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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牛郎織女

空氣中良久靜默,溫度凍結了似的,死一般沉寂。

孟今輕咳一聲,佯裝無事發生。

謝青晏不說話,靠在窗上,一隻手託著腮,抬頭看向黑漆漆的夜空。深黑色的眸子沒有絲毫情緒,倒映著兩彎水一般的月牙兒,掌心懸在半空,纏繞的花香氣息從指縫間溜走。

他沉吟不語,半回過頭,眼眸隱在烏髮下,在悽清的夜中晦澀難懂。“你覺得,這樣的夜美嗎?”

孟今朝外望去一眼,不知他是何意。這裡的黑夜總是漫長無比,好像除去短暫的白日光陰,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

“不美。”的確不美。

謝青晏回頭斂眸一笑,拖著慢悠悠的語調:“結巴什麼?”

“見到我至於這麼緊張?”

孟今道:“懶得理你罷了。”

“拓萬里疆土,受八方拜服。”紅袍隨風獵獵飛舞,他的聲音忽而沉下來,“他追求的,不就是這些嗎。”

聞此言,孟今眉頭一皺:“什麼意思?”

謝青晏一歪頭,不理會她,搭在脖頸的髮絲垂落,隨風輕輕揚起一個弧度,“想知道?”

半晌,她點了個頭。

一隻眉高高揚起,許久,謝青晏笑了聲。

“不告訴你。”

“......”

他走向孟今,拂開床簾站在身前。孟今坐在床上,只能以一種仰視的姿勢望著他,四目相對,冰涼的髮絲掃過臉頰,傳來騷動的癢意。

孟今聽見那晦澀難懂的聲音,“他急著怎麼找到辦法殺了我。”

“天下世人都不會為我的死而憐惜,但我想知道。”

“你會嗎?”

他這話莫名其妙,不知來由去脈,孟今平靜看去,眼神交錯,她的眸子總是如死水一般冷淡,叫人生出一絲幻覺,好似,她永遠不會有其它情緒。

她會嗎?

孟今在心中搖了搖頭。

死對頭搶走了她的一切,她不是,比誰都希望讓他死嗎?

沒有得到回答,他靠去牆角,再次笑了,譏誚萬分:“差點忘了,三小姐可是男寵萬千,也不知道我能排上第幾號。”

孟今:“……”

俄頃,她面帶怒色,一腳將其踹開:“不會。”

謝青晏往後退了幾步,兩手一攤,無奈:“好吧,不會就不會,這麼絕情幹嘛?”

“也不知道騙騙我,讓我開心開心。”

他捂著腰子,打趣道:“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呀——”

孟今心緒複雜,雖然很不願承認,但他好像——根本就是在勾引人。

她心情莫名不爽,清醒過來時,方才察覺自已心思恍惚,險些被入了蠱,便與對方拉開距離:“狐狸精。”

“是嗎?”謝青晏蹲下身,嘴裡還叼著根狗尾巴草,笑得痞氣,“沒勾引到你,還挺可惜。”

孟今被他笑得蒙了眼,那雙眼睛深邃而熾熱,彷彿又能看見她的一切,放縱慾望與蠱惑。她正要發作,外界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怎麼回事?”孟今探出窗,船身發出一陣幅度極大的搖晃,而此時的天頂上,逐漸聚攏的烏雲團中卻顯出詭異的吐白。

她眉頭一皺,回頭忽而發覺謝青晏站在身後,寬大的陰影將她籠罩。

他仰頭望向天空,黑漆漆的眸子分明毫無波瀾,卻讓人覺得深不見底。彷彿透過密不透風的夜空,看到了另一個世界。

謝青晏低頭,朝孟今露出一個幽深莫測的笑:“要出去玩玩嗎?”

“不……”聽到這句話,孟今就知道沒什麼好事,臉色一沉,卻已經站在了外面。

臺子有些高,謝青晏先一步落地,站在船艙外的望臺上,想要伸手接住後面的孟今,忽然想到什麼,快要觸碰她的手觸電般收回,臉上依舊是意味不明的笑:“也許月亮也很漂亮。”

“……”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孟今瞥見他身後的天空,目光一滯。

只見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一輪巨大的月亮自江中冉冉升起,大得幾乎遮掩整片天空,彷彿此時的月亮,就近在眼前。

更加恐怖的是,這輪巨大的圓月,呈現出詭異的紅色。

紅得似血,紅得發亮。猩紅色的光將整個江面染為血河,詭異至極。

孟今眯眯眼,謝青晏站在身邊,深不見底的眼眸也被染成了紅猩的顏色。

便是這時,江面開始瘋了一般咆哮,波濤洶湧,聲如洪雷,水浪捲起了近十米高,近乎要將整艘巨船拍碎。

浪濤肆湧,大船似擺錘搖晃不定,她親眼看見,從江水的兩岸,一座詭異的白色橋樑一點一點拼湊嫁接,直上雲天。她看得很清楚,那分明是一根一根肋骨。

白骨橋扶搖直上,搭起將近上百米,場面極其壯觀,她心中感受到莫大震撼。謝青晏彷彿興趣十足,又往下跳到另一個望臺,回頭懶洋洋朝她伸手:“去近點嗎?”

直覺告訴孟今,那一定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你一定是瘋了……”她不知不覺伸出手,踩著謝青晏的肩跳了下去。

仰頭遠遠望去,巨大的橋樑看不清盡頭,而搭建好的人骨,竟在紅色月光的照爍下,流出發黑的血。

孟今屏住呼吸,謝青晏眸光一寒,手握紅扇擋住她的眼睛,她失去視線,同一時間,聽到一聲如銀鈴般的笑聲在耳邊響起。

忽遠忽近,時隱時現,彷彿就在眼前,又猛然消失不見。

再次恢復光明時,孟今清晰地看見,橋的兩端,出現了兩道人影。

一方女子輕紗如蝶,面帶羞澀,一手握住團扇掩面,笑靨如花,迫不及待奔向另一端的男子。微微彎曲的雙唇沒有開合,銀鈴鈴的笑聲卻像是在耳邊響起般。

看到這幅畫面,孟今皺緊了眉。

她很難不想到,

牛郎織女。

二人於橋上相會,緊緊相擁,纏綿地講起近來的事,難捨難分。

片時,女子便靜站不動,緊張羞澀地看著眼前強壯的男人。緊接著,她緩緩剝離單薄紗衣,露出大片雪白肌膚。

孟今:“……”

她揉了揉眉心,強行被拉回現實。等等……他們該不會是……

原地?!?!?!

她目眶微微一睜,瞧見二人很快便在橋上打起了滾。

女子緊緊相貼,水乳交融,饜足放蕩的喘息聲相隔百里傳來,可謂是千嬌百媚。兩片白花花身體於橋上蠕動,孟今看得目瞪口呆。

低淺輕吟混雜著繚亂的呼吸,女子不堪忍受的呻喚將孟今腦子都乾燒了。

不是,還能這麼玩?

一向老實的她如今頭腦空白,抬起頭,卻見享受欲意的女子猛然轉過頭,像是察覺到了她的存在,低喘聲戛然而止,一雙漆黑無比的眼睛死死盯住她。

她回望而去,直視相對。而那女人只是直勾勾盯著她,便是看見一雙毫無懼意的眼眸,僵硬的臉上掉下一塊面板,孟今才看清,她的整隻眼睛皆是黑洞洞的,沒有眼白。

看著她,緩緩地,扯露出一個笑。

她起身想要離開,卻被謝青晏拉住衣袖,回頭笑道:“不再玩玩嗎?”

“……”

她一逼兜將謝青晏拍飛,許是他也沒料到,腦袋被打得一懵。

孟今旋身往回,卻被人從後面抓住衣裳,氣得一腳往上踹:“鬆開。”

“……”謝青晏一用力,又將她拽了回去,而此時月亮的顏色,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更加鮮紅了。

他輕擦去嘴角的血跡,悶聲低笑,“小毒婦。”

照在身上的紅光又濃郁了幾分,一眼瞧去,彷彿整片面板都是血淋淋的。她抬頭望去,猩紅的月亮幾乎覆蓋了整個世界,她意外地發現,月亮,似乎還缺了一角。

……月食。

想到這裡,她心跳一頓,寂靜的黑夜中,傳來細微的,啃食骨頭的聲音。

“什麼東西?!“她猛然回頭,距離不過幾尺的房艙頂上,正匍匐一道黑影,抱著圓狀物啃食,時而掉落肉團,不斷髮出“嗑嗑嗑,嗑嗑嗑”聲響。

聞聲,那人抬起頭,同孟今目光相撞,傳來陰森森磨牙聲。

殭屍?看清此人外狀,孟今心中閃過驚駭。不過比起這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整個船上的詭異現象。

幾乎是同一時間,迎著猩紅詭譎的月光,一整排的窗戶齊刷刷開啟,站在房內的人不約而同抬頭而望。他們無一例外緊閉雙眼,向著月亮雙手合十,而後匍匐在地,嘴裡低淺吟唱某種咒語,進行虔誠的跪拜,動作如機械一般整齊。

畫面驚悚至極。

孟今感到瞬間的毛骨悚然,想到“拜月”這個詞,一股涼意沿著脊椎骨竄了上來。

她當即決定先離開,門被人一腳踹開,喻青禾氣喘吁吁地闖進來:“不好,吞噬開始了!”

“那是什麼?”孟今眉間一凝。

門外傳來徐鳳延的慘叫聲:“啊——這是什麼東西啊!怎麼咬我屁股!”

他嚇得屁滾尿流,身後一隻喪屍的手抓住他的腿,張嘴就要咬過來,危急時刻,他涕淚縱橫地奔向喻青禾,驚霜卻先他一步進了門。

此時她躲了一路的喪屍追殺,已是冷汗涔涔,仍保持著警惕不敢鬆懈。

“等等我啊!別關門——”徐鳳延快要哭出來了,驚霜聽見他的聲音,躊躇開啟門,忽看見他身後緊跟的喪屍,目光一變,猶豫再三,一狠心將門扣上,轉身用力抵住。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不斷在心中安慰自已。

孟今目光一凜,飛身躍到門前,一腳將門踹開,救下了徐鳳延。“大俠救命,大俠救命……”他已經嚇得失了神,緊緊抓住孟今,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驚霜有些後怕,目光躲閃,飛快跑向喻青禾:“師姐!”

“這是怎麼回事?”四人相聚,源源不斷的喪屍湧入房內,皆是一些熟悉的面孔。

連同曹老闆在內,他們清一色閉著眼,見人就咬,像是在夢遊。孟今發現,謝青晏不知何時就消失不見了。

她回頭,望向房間幽深處,目光漸凝。

孟今手腕一翻,一隻血色魚骨鞭出現手中。喻青禾雙眉緊皺,緩緩舉起雷擊木,不敢鬆懈,四人做好戰鬥準備,忽而,一陣詭異的風飄入,將捲起的窗簾吹散,擋住窗外血月。

房間內陷入昏暗,擁塞在門口的喪屍像是失去支撐一般接連倒下,歪七扭八橫在地面。

“怎麼不動了?”孟今上去踹了兩腳,這群人倒在地上,甚至傳出細微的呼嚕聲。

“……”喻青禾相對無言,向後看了一眼窗戶,收劍入鞘。

恰好窗簾是深藍色的,將整扇窗都遮擋完全。她向驚霜使了個眼色,孟今還沒來得及問,就見二人手腳麻利地處理地上的人,看向彼此都沒有說話,好像有意規避著什麼。

不一會,她們就將這群人飛速抬回了房間,不給孟今發問的機會,還記得拎上神智不清的徐鳳延,門一關,逃也似的沒了人影。

“誰特麼偷了我的杏仁酥!”門口傳來喻青禾的咆哮。

“……”孟今眼皮輕輕一跳。

她往後一躺,靠在桌上。回憶起剛才的場景,腿翹在另一隻板凳上,指甲蓋一彈,崩開了一壺酒,咕嚕咕嚕往嘴裡灌。

舒服了。她一擦嘴角,神情饜足,

就當這時,她注意到什麼,伏在桌面上,哈出一口氣。

只見圓桌的正中心,緩緩印出一雙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