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猛地睜開雙眼,清醒了過來。
他身上的睡衣早已被冷汗打溼,環顧四周,一間逼仄的房間映入眼簾,抬頭即可看見窗戶上消瘦的倒影不知何時變成了他的模樣。
這是哪?
怎麼回事?
我不是在接診麼?
我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李默感覺自已喉嚨像火燒一樣,艱澀地嚥了口唾沫,心臟砰砰的狂跳起來。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已的臉,又用力揪了一下胳膊內側,觸覺和疼痛無比的真實。
這是現實嗎?
如果這是夢,那我又該如何醒來?
他剛想到這,耳邊驟然響起一道陰惻惻的嘶啞聲音,就好似八旬老嫗趴在耳畔竊竊低語著:
“冷原行走,噩夢侵襲……”
“歡迎光臨深眠者的夢境……”
緊接著,他眼前多了幾個扭曲的猩紅字幕,塗在慘白的牆壁上。
【旅客:李默】
【神性:10\/0】
【揹包欄:空】
【當前任務:完成入夢儀式】
【任務獎勵:一份神性結晶、新手旅客必備禮包】
……
李默眨了眨眼,那片猩紅的字幕很快就淡去、消失,只留一段小字始終凝固在他視網膜的左下角:
【當前san值:100%】
所謂san值,即為理智值。受到驚嚇或者靠近汙染物,都會使得理智值降低。一旦理智值低過閾值,就會出現幻覺,甚至會被幻覺中的怪物殺死。
作為靈異小說骨灰級愛好者,李默自然知道這一設定最初源自scp基金會設定小說,並被各大遊戲產商、小說作者、影視作品借鑑。
眼前的一切,讓他忍不住往無限流的設定上想。
他試著呼喚系統,結果一無所獲,就連方才的那一片血色字幕都不再出現。
李默低頭沉思起來,按照現在的情況,夢中腦死亡的新聞很有可能是真的。參與投票的人,都被某種詭異的力量拉入了真實且怪誕的夢境之中。
但他覺得問題不大,既然室友說第二天醒來還能改票,說明這種夢境是能夠終止的。
“再真實的夢境,也只不過是夢而已。”
“我真有點好奇,那些植物人到底夢到了什麼,才會變成那樣……”
最初的驚懼散去之後,他竟然慢慢地興奮起來,那顆日常沉寂已久的心,死灰復燃般激烈的跳動著,無聲地向他吶喊著喜悅。
如此新奇的體驗,他自然要好好“享受”一番!
當然,倘若李默聽到了室友後續的議論,大概就不會這麼想了。
眼下他抱著玩RPG遊戲的心態,主動探索起來。
“先看看外面吧……”
李默伸出手抹掉窗戶上的灰塵,想要看看窗外的世界。
他還記得血色字幕上的任務,要求他完成所謂的“入夢儀式”,對此他毫無頭緒。但他從“儀式”這兩個字,就能察覺到這裡的世界觀可能和現實世界不太一樣。
擦掉灰塵後,李默湊近了窗戶。
不料,玻璃後面是一片片交錯縱橫的木板,窗戶被封死了。難怪房間裡的空氣這麼悶。
“為什麼要把窗戶釘死?”李默喃喃自語著:“既然有任務,說明這裡不是單純的夢境,至少遵循基本的邏輯……”
光靠胡思亂想沒有任何用處,想要佐證猜測,只能主動出門去探索。
想到這,李默轉過身,猶豫片刻後,拉開了那扇滑軌門。
門後是一條狹窄的走廊,盡頭亮著微光。
李默聽到了竊竊私語聲。他扶著牆,往走廊的另一端走去。
地板吱呀作響,他伸長了脖子,小心翼翼地望向走廊拐角,那裡有一條向下的樓梯。
樓下亮著燈。李默踩著階梯一步步下行,私語聲越發清晰。那是一種陌生又熟悉的語言,他認出來了,是日語。
李默沒學過日語,但他竟然能聽懂。
“……要給他驅邪……”
“法師說他的魂魄……”
“……在做夢……”
好像是一男一女在說話。
李默走下樓,探出頭,看到了一個小客廳。有兩人對坐,低聲談論著什麼。他只能看到男人的側臉,消瘦、陰鷙,說話時帶著幾分怨毒。
男人穿著洗得發黃的襯衫,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左手戴著機械錶,像個古板的上班族。
就在這時,女人忽然扇了男人一巴掌,情緒十分激動:“你要殺了他嗎!滾!給我滾!”
“蠢女人!竟敢打我——”男人掀翻小桌,撲了過去,野獸般掐住女人的脖子,“說到底,都是你害的,是你生出了邪魔!”
“我的孩子……不是邪魔……”女人艱澀地說。
要不要幫忙呢?
李默摸著下巴,思忖了半晌。
從零星的幾句話語中,他大概能猜得出來,女人應該是他在夢境中的母親——他是孤兒,在現實中沒有“母親”作為參照物——男人的身份存疑,但應該不是什麼好人,從那句“你要殺了他嗎”即可推測出他不懷好意。
作為一名社會主義接班人,深受核心價值觀的薰陶,不能見死不救。
念及至此,李默靜步走過去,抓起檯燈,猛地砸在了男人的後腦上。
受到一記重創後,男人肌肉驟然繃直,身體緩緩地歪斜,倒在了地上。他的頭髮浸透了,猩紅的血滴落在地,蔓延開來。
咦?這具身體看著瘦弱,力量卻比李默預想中的更大。
女人怔愣許久,她坐起身,摸了摸男人的胸口,又摸了摸他的脖頸:“怎、怎麼會……”
“死了嗎?”李默問道。
“是、是的……”女人囁嚅。
李默心裡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他每天能看著R級片下飯,對血腥殘忍的場面早已司空見慣。況且,這是做夢而已,難道在夢裡殺人還犯法?再者,是男人先動的手,他這是見義勇為。
女人抬起頭,雙眼通紅,噙著淚水,問道:“友介,你醒著嗎?”
這是什麼怪問題?李默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女人見李默沉默,忽然抓住了他的手,急切的說:“是我啊,原瀨京子,你的媽媽,記得嗎?你……醒著嗎?”
“果然,【我】是她兒子。”李默心想。
聽到這極具代表性的名字,他總算是弄清楚夢境的時代背景了,看來主動離開小房間的決定是正確的。
可惜,李默並不認為自已生物學上的母親是個島國人,他當即掙開了女人的手,說道:“你認錯人了。”
與此同時,他感覺“原瀨京子”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但卻想不起來在哪聽到過。
“你在做夢嗎?”女人問。
“我本來就在夢裡。”李默明知這句話很荒誕,但他還是說出來了。
“你又搞混了,這裡才是現實,還記得嗎?你做了十年的夢,有時候你會醒來,記起你是誰,有時候你會夢遊,說你是……是另外一個人陌生人……”
“哈!那我原本是誰?”李默笑了。
“武田友介,你叫武田友介,今年二十一歲……想起來了嗎?”
“……想起來了。”
看著女人焦急的神情,李默決定說一個善意的謊言。
“太好了。”原瀨京子重重地鬆了口氣。她坐起身,將李默摟入懷中,說道:“放心吧,別害怕,媽媽會保護你的。”
這一舉動著實讓李默猝不及防,他感覺有點窒息。
有一說一,眼前的熟婦還是很有料的。她眉眼如畫,身材豐腴,時光似乎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跡,面板依舊白皙緊緻,顯得她別具風韻。
原瀨京子沒有抱太久,很快就鬆開了李默,後者心中略感遺憾。
“友介,你先上樓休息吧。”她擠出了一個笑容。
李默沒動,他低頭瞥了一眼男人的屍體,問道:“這怎麼辦?”
“我會處理掉的。”她說。
李默很好奇,執意要幫忙。原瀨京子拗不過,只好答應讓他在一旁打打下手。
她把屍體扶坐起來,雙手穿過屍體腋下,將它拖出了客廳。玄關掛著幾個白色燈籠,光影隨著燭火搖曳,原瀨京子說:“幫我打燈籠吧。”
李默抬起頭,這才發現燈籠的把手斜插在門板上,伸手即可取下。
“為什麼不用手電筒?”李默問。
既然有檯燈和吊燈,那應該也有手電筒才對。
“你沒醒?你還在夢遊嗎?”原瀨京子很敏銳。
李默果斷閉上了嘴巴,取下燈籠,穿上木屐,打定主意不再多嘴。原瀨京子見狀,沒再追問。她推開大門,就這麼堂而皇之地拖著屍體穿過門前小庭院。
屋外白霧茫茫,月光朦朧,李默左右四顧,隱約看到了一排小別墅。
“快跟上!”原瀨京子低聲說。
李默快步跟上前,只見原瀨京子拉開了低矮的柵欄,刺耳的摩擦聲在空曠的街道上回蕩著,她把屍體拖到了小路邊上。
哐當——李默腳尖碰到了冰涼的硬物,他低頭一看,竟然是一碗白米飯,上面插著兩根筷子。
冷風吹拂,濃霧湧動,他眯著眼睛望去,只見家家戶戶門前都放著一個白色瓷碗。小路的盡頭一片漆黑,有種說不出的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