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西媽媽死的那一年,寧西才過完八歲的生日。
那時候的紀北延才十六歲,還未回到紀家。
所以很早之前,當寧西第一次從她繼母秦如霜的口中聽到媽媽的死與紀家有關時,她也沒有懷疑過紀北延。
她覺得那時候的紀北延還未回到紀家認祖歸宗,媽媽的死,又怎麼會與他扯上關係呢?
然而,剛才他卻親口說出了那樣的話。
他說,媽媽是上霖集團權利爭鬥的犧牲品,也是他奪權路上的墊腳石。
寧西不知道是不是自已在自欺欺人,她啞著的 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你當時還沒有回紀家,你才十六歲,你怎麼會捲到那裡面來?”
紀北延沒有想到寧西直到這會,還在維護他。
他倒也想成為她口中那個單純,不諳世事的少年,只是在與她坦誠真相的路上,他不得不一點一點地將過去那個在陰暗的自已,暴露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我出生時,這個男人就已經開始陪在我母親的身邊了,後來她被老爺子金屋藏嬌養著的那些年,那個男人也藉著一些照顧她的名義無孔不入的滲透到我的生活裡。”
因為那時候老爺子掌控著一個偌大的上霖集團,每天各種事情忙得不可開交,能分給紀北延母親的時間並不多。
再加上紀北延母親兩次自殺事件,老爺子也沒再將她逼得太緊。
他只有偶爾閒下來了,想起她了,便會找時間去她那消遣。
一般在那逗留也不會超過兩天。
因為那時候紀北延的母親心理和身體都出現了很大的問題,他便把紀北延的媽媽託給了信任的養子照看。
是的,他其實一直挺信任那個養子的。
就連這樣見不得光的事情,都只有這個養子知道。
一是因為養子的父親為了自已而喪命,看在這樣的情分上,他心裡總是對他有一絲偏袒的信任在,二則是……那個養子也的確兢兢業業,盡心盡力地為他辦事。
直到後來遇見紀北延的母親。
在相處中,萌生無法剋制的愛意,他一點一點地在那條原本要堅持走下去的道路上走偏了。
“他曾經問過我,想回紀家嗎?”
聽到這,寧西空洞僵硬的眼神微微動了下。
可她依舊低著頭,沒說話。
“我選擇了回。”
這樣的選擇並不意外。
因為那時候,他除了這一個選擇,似乎也並沒有多餘的選擇。
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
紀北延和他母親的存在終究還是被紀家人知曉,他一直頂著私生子的身份在外頭生活了那麼多年。
豪門哪裡容得下情婦和私生子的存在呢?
這不就是多一個搶權利,分財產的?
紀北延從年幼到少年,那短短的十來年時間,便遭遇了所謂‘紀家人’多次的威脅和迫害,若不是那個男人從中周旋,護他們周全,他的確不可能健全地走到如今這一步。
而且,從他很小的時候開始,那個男人就在他耳邊灌輸著權力至上的思想。
告訴他想要活下去,靠誰都靠不住,只有靠權力。
告訴他想要的一切,也只有權利能賦予。
無錯書吧或許是因為自已母親的緣故,那個男人一直站在他這一邊,希望有朝一日他能站在權利的頂峰。
為此,他也不遺餘力地做了很多事,幫他做了很多事。
“所以,他做的一切事情我都是知情的。”
哪怕事先不知情,事後也總會有知曉的那一天。
“我們曾經是一夥的。”
寧西眼裡最後一絲期待在他最後幾個字落地的一瞬,徹底的碎裂。
她終於沒有辦法淡定地坐在那張床上,與他靠在一起。
因為腿傷的緣故,她狼狽不堪地從床上連滾帶爬似的下來,整個人重心不穩,險些摔倒。
紀北延想要扶她一把,可見她像是一隻小刺蝟似的警惕提防著他,他那隻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僵硬了一會兒,還是緩慢地收了回去。
她的聲音即便努力剋制,卻還是帶著輕微的顫意,她掐著自已的掌心,一字一句地問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媽媽的事情,你也是知情的?”
如果這個時候,他再狡辯與他無關,不知情這樣的話也太荒唐可恥了。
紀北延的沉默,在寧西看來,就是預設了。
一瞬間,她只覺得天塌了也不過如此。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寧西回憶起過去,她一直將紀北延當成她在大海浮沉裡抓住的那根的救命稻草。
她那樣地信任他。
甚至跟他做出了那麼多可笑的交易。
以她母親死亡真相為條件做交易!
她一度將查詢真相這件事依賴在他身上。
現在她覺得自已像是個跳樑小醜一樣可笑。
“紀北延,你怎麼能這樣?”
向來嘴巴很厲害的小狐狸,可這會卻詞窮的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拿著那樣一段話重複的質問。
當下,他也是百口莫辯。
“對不起,寧西,不管你信不信,我還是要告訴你,這件事在當年我的確是不知情的,但我沒有辦法否認,那個男人瞞著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讓我能重回紀家,為了讓我站在今天這一個位置。”
“你們紀家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吧?”寧西朝他吼道。
不久之前,她就聽見葉菁說了,老爺子對她媽媽那件事本來就有愧疚,這麼多年來,也因為那件事一直在補償她。
可寧西還傻乎乎,不受控制地沉浸在一些假象裡。
“那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寧西一字一句地問他:“當初在紀明修婚禮的那一天,你說讓我嫁給你,你說只要我成為了紀太太,我想要的一切你都會給我,包括我想要的真相你都會給我的那一刻,你就知道了嗎?”
鎮定沉穩如紀北延,在那一刻,卻兵敗如山倒一般,慌亂不堪。
“是,我早就知道。”
寧西深深地望進他的眼底,一雙眼睛紅的嚇人。
“你才是最壞的那一個,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她自嘲地笑了一聲,“你可以玩我弄我的身體,但你不能這麼玩弄我對你的感情和信任!你這場戲也演的太好了。”
“你一直在吊著我,說給你一點時間, 你會幫我查真相,其實這都只是藉口罷了,你一直在想方設法的騙我。”
“寧西。”
他靠近她,她卻拖著自已那條傷腿步步往後退,直到退無可退,身子抵在那一扇冰涼的牆壁上,她依舊像是築起一座城牆般,警惕的防備著他。
“你還想解釋什麼?不……”她自嘲地笑著,“應該說,你還想騙我什麼呢?”
心口再次被撕裂一道鮮血淋漓的疤。
寧西顫顫巍巍地拿起了放在床邊的一件外套,胡亂地裹在自已單薄的睡衣上。
看她穿上衣服,踉踉蹌蹌就要往門外走,紀北延一個箭步衝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臂。
“你要是不想跟我待在一起,我現在就離開,這麼晚了,你別亂跑,很危險。”
“危險?”寧西聽著這兩個字,只覺得諷刺,“這也不是拜你們紀家所賜嗎?”
紀北延被她堵得啞口無言。
就在他恍惚的那一瞬,他眼睜睜地看著寧西甩開他的手。
而後,她拄著那根柺杖,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那棟別墅。
寧西覺得自已真是可笑。
她竟然就這樣懦弱的,落荒而逃一般的走掉。
紀北延站在主臥二樓的那面落地窗前 ,看著那個身影一路艱難的拄著柺杖,撐著身體,一瘸一拐地的消失在自已的視野裡。
他站在那,駐足了一小會。
很快,放在一旁的手機響了起來。
紀北延眼角餘光瞥過那個未儲存的號碼,面色冷凝,像是裹著一層冰霜一般。
那個電話,接二連三打過來好幾個,紀北延被吵的不耐煩了,這才彎下腰身,將它接通,放在耳邊。
“一而再再而三,你有完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