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新月也看見了我。
她頓住腳步,面容悲慼地招呼道:“喜桃姑娘是剛從未央宮出來嗎?”
我站定,躬身施了一禮,語氣平和道:“正是,皇上和各位娘娘都在那兒呢,獨獨缺了淑妃娘娘。”
她取下帕子揩了揩眼角,哽咽著說:“皇后走了,本宮失去最好的姐妹。這未央宮,本宮真是既想來,又怕來……”
說到這兒,新月的聲音愈發低了下去,幾乎是自言自語:“想來這兒多看星兒幾眼,再陪陪她。又怕來了觸景生情,難抑悲痛……”
新月略施脂粉的面頰,再加上淚盈於睫的雙眸,讓她顯得更為動人。
我靜靜地看著她,心裡泛上一股說不出的悲哀。
偽裝出來的深情厚誼,如此明顯,如此拙劣,可我竟然被騙了這麼多年。
新月突然頓住,如夢初醒般,對我揮揮手,溫言說道:“喜桃姑娘快去忙吧,本宮也要進去了!”
我站著沒動,似是不在意一般,隨口說道:“娘娘先不過去也好,未央宮現在亂成一團。刺殺馮婕妤的兇手死了,皇上正命人嚴查呢!”
新月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驚問道:“啊?這麼說,兇手已經查到了?是誰?”
我直視著她,語氣淡淡道:“是東華門的侍衛首領,叫薛朔……娘娘可聽說過?”
聽到薛朔的名字,新月更是花容失色。她踉蹌著退後兩步,好不容易才在宮女的攙扶下站定,連連搖頭道:“薛朔……不可能,不可能是他……”
我追問道:“淑妃娘娘何以如此篤定?看樣子,娘娘似乎對這個薛朔很熟悉。”
她嘆了口氣,直言不諱:“薛朔是本宮的遠親,當初還是本宮舉薦他來宮裡當差的。薛朔身手不錯,為人也正派,短短兩年就升為東華門的侍衛首領……他怎麼會殺馮婕妤呢?他與馮婕妤素昧平生無冤無仇的……”
我打斷新月,話裡有話:“薛朔與馮婕妤素昧平生無冤無仇,不能證明他不是兇手,只能證明他可能是受人指使。”
新月一愣,移開目光沉默了片刻,顧左右而言他:“對了,你不是說薛朔死了嗎?他是怎麼死的?”
我緩緩答道:“中了劇毒……不知道是畏罪自戕,還是被人滅了口。”
新月渾身一凜,似是突然找到什麼破綻一般,激動地說:“以本宮對薛朔的瞭解,他不可能殺人,更不可能自盡……本宮倒覺得,她被真兇滅口的可能性更大一些,真兇想要嫁禍於薛朔,所以殺了他……告訴本宮,誰認定薛朔是兇手?有什麼確鑿的證據嗎?”
我剛要開口說話,卻見段坤公公腳步匆匆而來,離老遠就喊道:“喜桃姑娘,你先不要走,皇上有話要問你……”
不期然看見了新月,又趕忙恭敬道:“淑妃娘娘也來了,太好了。皇上正要派奴才去請娘娘呢……還請娘娘隨奴才來一趟!”
我不知道段坤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只能沉默地跟在新月身後,重新回到未央宮。
段坤帶著我和新月,徑直進了未央宮的東配殿。
進門後,我就看到蕭錦年在上首的座椅上正襟危坐,高遠以及剛剛前去找薛朔的兩名侍衛,也都在這兒。
看樣子,蕭錦年是要親自審問了。
見我和新月進來,蕭錦年面無表情地問道:“淑妃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吧?”
新月俯身跪下,神態自若道:“回稟皇上,臣妾都知道了!”
蕭錦年的語氣陡然嚴厲起來:“朕記得這薛朔是淑妃的遠親,當初他進宮做侍衛,還是你親自舉薦的。”
新月抬起頭直視著蕭錦年,毫無懼色:“皇上好記性,正是臣妾……剛剛喜桃姑娘說薛朔是刺殺馮婕妤的兇手,臣妾實在不敢相信……臣妾不信薛朔會殺人……敢問皇上,如何認定他就是兇手?”
蕭錦年指著几案上的那枚翡翠扳指,問新月道:“這個……淑妃認得吧?”
新月膝行幾步,仔細辨認了片刻,方道:“認得,這是薛朔的扳指,是他娘臨終前留給他的,所以他一直戴著,從不離身。”
蕭錦年聲音冷冽:“淑妃認得就好……喜桃,你來說吧!”
我本打算言簡意賅,但發現想要解釋清楚實在困難,只得一五一十道:“今天早上,奴婢在昨晚刺客隱身的樹叢裡,發現薛朔落在那兒的翡翠扳指。薛朔的屬下高遠也能證明,昨晚薛朔曾藉口要方便,離開過未央宮……”
新月的臉上露出震驚而不解的表情,質問道:“憑這個扳指就咬定薛朔是兇手?喜桃姑娘,你這未免太武斷太草率了……有沒有一種可能,有人撿到了或者偷走了薛朔的扳指,故意丟在那片樹叢裡造成假象,讓人誤以為薛朔是兇手?”
我猶豫了一下,接著說道:“不僅僅是這些……薛朔半夜給了高遠一塊糖餅,高遠又把糖餅留給奴婢,那糖餅裡有毒……薛朔想毒死奴婢。
所以事情明擺著,他們想要遮掩皇后娘娘的真實死因,先派薛朔用飛鏢殺了馮婕妤,再用摻了慢性毒藥的糖餅,人不知鬼不覺地除掉奴婢……如此,便能掩蓋罪證,讓真相永遠石沉大海。”
新月蹙眉道:“什麼什麼?你把本宮糊塗了?薛朔給了高遠一塊糖餅,高遠把糖餅給了你,怎麼就是薛朔想害死你呢?薛朔怎麼知道高遠會把糖餅給你……再說了,即便糖餅裡真有毒,也可能是高遠下了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