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規矩嗎?”原瀨京子問。
“什麼規矩?”李默頓了頓,又補了一句:“我剛睡醒,腦子有點迷糊。”
“如果‘它’主動搭話,不要回答,要請它吃白飯。”原瀨京子指著地上的瓷碗:“就是這個。”
“為什麼?”李默問。
“我也不知道,你外公外婆是這麼說的,老一輩人總有他們的道理,照做就是了。”原瀨京子總算有點母親的架子了。
“好吧,”李默沒再追究:“接下來該做什麼?”
原瀨京子似乎有些緊張,單衣都汗溼了,她嘴唇哆嗦著,站在屍體旁邊,沒有回答李默的問題,而是向街道深處低呼:“丟垃圾了!吃垃圾的老爺爺,快過來吧!”
這是在幹什麼?她不怕引人注意嗎?
李默也跟著緊張起來,總覺得鄰居的窗後有一雙雙眼睛在盯著他們,呼喊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不斷迴盪。
“丟垃圾了……”
“吃垃圾的老爺爺……”
“快過來吧……”
伴隨著回聲,街頭多了一道鞋跟的摩擦聲。就像是有人拖著腳步,一步一步地往前挪著。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慢慢地穿過了濃霧,走到了白燈籠光線範圍內。
那是一個老人,穿著環衛服,身材佝僂矮小,臉上的溝壑好似皺巴巴的醜橘,沉重下垂的眼皮甚至蓋住了他的眼睛。
原瀨京子全身都在抖,但她還是畢恭畢敬向老人鞠躬:“老爺爺,這是今夜要扔的垃圾。”
老人點了點頭,嘴角向兩側裂開,順勢撐開了脖頸,開啟了胸腔,細密的牙齒好似鯊魚般層層疊疊。他彎下腰,保持著拾荒者撿垃圾的姿勢,雙手抓著地上的屍體,一點一點、一點一點地將其塞進了肚子裡,隨後打了個響亮的飽嗝,恢復了原狀。
看到這一幕,李默是真有點遭不住了,場面實在過於噁心。看R級片是一回事,親身體驗又是另一回事。他下意識瞥了一眼san值,不由地怔愣了一下。
——100%
沒有絲毫波動。
真的假的,我這麼勇的嗎?
原瀨京子再次鞠躬道謝,但老人卻沒有離開,那張鬆弛醜陋的老臉轉向了李默。
“你醒著麼?”他如是問道,聲音就好似老舊的留聲機。
李默想起原瀨京子所說的規矩,他沉默了片刻,彎腰端起地面的白飯,說:“請吃。”
“謝謝。”
老人接過了白飯,連同碗筷一起吞進了肚子裡。他再次打了個響亮的飽嗝,皺巴巴的面板好似腸道褶皺一般扭動著。
有那麼幾秒鐘,李默覺得這老人家還挺講禮貌的,用起來也挺方便,屍體吃得乾乾淨淨,當真是居家旅行殺人越貨的之必備良器,難怪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不對,我他媽在想什麼?
老人吃完了飯,再次邁起沉重的腳步,用鞋跟在水泥路面上摩擦著,緩緩地離開了。
李默望著他的背影隱沒在濃霧中,忍不住問道:“它是……什麼?”
“是邪魔。”原瀨京子壓低了聲音,她撿起院子裡澆花的小水管,擰開水龍頭,沖洗著地面的血跡:“有些人,生來就是邪魔……”
“警察不管嗎?”
“邪魔也是公民,它們……它們至少是人類所生。”
一個邪魔與生人共存的社會麼?這設定有點意思,確實有很濃的島國風味……仔細想想,以現在的核汙染程度,這設定沒準在未來會變成現實。
李默幫忙關上了柵欄,隨口問道:“那我也是邪魔麼?”
他在問出這個問題之前,心裡就已經有了答案。
原瀨京子猛地回過了頭,她看向李默的目光飽含憐惜,幾番欲言又止之後,她說:“不是,當然不是,你怎麼會是邪魔呢?”
李默點了點頭,沒有再多問。
清洗完院子裡的血跡後,原瀨京子回屋,用拖把繼續清理掉了地板上的血漬。她忙前忙後,動作利落,家務活幹得十分熟稔,豐腴的身體隨著拖地的動作晃動著,被香汗浸透的衣衫隱約可見美妙的弧線。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李默移開目光,漫步環顧客廳,發現了一些蹊蹺之處。也不知是刻意為之還是設計缺陷,吊燈的光線並不夠明亮,屋子裡總有些光照不到的陰暗死角。
他並沒有將燈籠掛回門板上,而是打著燈籠來回踱步,燭光照亮了牆角的陰暗處,只見上面赫然貼著一張黃色符籙,猩紅的硃砂以猙獰的筆觸勾勒出古怪的符文。他仔細勘察,發現不僅僅是東面牆角貼了一張,西面窗邊也有一張,南面玄關兩側貼著兩張,背面的樓梯口側面也貼了一張……
“友介,把燈籠掛回去,”原瀨京子說:“媽媽要去洗澡了,你也早點睡吧。”
李默應了一聲,他剛抬起白燈籠,發現燈籠底下竟然也貼著一張符紙。這些符紙上面繪製的符文幾乎都一模一樣,可惜他不懂符咒,不知道這些符籙有什麼作用。
他沒有手賤試著把符籙撕下來,而是老老實實地把燈籠掛了回去。只要程式碼還能跑,就不要去改它,這一準則放在恐怖片裡同樣適用。別管這些符籙是幹什麼用的,只要現在還處於安全狀態,就不要因為好奇心而打破現狀。
李默上樓,木臺階吱呀作響。樓下隱約傳來淋浴的水聲,他沒有偷窺的癖好,徑直回到了小房間內。
不對勁啊……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遇到或者找到任何關於入夢儀式的線索。
難道說……
李默掀開布団上的被子,在布団上一陣摸索,很快就找到了一塊凸起物。他將布團翻開,找到了藏在底下的一個黑色筆記本。
果然,以他豐富的RPG恐怖遊戲遊玩經驗,早就猜到了這一套路,有不少設計師喜歡把通關的關鍵道具藏在出發點,讓玩家最後來一場緊張刺激的追逐戰,跑回出發點找道具,著實噁心人。
難怪他是站著醒來的,而不是躺在布團裡醒來。
李默拉了下吊燈的拉繩,盤膝坐在布團上,翻閱起黑色筆記本。這好像是一本日記,裡面的內容全是日文,筆跡歪歪斜斜,可他卻能看得懂,而且感覺十分熟悉,就像是這些字都是他自已寫得一樣。
……
11月7日 陰
那種被窺視的感覺更強烈了,我房間裡一定藏著其他人。
媽媽說,是我太久沒睡好,所以才疑神疑鬼,出現幻覺。她請來醫生,醫生說我精神太緊繃了,可能有被害妄想症。
……
11月18日 陰
我聽到了腳步聲,就在房間裡,很輕,總是在我背後響起。我嚇壞了,拉開弔燈,把媽媽喊了過來。
她問我是不是沒有按時吃藥,我說我吃了,房間裡一定有其它的東西。媽媽為了向我證明家裡沒別人,做了一次大掃除,我這才發現,房間的角落裡貼著奇怪的符紙。
……
……
李默皺起眉頭,他環顧四周,走到牆角,這才發現四邊角落也貼著符紙,但上面勾勒的符文和樓下的符紙並不一樣,乍一看就像是血色的眼珠子,正在死死地盯著他。
這些玩意到底是幹什麼用的?
他琢磨半晌,繼續翻閱起日記,試圖從中找到答案。
……
12月7日 陰
媽媽說,我是被邪魔附身,所以才會一直做怪夢。於是她請來了一位法師,要給我驅邪,舉行入夢儀式。
但不知道為什麼,媽媽忽然變卦了,阻止了儀式。我偷聽到媽媽衝法師大吼:“邪魔也是我的孩子……”
但她不知道,法師悄悄把入夢儀式教給了我。法師說,只要完成入夢儀式,我就能擺脫噩夢的侵蝕……
……
……
吱呀。
吱呀。
吱呀。
李默回過頭。滑軌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他合上了筆記本,將其塞回布團下面:“呃,京子,是你嗎?”
“你該叫我媽媽,”門外傳來原瀨京子的聲音:“你房間怎麼還亮著燈?”
李默鬆了口氣,說:“我這就睡。”
他拉下拉繩,吊燈熄滅,房間一片黑暗,他莫名有些不安,縮排了被子裡。
這時,滑軌門被拉開了。原瀨京子走進房間,掀開了他的被子,在他身旁躺下:“媽媽陪你睡吧,如果你做噩夢了,媽媽會叫醒你。”
李默感覺格外不自在,尤其是原瀨京子還翻身,抱住了他,溫暖的體溫隔著輕薄睡衣傳來,他能感受到身體柔軟的觸感。
……真是感人的母愛!
李默驅趕掉腦海裡親情變質的想法,打算趁原瀨京子睡著後,再偷偷起來繼續研究日記。兩人就這麼在一個被窩裡依偎著,輕柔的呼吸聲起伏,將所有不安與恐懼隔絕在了被子外面。在一片黑暗中,時間變得格外漫長。
吱呀。
吱呀。
吱呀。
又有腳步聲響起,就在房間之內。李默睜開了眼,在一片黑暗中,他莫名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站在旁邊看著他。
而且還不止一個。
濃郁的血腥味鑽入他的鼻腔,榻榻米和天花板冷不丁發出吱呀吱呀的輕響,門外傳來詭異的咀嚼聲。似乎是察覺到了李默的不安,原瀨京子摸了摸他的頭髮,在他耳畔輕聲說道:
“別怕,別怕,媽媽在呢。”
李默心說你在有個屁用,他徑直伸手,拉下了吊燈拉繩。電路接觸不良,燈泡明滅之時,藉著一瞬間的燈光,他看到了原瀨京子的臉——蒼白、扭曲、沒有眼珠,頭皮腐爛,空洞的眼窩正凝望著他,緊貼在他的面前。她的臉佔據了他的整個視野。
啪!
吊燈忽然短路。燈光熄滅,房間再度沉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