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姐,我送你吧。”見她走得飛快,徐鳳延硬是將腿蹬出了火星子也追不上,提起裙襬來,“孟姐姐你等等我啊!”
“你的稱呼怎麼又變了?!”
徐鳳延想到什麼,往袖包裡掏了掏,遞給她一塊石頭:“哦對了,曹老闆讓我給你的,說是你的東西。還託我囑咐你,若是無聊他船上有男寵可以點,不必委身與一塊石頭說話。”
“……”孟今將玉石握在手中,微微發燙。
片晌,石頭煥然一新,淡淡金霧將整隻手都籠罩,浮現出一行字:
“三小姐,你失信了。”
孟今皺了皺眉,看向一旁的徐鳳延。很顯然,他看不見這行字。
變故突生,一樁又一樁,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有人似乎想要控制她。
這麼看來,整艘船上她能相信的又似乎只有正義的曹老闆。
可如若整艘船都不可信呢?
她握緊石頭,片刻後收了起來,耳邊卻只響起徐鳳延如蒼蠅般的嗡嗡聲:“孟姐姐,不是我說,這石頭有什麼好的?見你盯了半天,我仔細一瞧,這也不值幾個錢啊,連一塊普通的帶雜質的玉石都算不上。你若是缺錢,倒不妨找我借,我有錢啊,哈哈哈,哈哈哈。”徐鳳延搔了搔後腦勺。
“到了,這就是你的屋子吧!”方一推門,房門撲鼻而來塵灰氣息。飛塵瀰漫,孟今扇了扇鼻,走入房中,桌上喇喇擺放著一口鍋大的錦囊,一眼便能瞧見。
孟今掂了掂,沉甸甸一袋,先是吃驚,開啟一看,入目金燦燦一片,居然是……滿目琳琅的金銀珠寶?
錦囊上針繡銀蝶圖紋,並沒有特意遮掩身份。她眸光一凝,很難不與某個人的臉想去,握住錦囊的手暗暗攥緊。
這個人……
“這裡就是崔玲花住的地方。”徐鳳延指了指對面,屁顛屁顛想要上前開門,孟今朝他使了個眼色,他便又立馬將手縮了回來。
她轉到對面,“我進去看看。”
門沒鎖,安靜房間內聽見清晰開門聲,唯有一束熹微的光柱從窗外打進來,剛好照到門口。
曹老闆說,崔玲花住在這裡。
開啟窗,外界清新空氣湧入。這裡果然有居住過的痕跡,但更令孟今注意到的,是桌上壘得厚厚的一堆信。
而每一張,都署有她的名字。
逐一開啟後,孟今迅速掃過,這只是一些普通的信,以上面的內容來看,不像是給家人的,雖不知是寫給誰的,但也只是一些正常不過的內容。摺疊信紙,名字的筆記並不是她的。
也就是這些再正常不過的內容,添上她的名字後,卻顯得詭異異常。孟今眉頭一壓,心裡回憶起崔玲花這個人。
濃眉、杏眼、包子臉……有著一雙,靈動而漂亮的大眼睛。
“這樣子怎麼看上去像是獨居。”徐鳳延摸了摸頭,他不似孟今敏感,往藤椅上一躺,悠哉悠哉哼起了小曲兒。
“小姐被殺了……咱們從今日起還是小心點吧。”
“還能是誰,一定是她那相好乾的,我早就提醒她離那瘋子遠一點的,她不聽,我早就料到了。”
“我回去後就申請離職……”
兩人膽戰心驚的竊竊私語路過門口,卻見屋內站著兩人,嚇得拔腿就跑,被孟今眼疾手快,拎了回來:“你剛才說的什麼相好,再展開說說?”
……
回到屋內時,已經不知道是哪個時辰。
鄰居被謀殺,房間裡還塞滿她名字的信,孟今開啟門,並沒有立即進去,扶著門框,盯著屋裡發呆。
拿著她眼睛的是誰?她分明記得十年前就毀了。給他石頭的男人又是誰?
她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四周安靜得連一聲鳥鳴都聽不見,整艘船飄蕩在水上,空蕩蕩的,感受不到一絲活人的生氣,彷彿什麼東西都不曾有。孟今開啟窗,迎夜靠在窗臺,向外掃視了一圈。
江風迎面,鋪開碎髮,自上船那天起,她便注意到,這裡只要到了夜晚就不會有燈。哪怕是船上的引路燈,這日夜裡也被人早早熄滅。
她想到什麼,靜默走到青案前,點燃油燈。
呼啦一聲,火苗騰了起來,分明不大的火苗,卻照亮了整個房間。
窗扉猛地相撞,激烈的陰風將整個屋子裡的東西吹得搖擺不定,再一瞬間,青案上的燈火驟然熄滅,整個世界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
孟今等了許久,什麼也沒發生。
難不成她猜錯了?她蹙了蹙眉,將吹倒的燈扶起,忽而眼前一閃,熄滅的油燈自燃而起,將她的臉照得通明。
嘭地一聲,整塊船板傳來劇烈震顫,孟今向身後一望,耳邊響起女人陰靈的笑聲。
“嗬嗬嗬嗬嗬。”
辨不清方向,看不見盡頭,彷彿無處不在,又彷彿近在咫尺。
聲音戛然而止,孟今回頭,一道人影悄然無息出現窗前,融化於夜色裡。白衣拖地,長長的黑髮遮住整張臉,落地的一瞬間,竟潛入了地板,化作一灘漆黑影子,疾如旋踵朝她逼近。
孟今迅速後退,仍比不過影子襲來的速度。黑影靠近的一瞬,漆黑的影子中伸出一雙黑霧籠罩的手臂,五爪模糊不清。
怪物見勢在必得,發出震碎天靈蓋的尖銳笑聲,不料這時,孟今低頭望著她的半張臉,忽而笑了起來。
什麼?她在笑?!她居然在笑?!
孟今一勾嘴角,蹲下身,以肉眼不可察覺的速度抓住地上影子,隨後一把扯了出來。
納尼?這是什麼操作?
整個過程發生得極快,爬行種還沒來得及發出疑惑,就被暴揍了一頓。
幾個響亮的大逼兜落下,她屈服了,聲淚俱下地朝孟今磕了幾個頭。
你搞扮豬吃老虎啊,你玩不起!!
孟今冷笑一聲,一把揪住爬行種的長髮,將她拎起來。“你,不,你們……究竟是什麼東西?”
她眯眼,睥睨著爬行種腐爛的臉,蛆蟲翻湧,它似乎有些害怕。便是這時,爬行種渾身顫抖,在孟今手中如魚翻騰,身體扭曲到常人無法做到的姿勢,隨後慘叫一聲,化作一縷濃稠黑煙散去。
爬行種就這麼憑空消失了,孟今站起身,身後忽而傳來熟悉的銀鈴聲。
她再次回頭,恍而發覺,整個屋子已經恢復如初。
籠罩在一抹暖釉色的燈光下,氣氛顯得有些旖旎。
而此時,正有一人靠在窗邊,一手托腮,饒有興味地撥弄著窗臺上垂著腦袋懨懨欲睡的花骨朵兒。
不知何時就站在了那裡。
他看起來有些疲憊,整個身子靠著窗臺,指尖慵懶散漫地挑玩著那盆花。不一會,只瞧見那花骨朵兒貼在他的手上,輕輕蹭了蹭,隨後立即失去生息,化作一灘漆黑血水,浸沒了土壤。
粉飾星辰的夜裡,淡淡的光灑落花蕊,鋪下一層輕薄的水銀。相較起來,似乎站在這其中的人,更加豔麗奪目。
謝青晏低垂著眸子,緋紅的瞳孔中盛滿了花卉,目光總是平靜而幽深。在一望無際的深夜裡,彷彿綴了滿屋的瑰麗。
而那一盆花,很快在他手中腐爛成了一灘爛泥。
他抬抬手,枯萎的花又死而復生,奇蹟般活了過來,接近他後,又再度凋亡,如此反覆。
謝青晏低下頭,指尖輕挲著一葉花瓣。他身形昏暗,眼眸低垂,孟今看得不清。
他好像很喜歡花。
雜糅的花瓣夾在他的指間,彷彿這熱烈的絢爛,開滿了他的整個掌心。
孟今愣了下子,很快回過神,當作什麼也沒看見,熟練地繞過櫃子,坐到床上。忽覺眼前一抹紅色拂動,盪到跟前,她已經見怪不怪,並沒有多在意,脫下披風搭到一旁,抬頭就看見了謝青晏。
此人的神出鬼沒對她來說已是家常便飯。
他倚在牆上,透過房間中央一層薄薄的紅紗,只能看見個輪廓。外面的冷風一吹,紗簾捲起一個角兒,拂過他的臉側,少年一襲紅衣,濃墨般的烏髮高高豎起,姿態愜意自在,只是衣襟領口有些亂,微微散開,露出一抹雪白的肌膚。
“小娘子不認得我了?”他笑了聲。
孟今喉頭一哽,微微滑動:“不認識。”
“……”紗簾後,傳來少年略帶懶意的聲音,“看來還記得我。”
他掀開紗簾,向前探身,輕笑:“不然我都不知道有多難過。”
“……”孟今瞥開目光。
謝青晏斂了笑意,抬起漆黑的眸,黝黑的瞳仁宛若一潭清湖,卻又浮滿陰鬱,更像是千百年來都不曾蕩起的死水,“那你,怎麼不敢看我?”
孟今搭在膝頭的手閃過一顫,幾乎整個身子都變得像屍體一樣僵硬。她本欲轉過頭去,忽對上他的目光,眼皮一跳,不自覺地將頭扭開:“胡說,我是……”
“是什麼?”少年彎腰傾身,手臂支著床邊,挑起一邊眉,絲毫沒有要放過她的意思。
見她猶豫,謝青晏反而覺得有意思,沒忍住笑出了聲,“逗你的。”
“……”孟今凝噎良久。
她盯著那人的臉,每每看到,便會想起那夜醉後胡亂說出的騷話……呵,默默拿出了藏在袖中的匕首。
這才是她今日真正的目的,這人是留不得了。
正要動手,孟今想起自已還有事沒問,一頓:“對了,還沒問你。”
“你給我那麼多錢幹什麼?”
她抬起頭,正好撞上死對頭的目光。他眉頭一挑,往柱子上一靠,語氣隨意:“你說這個?”
“我還打算多送一些。”
孟今:“……”
話畢,她將匕首悄無聲息藏在了身後。
她琢磨著,其實……也不是不能……再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