,變成無法自控的狀態。

“罷了,目前也不是什麼山窮水盡的地步,真到了那個時候再說吧。”

凡恩畢竟是經歷過諸多怪物會面的人,在這些會面中,涅戈爾教會了他部分道具的使用方式,在運用合理的情況下足以與一般怪物周旋。

歸鄉之路雖然充滿了未知的危險,但他認為若憑藉自已的經驗加上利器傍身,未免需要藉助焚舊者的力量。

何況,自已的能力還是跟“食慾”有關,看上去似乎人畜無害,沒有什麼直接攻擊手段的樣子。

打定主意後,凡恩挑選了幾瓶浸魂水放入揹包,隨後清點起倉庫架板上的道具,涅戈爾曾跟他一一講解過所有道具的功能,其中有些道具可有限度的使用,有些不到萬不得已最好別用,還有一些道具則視為禁忌,是涅戈爾多次警戒過不可擅用的。

造成道具使用規則天差地別的原因,是因為人和怪物體質上的差距。

大部分怪物生來強大,筋骨,肌肉,能力和抗性都遠遠凌駕於人類之上,這也導致了某些道具以凡人之軀使用既無法充分發揮效果,甚至還會反噬自身,就好比給嬰兒配備大口徑狙擊步槍,或是讓身體羸弱之人猛服大補藥一般,不僅於自身無益,還會過猶不及,傷身損體。

雖說凡恩現在已經成為了焚舊者,是“半人半怪”的存在,但身體素質卻仍是人類水平,對道具的選擇需慎之又慎。

他先是取下了一副方方正正的精美牌盒,緋紅的盒面豔若鮮血,上面古銅色的荊棘花紋相互交錯,花紋簇擁的中心綴有兩字,用金色墨水寫成:

「奭曰」(紋章)。

凡恩撫摸著牌盒,盒面熟悉的凹凸紋路和冰涼的觸感透過肌膚,令他稍感心安,這是他在倉庫中最熟悉的道具,陪他透過了一百次會面中的四十七次,裡面有十三張紋章牌,可透過與牌締結誓約啟用紋章烙印在身體某個部位,短時間內獲得某種能力的提升,並附帶特殊效果。

更重要的是,這副紋章牌並無太多使用門檻,凡恩還是普通人時就可以運用自如了。

除此之外,凡恩取走了一個看上去像黑色方塊,實際上是可放大與縮小,隔絕光線與聲音的囚籠:「灰幕魔方」,死亡之女親自賜予詛咒與祝福的「邪眼護符」,擁有擬態功能的「混沌綿石」,用極寒之冰和極幻之水鑄成的「弗雷匕首」,可對聲音對怪物進行精神干擾和控制的「引魂哨」,以及一瓶瓶涅戈爾配製的藥劑和其它強力道具。

最後,凡恩來到倉庫中最角落的位置,取走了放在那裡的「暗沉木之鎧」。

這副鎧甲被涅戈爾列為禁忌道具之首,是所有道具中使用等級要求最高的,但也是涅戈爾曾強調過前往東圖時的必備用品。

在涅戈爾的百寶屋搜尋一番後,凡恩接著前往倉庫深處,他穿過厚重的鋼鐵門閥,來到了之前進行焚舊者儀式的房間。

在這個光線昏暗,仍流淌著揮之不去的濃郁腥氣的房間裡,凡恩看到一面凹陷的牆壁,看到散落在地的數根針筒的針尖閃爍著銀芒,自已的屍體則靜靜躺在房間一隅,毫無生氣的灰白瞳孔有種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而在牆上和地面,凡恩看見了許多暗紅色的痕跡,像是混亂塗寫的顏料。

“血……?”

他摳下一塊凝固的血塊,鼻子嗅了嗅,沒有任何頭緒。

唯一可以斷定的是,這裡曾經歷過一場混亂,而這場混亂正是儀式失敗的原因。

他走到趴在房間角落的濡血之蟲面前,這頭沉睡的巨獸每次打鼾都伴隨著恐懼的顫抖,緊閉的眼角旁邊淚痕未乾,它斑斕的表皮變成了青灰色,身體和肉足上掛著鎖鏈——儘管這些鎖鏈不是已經斷裂就是破碎不堪。

“你好。”

濡血之蟲聽到聲音後抬了抬眼皮,它似乎還沒能從鎮定劑的藥效中恢復過來,渾濁的目光昏沉黯淡。

“請問,儀式過程中發生了什麼事?”

“牆上的凹坑和血跡是怎麼回事?”

“你還記得當時發生了什麼嗎?”

凡恩接連問了幾個問題,濡血之蟲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它發出沉重的喘息,嘴裡吐出幾句含糊不清的話語,顯然是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最後,反倒是它小心翼翼地咕噥著問到:

“黒……黒尨疒?”(涅……涅戈爾呢?)

凡恩將藏在口袋的傀儡眼珠拿了出來,說到:

“師傅死了。”

濡血之蟲愣住了,眼睛裡湧上一陣茫然。

“亖……亖砳?”(死……死了?)

凡恩點了點頭,見問不到什麼實質性的內容後,他將閥門完全開啟。

“你待在這裡很久了吧,現在我放你出去。”

“你自由了。”

……

天光微亮,東曦初升,帶著絲絲冷意的陽光隱沒在藍色晨霧中。

遠處響起一陣車輛的的低鳴,刻有“凱鑫飯店”四字的鏽鐵招牌反射出橙黃色的車燈光,凡恩駕駛著改裝車來到凱鑫飯店前,他搖下車窗,朝那棟被雜草瓦礫包圍的破敗房子望了一眼。

透過那片落灰濛塵的玻璃,他看到蕾梅黛絲的身影出現在窗前,她籠罩在一片天使般神聖的光暈中,美麗的面孔上寫滿了驚訝。

“早上好。”

凡恩遠遠揮了揮手,舉起的手中捏著一個信封。

“這是給你的信,我放這兒了。”

在告別之前,梅卡羅爾曾手書一封,拜託凡恩給蕾梅黛絲送去,凡恩此次前來正是為了兌現承諾。

他將信透過門縫遞了過去,隨後繼續驅車前進,而在幾個街區後的道路盡頭,他又看見了濡血之蟲,它正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緩緩蠕動,看見凡恩的車後,濡血之蟲停了下來,目光茫然地看著他。

凡恩向它揮揮手以示告別,濡血之蟲也伸出肉爪,待車輛遠去,塵煙消散,街道上空蕩蕩一片時,濡血之蟲仍保持著舉起肉爪的姿勢,自言自語地咕噥到:

“仴……塔塔開……”(我……自由了……)

“砳辻……仴荄闃乸児……”(可是……我該去哪兒?)

良久。

似乎是為了回應它的疑惑,一個尖利的聲音突然在它心中——確切地說,是在它的口中顯現。

“去死。”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濡血之蟲渾身一顫,它緩慢而痛苦地咧開口腔,滿是凸棘的粉色牙床層層翻開,猶如綻放的花朵,露出包裹在裡頭的一個血肉模糊的身影。

如果涅戈爾還活著,它一定能認出那個身影。

因為那正是藏在倉庫角落,引發濡血之蟲狂暴失控,令凡恩和涅戈爾死亡的元兇的——那名人類男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