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凡恩無從反應,觸角刺入嘴裡的瞬間立刻膨脹變大,凡恩眼前一黑,喉嚨裡充滿了因被異物擠塞而產生的強烈窒息感。
他踉蹌著倒地,一邊翻滾一邊拼命抓著觸角往外拉扯,但那條滑溜溜的漆黑之物卻以驚人的力氣往食道中鑽去。
很快凡恩便失去了力氣,而沉浸在美食狂歡中的怪物群並沒有關注到他的舉動,只有梅卡羅爾及時發現了異常。
“——凡恩?凡恩!”
梅卡羅爾撥開怪物群,很快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凡恩,此時他已經處於半昏迷的狀態,失去知覺的手僵硬地掛在脖子上,鼓動的臉頰下凸顯出某種活物瘋狂蠕動的痕跡。
“這是……?”
梅卡羅爾眉頭一蹙,毫不猶豫地點燃了黑之篝火。
儘管看不見那根無形的觸角,但他從凡恩身上感受到了某種不祥的氣息——那氣息令他印象深刻,多年以前他在涅戈爾的實驗臺上醒來時,嗅到的也是這股氣息。
梅卡羅爾將火焰湊到凡恩的臉龐附近,只聽一陣滋啦啦的聲音,空氣中傳來血肉燒灼的臭味。
凡恩的臉頰逐漸乾癟下來,他睜開眼睛,不住乾嘔,在只有他能看到的視角中,那異化的觸角仍在胡亂扭動著,隨後逐漸褪成了原本的顏色,只在尖端留下一抹濃郁的黑。
“凡恩,請不要對我有所隱瞞。”
梅卡羅爾輕輕拍打著他的後背:
“告訴我,在我變成暴君的這段時間內,你的身體是不是發生了某種變化?”
出於對梅卡羅爾的信任,凡恩便將自已把無形觸角探入梅卡羅爾的胃,以及眼中怪物都變為食物的事一一告訴了對方。
“無形觸角……將怪物看做食物?觸角探入我身體後就失去控制了?……真是聞所未聞。”
梅卡羅爾托腮思考著:
“不過,看樣子你似乎覺醒了某種特殊的能力——照涅戈爾的話來說,現在的你已算得上是半個焚舊者……還有呢?”
凡恩想了想,又將自已做了一個古怪的夢,夢中有冰冷溪流,詭異半臉和灰色怪鳥的事說了出來。
“鳥……”
聽完凡恩的敘述後,梅卡羅爾眉毛擰緊,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擔憂。
“凡恩,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在你身上已經發生了某種異變。”
“觸角失控是一個導火索,加速了這種異變過程,而這種異變跟我,或者說跟我所擁有的黑之篝火脫離不了干係,因為我從你身上嗅到了黑之篝火的真正主人——‘渡厄鳥’的氣息,你所夢見的灰色怪鳥十有八九就是它。”
“渡厄鳥?”
凡恩望著梅卡羅爾手中跳動的火焰,這詭異的黑色火焰既有焚盡一切的力量,又能令死去之物復甦重生,卻沒曾想竟會跟自已夢境中的灰鳥有所關聯。
“以防萬一,我先給你確認一下。”
梅卡羅爾說完朝身後招了招手,一個打扮的像薩滿那樣的怪物走了出來。
怪物穿著印滿繁複圖騰和花紋的服飾,脖子和手臂都掛著肉食動物犬齒做成的串珠項鍊。
它在梅卡羅爾的召喚下來到凡恩跟前,凡恩注意到怪物的腦袋是一個巨大的蚌殼,此時怪物蹲了下來,蚌殼緩緩開啟,猶如蝴蝶展開雙翼,而那裡頭錯綜複雜的漩渦狀花紋也正如蝶翼般絢爛。
“凡恩,你進去吧。”
梅卡羅爾的示意下,凡恩站到了蚌殼裡頭,隨著蚌殼合攏,他整個身體都被包裹到了裡面。
過了幾分鐘後,蚌殼再次開啟,凡恩從裡頭鑽了出來出來,驚訝的發現自已胸口心臟偏右的位置處多了一個漩渦形狀的印記。
怪物伸手指去。
“贔丅,甾喆閣μ郅。”(陛下,就在此處。)
梅卡羅爾點了點頭。
“凡恩,你忍耐一下。”
他念動咒語,用黑之篝火灼燒凡恩的肌膚,不一會兒皮肉化開,露出皮囊之下的胸膜和根根白骨。
而在凡恩的肋骨之下,鼓囊的鮮紅心臟旁邊,還緊挨著另一顆砰砰跳動的小小灰色心臟,心臟下半部分拉長變尖,如同鳥喙,使整個心臟看上去形似鳥的頭顱。
“這下可以確定了……這可不妙啊!。”
梅卡羅爾嘆了口氣,眉間愁雲凝聚的更厚了:
“凡恩,如今的你也被渡厄鳥的魂魄附體了,而且是在心臟部位。”
“也?難道您也是嗎,梅卡羅爾先生?”
“哎……是的。”
梅卡羅爾發出一聲嘆息,他看向遠方,目光落在遙遠的回憶上。
“你跟我來。”
梅卡羅爾用黑之篝火的治癒功能將凡恩胸口的傷恢復後,便帶領他來到了自已的簡陋住處。
在擺放著薰衣草的書櫃上,幾沓厚重的,不知用何種材料鞣製而成的紙張堆疊在一起,用植物的藤條鑽過孔洞銜接著,上面密密麻麻的符號——亦或說是文字,連能理解怪物語言的凡恩都無法看懂。
“這是沙茲星的‘書籍’,上面記載了有關渡厄鳥的傳聞,由於是用早已失傳的古文字寫成,目前能夠破譯的資訊極為有限。”
梅卡羅爾拿起書翻到某頁,上面有一隻鳥在飛翔的畫像,此鳥羽翼大張,灰色的身軀裹在一團愁雲慘霧中,跟凡恩夢中的鳥別無二致。
“這便是渡厄鳥,它是沙茲星上古時期的珍稀異獸,在關於它的部分記載中將它比作驅逐災難,帶來美好的希望之鳥;但在另外的記載中,這種鳥是不祥的象徵,它的出現預示著瘟疫,苦難和災厄。”
“但兩者都提到過這種鳥不會真正意義上的死亡,因為它的生命和力量都來源於那燃燒著的黑色火焰,當火焰熄滅後,它的靈魂便寄宿在篝火的餘燼中,休憩沉眠,等待復甦。”
梅卡羅爾將書放了回去,凝重的臉上浮現出回憶的表情:
“涅戈爾對渡厄鳥的傳說一直感興趣,它想搞清楚這種鳥究竟是確實存在於世,還是杜撰出來的虛假之物,而它證明真假的方式,便是準備將黑之灰植入自已的身體,以自身為容器將渡厄鳥復活。”
“這……未免有些冒失了。”
凡恩不禁咋舌,面對無法確認危險與否的未知事物,涅戈爾的做法就像恐怖電影中擅自孵化異形卵的豬隊友那樣糟糕。
“你瞭解後就會知道,這不過是涅戈爾冒險舉動的冰山一角罷了。”
梅卡羅爾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無奈道:
“總之,涅戈爾用自已的發明和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跟駝蟻族——它們也被稱為‘行走的商鋪’——那兒弄來了黑之灰,並收集了許多關於渡厄鳥的資料,它先是以自已的身體,後來又用沙茲星上的植物,怪物作為媒介來進行復活儀式,但都沒有成功,黑之灰對世間常理之物似乎無法產生任何反應,直到我的出現。”
梅卡羅爾頓了頓。
“它在拿我做焚舊者的實驗時,也將黑之灰當做其中一種媒介往裡頭摻入了些許——拜它所賜,渡厄鳥的靈魂在我的腦袋裡復甦並安了家,當時還差點佔據了我的身體,想要以我為容器破殼重生。”
“後來是怎麼解決的?”
“你知道浸魂水吧?”
“嗯。”
凡恩點了點頭:“師傅的倉庫裡有不少。”
“涅戈爾的處理辦法是——直接將禁錮著瘋怪靈魂的浸魂水注入針筒,然後拿著針筒給我的腦袋裡打了一針。”
“……”
“據它的意思是想以毒攻毒,以惡治惡,讓瘋怪的惡靈來壓制尚且處於萌芽狀態的災厄之鳥的靈魂。”
“它的辦法確實起到了一定作用,在對抗過程中,瘋怪的惡靈跟我的部分意志融合,變成了我另一個人格‘暴君’,我和它也奪取了部分黑之篝火的能力,渡厄鳥的靈魂則潛伏起來,形成三足鼎立之勢,直到現在,它們仍在跟我爭奪身體的控制權,我也還在找尋對抗和徹底殺死它們的方法。”
說到這,梅卡羅爾笑了笑,揶揄道:
“當然,某種意義上涅戈爾還是成功了的,至少它確實證明了那個傳聞所言非虛。”
在梅卡羅爾詳細解釋後,凡恩明白了自已的處境——被災厄之鳥附身在心臟,一旦使用能力或接觸黑之篝火就會加速它的甦醒,但一直放任不管,最後也會有被奪舍的危險。
凡恩回憶著梅卡羅爾所說的話,想到他變成暴君時的景象,不禁想到:自已若是想要繼續使用焚舊者的能力而不被渡厄鳥奪舍,唯一的方法,或許只能往身體裡塞入一隻惡靈。
賭,還是不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