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阿禾連忙起身跟著郎中去了藥房，將那郎中的囑託一一記下。

秦氏意識卻是清醒了不少，沈誠攙扶著秦氏，歸家路上一家四口誰都沒有說話，沈阿禾卻覺得難得的溫馨，自從家裡出事起，父親日日流連賭坊，自已和哥哥在外做活，鮮少能湊在一起。

“母親，好端端的你上屋頂作甚?”沈知書開口問道，心疼的語氣裡帶著絲絲責備。“眼看秋風涼了，阿禾總說夜裡穿風，今日無事，我便上屋頂看了看，這一看果然有片瓦松動了，我便攪了些黃土抹了上去。”秦氏面帶笑容道“到底是老了，一起身我眼前一黑，醒來時便已是躺在了地上。”

“夫人…”沈誠面露愧色，“是我不對，這種事原該是我個男人上心的，我真是…”自從家裡出了事，沈誠像變了個人，終日恍恍惚惚，流連賭場，似乎旁的事都入不進他的耳。“夫妻本為一體，我們之間不說這些。”秦氏反握住沈誠的手應聲說道。

走在後面的沈阿禾和沈知書沒有言語，沈阿禾心裡是怨父親的，從家裡出事，大哥便下了學堂。在村裡找了個教書的營生，她自已在漿洗房做工洗衣服。沈阿禾一個嬌嬌千金，經歷這些許竟也不覺得辛苦，只恨自已沒有三頭六臂不能幫襯家裡更多。如若不是父親，一家人雖說過的清貧，卻也不至如此窘迫辛苦。可父親呢，成日恍恍惚惚，上門催賭債的幾乎日日都有，掙的銀子也多半給他還了賬。可她偏又恨不得父親，畢竟從小到大，父親甚是寵她，一個嬌嬌大小姐，父親每個月給她的例銀足足比大哥多兩倍。天上飛的，水裡遊的，只要她想要，沈誠都恨不得給她弄來。惹得大哥都羨慕不已。

沈阿禾收回思緒，對旁邊的沈知書悄聲道“大哥，剛才走的匆忙，我有東西落在漿洗房裡，你們先回家。”沈知書點頭，望著妹妹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阿禾這是要去哪？”秦氏回頭問道。“她有東西在漿洗房忘了拿，過去取了。”沈知書答。

“這丫頭，丟三落四。書兒你過去看看。”秦氏一臉慈愛道。

沈阿禾一路小跑到漿洗房門口。她停下腳步喘著粗氣往裡張望著，還好，東家還沒走。

“陳大東家，您還未走呢！”沈阿禾穩了穩身子，故作歡快道。

被喊的婦人抬頭瞥了一眼，臉上表情卻略顯不耐。“怎的？”

沈阿禾只當沒有看到“大東家，我家裡阿孃出了點事，您能不能把這個月的工錢先支給我，我定好好幹活。”沈阿禾陪著笑臉，一臉真誠道。

婦人聽了卻像是肥碩的母雞炸了毛一般，叉腰指著沈阿禾大聲喊道，“沈阿禾是吧，怎麼就你事這麼多呢？當初我就不想要你，你一副可憐模樣，見你幹活還算麻利，我才破例讓你留下，你出去看看，外面那些個娘們兒哪個不比你乾的多？”

“大東家心善，阿禾是真真感激的。”阿禾低頭賠著笑好生說道。

“要錢沒有，月底結賬，今兒個你來支取，明兒個別人來，我這買賣還做不做了！”婦人臉上橫肉抖動著，早便看這小妮子不順眼了，心下已然有了主意。

沈阿禾心知這錢沒那麼好要，心下一橫便跪了下去“大東家，我知您心善，當初要不是您破例，阿禾怕是連飯都吃不上，只是這事出突然，我實在也是沒有辦法，這月十七，您算我半月的工錢即可。”追著沈阿禾而來的沈知書一進屋便看到妹妹跪在地上的景象，急忙上前要將沈阿禾拉起，“阿禾這是做甚？快起來。”卻被阿禾一手推開。“阿妹！”沈知書不解道。

“你甭來這套，要錢沒有。”婦人瞅著這番場景仍不為所動，她才不管呢，擠兌的沈阿禾不幹了才好。只因沈阿禾來尋工那日，只消一句“大東家您這還缺做活的嗎？”便讓她那不爭氣的男人眼神都直了，任憑她在旁邊怎麼使眼色都無用。“招！招招招。”男人流著口水把她的話當耳旁風一般硬是讓沈阿禾留了下來。這種就知道拿眼神勾男人的胚子，早日趕走了才好，婦人心中暗暗盤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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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東家，求您了，這委實是我阿孃的救命錢，求您。”沈阿禾聲音裡帶著哭腔，哐哐的朝地上磕頭。沈知書心頭一痛，上前攔著沈阿禾“阿妹！你這額頭都腫了。快停下！”

“哎呦喂，我可受不起這個。”婦人絲毫沒有心軟，說著從匣子裡掏出一串銅錢扔在地上，“我也留不得你，這是十天的工錢，多了便也是沒有。”

“大東家！”沈阿禾抬頭看著婦人，眼裡甚是不甘，“我可做足了十七天。”

“那又怎樣，誰叫你急著用錢，有本事，去官府告我啊！”婦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手用力指著衙門的方向，眼神中卻是不屑，一副無賴嘴臉。

“你欺人太甚！”沈知書正欲上前理論，卻被沈阿禾一把拉住。

“罷了大哥，我們等著用錢。”沈阿禾也未再糾結，撿起地上的銅錢拉著沈知書往外走去。

婦人看著兩人的背影用力“呸！”了一口“狐媚胚子！賤蹄子！小小年紀一臉妖媚樣。真不是好東西！活該！”轉念想到她家男人明日巴巴來卻看不到沈阿禾的樣子，又嗤嗤的笑了起來。

那漿洗房的牆角下，卻有一獐頭鼠目之人。盯著沈氏兄妹倆遠去的背影，陰沉的眼神中露出不懷好意的奸笑。

“阿禾…”沈知書摸著妹妹鼓著包的額頭，心間一陣酸澀，聲音像是哽在喉嚨。“阿禾受委屈了，是大哥無用。”

“大哥莫要自責，家裡定是沒錢，眼下還錢要緊，”沈阿禾搖了搖手中的錢串子對著沈知書嫣然一笑，“總歸是要到錢了，你看～這不是解了燃眉之急，別人三言兩語，我並未放在心上。”

沈阿禾蹦蹦跳跳的往前走，卻又回頭看著沈知書，嘴臉向上彎起，宛如春光明媚“大哥，你倒是快些走呀！”

這丫頭！心倒是大的。樂觀的氛圍感染了沈知書，是啊，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經歷許多他們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就足夠了，他的妹妹還保留著內心的天真快樂。

總會好起來的！沈知書心頭默唸。

望著夕陽下阿禾歡快的背影，他抬腳追了上去“么么，等等大哥。”

“那你倒是快點啦！”甜膩的聲音似乎將空氣都染上了快樂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