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
老人幽幽開口。
四人覺得有些意外,這聲音聽起來很年輕,語調很疲憊。
“既然要見老夫,不妨坐近些吧。”老人如是說。
李默側過身,讓出道來,對滿炳二人比了個請的姿勢。蕭問安也跟著後退一步,她站在李默身後,繼續當小透明。
滿炳和張校尉不敢得罪李默,又有任務在身,只能硬著頭皮掀開了珠簾,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去。
“請坐。”老人說。
兩人盤膝坐下,滿炳欲言又止。張校尉也沉默不語,他在內心措辭。
老人似乎看破了兩人心中所想,開門見山道:“取圖吧。”
張校尉一驚:“您知道我等為何而來?”
“郭家與我有舊。”老人說。
聞言,張校尉沉默半晌,放下背上的木匣子,從中取出了一張泛黃的卷軸,說道:“恕在下冒昧。”見老人不置可否,他便將卷軸放在矮桌上,徐徐展開。
一張栩栩如生的畫像映入眼簾,按後世的說法,作畫者匠氣十足,用細膩的筆觸還原了被描繪者的真實面貌,沒有絲毫寫意的筆法。
只是一眼,張校尉和滿炳便確認了,畫像上的人便是眼前的老人。
他指尖顫抖,反覆對比,無論是皮相還是骨貌,眼前的老人都與畫像上的人一般無二。就連眉間的一顆黑痣,都一模一樣。
莫非他……真的活了兩百多年?
長生不死蠱真的存在麼?
張校尉瞪大了眼,還沒等他將心中的疑惑宣之於口,就聽老祭司說:“天機莫問。”
兩人聽出了言外之音,如鯁在喉。半晌後,張校尉收起卷軸,主動告辭,並說道:“多謝大人通融,在下一定如約觀禮。”
——咚!
人皮鼓又響了一聲。
他們知道自已該走了,起身離開。
夜明珠的光亮逐漸消失,李默只能取出了探照燈,讓蕭問安幫忙拎著,保持明亮。
“二位,坐近些吧。”老祭司說。
李默見對方不像是要算賬的,心念一動,讓異形幫忙掀開了珠簾,彎腰走近了,在老祭司對面坐下。
蕭問安很沒眼力見,把探照燈對準了老祭司的臉,就跟審犯人似的,把後者的面板照得白了八個度。
可詭異的是,老祭司並沒有閉上眼睛。他就像是一座蠟像,眼皮一眨不眨,睜著眼珠,乍一看像一具屍體,給兩人恐怖谷效應都給幹出來了。
李默還未開口,又是咚的一聲,老祭司抬起頭,眼球如同兩顆沒有生氣的珠子,直愣愣地盯著他。
“毀我蠱坑,殺我弟子,二位所欲何為?”
老祭司的嘴巴沒動,李默這才發現,聲音是從人皮鼓裡傳出來的。這番話語氣平靜,聽不出一絲質問。但就是在這平靜之中,李默感受到了一陣寒意。
他裝傻道:“什麼蠱坑?你那弟子死了不怪我,是他自已說的,學藝不精死了活該……”
“那兩個被沉塘的弟子,也是活該?”人皮鼓內又傳出詢問聲。
李默心中一驚,這才意識到對方什麼都知道。可偏偏老祭司什麼都沒做,就這麼坐視他連殺三人。唯一一次出聲勸阻,竟然是為了救一名屠殺苗人的女劍客。
不太對勁。
李默目光一轉,落在了人皮鼓上,也不知這玩意是老祭司的嘴替,還是裡面藏了個侏儒。他沉默片刻,一拍矮桌,借用了女劍客的臺詞:“身為祭司,放縱族人燒殺搶掠,我這是替天行道!”
站在道德的制高點指指點點果然好爽。
李默原本就覺得祭神大典請外人來觀禮這事透著幾分邪性,此時老祭司的態度更是讓李默有些琢磨不透,故而他出言試探。
不料,老祭司竟點了點頭。人皮鼓說:“言之有理。”
呃?!
“老夫不問世事已久,他們造的孽,他們自已還,”人皮鼓輕飄飄一句話,就把老祭司撇的一乾二淨,“但你們把人殺了,誰來替老夫做事?”
“外面那麼多苗人,總有一兩個可用之才。”李默隨口道。
“凡夫俗子,難當大任。”
“那你說咋辦?”李默隱約猜到他接下來要說什麼了。
“不如二位接替老夫的大弟子,替他完成未竟之事,權當一報還一報了。”人皮鼓如是說。
“何事?”李默問。
“守祠堂。”老祭司說。
在他話音落下的那一刻,李默和蕭問安眼前同時彈出了血色字幕。
【已觸發支線任務】
【前往祠堂調查苗疆大祭司的隱秘來歷】
【任務獎勵:1000金幣】
李默有些吃驚,這是他頭一回主動觸發出支線任務,以往支線任務都是入夢時就羅列出來了,可做可不做。
人皮鼓繼續說道:“依照慣例,戲語者會在每夜午時為白家的列祖列宗唱一曲苗戲。往日都是白卜麟守著,如今他不在,只能由二位去替他‘守戲’了。”
聞言,李默腦海裡冒出一連串的疑惑。
“戲語者是什麼?”他問道。
“唱苗戲的人,就叫戲語者。和漢人不同,苗戲都是由戲語者獨演完成。戲語者每一代只傳一人,選聰慧過人者以表演方式相傳。”
“守戲又是做什麼?”李默又問。
“守在祠堂,別讓戲語者死了或者中途停了,就是守戲。”
“要守多久才算完?”
“一個時辰,連守六夜。祭神大典後,老夫另尋他人。”
“管飯嗎?”
“不管。”
“有錢嗎?”
“沒有。”
“那我們住哪?”
“此去二里地,白家寨北,自有招待處。”
“行吧,”李默嘬牙花子,應承了下來:“這活我接了,誰叫我熱心腸呢!”
話音一落,人皮鼓又‘咚’了一聲,意思大概就是送客了。
李默起身告辭,蕭問安緊隨其後,兩人踩著骨梯下樓,走出了神殿。
老祭司坐在原地,目送兩人離開。探照燈的光線隨著李默一步一步黯淡下來,白骨臺階收回之後,四周再度陷入黑暗之中。
珠簾微微搖晃,慢慢地靜止下來。
“為何要留他們?”
黑暗中,人皮鼓的詢問聲再次響起。
獨坐在黑暗中的老人終於開口了,聲音帶著某種共振,格外厚重,充滿了滄桑之意:
“蠱神在看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