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今充耳不聞,目光落在屋裡,將書櫃挪至門前。
撞擊聲震耳欲聾,單薄木門被一陣激烈拍打,已不堪重負。
“求求你了小姐!”
“求求你——”
門外,一雙血紅的眼猛然出現裂隙中,死死瞪向她。
不知不覺,拍打聲伴隨著一陣銀鈴清響,漸散而去。孟今開門檢視,走廊上空無一物,只餘一灘灰綠色水漬,散發濃郁惡臭,一路淌至隔壁屋。
她閒若無事,坐回屋內,慢悠悠抿了一口茶。
悽灰的窗外時而飄過一道鬼影,夜裡的風嗚嗚作哽,如同女人悲鳴的哭嚎,以及,勾人心絃的,詭異的銀鈴聲。
……
“天地玄黃,混沌魍魎。”孟今將手中卷軸合上,心中感慨。
波濤如怒,甲板一搖一晃,慢悠悠行駛在黃昏的江面。她閒來散心,躺上草垛,倚靠圍欄,看著手中書卷,頗為悠閒。
“佛像,菩薩……”孟今一眯眼,陷入沉思。莫不是他真的回來了?
畢竟她孟休危都能重生,和她一起死的那位也沒理由不。
“大道成仙,便可遁天入地,勘破紅塵……”她一回頭,看向船艙。
“說的都是屁話,修者千萬,要是真的能成仙,老孃早就在那天宮喝茶了,還用得著屍體被一群臭魚分食。”
“是嗎?”
草垛後傳來淡淡一笑,伴隨一聲鈴響,如清風徐徐,應當是是偷聽了好一會。
孟今聽見這動靜,掀開稻草,往後一瞧。
層層摞起的黃草蓋住視線,隱隱露出身後半張清俊明媚的側臉。
“陰魂不散。”
謝青晏曲肱而枕,烏黑的長髮散在耳廓,被落日的餘暉分割成幾塊,泛著瑩瑩的光點。他不知在此躺了多久,閉著眼,神色慵懶:“什麼陰魂不散。”
“你就不能換個詞嗎?”
“不能。”
“仙門百家,求的是道,修的是心,殺的是人,救的也是人。以揚善念,亦亂除惡。貼上妖魔鬼怪的標籤,打著懲惡揚善的幌子,踩著屍骨上位。”他驀然睜眼,黑潤潤的眸子中倒映汪洋秋水,“生命看似不朽,最後也不過一堆無聊的枯骨。”
“倒不如早些滅絕了好。”
孟今微微張口,想起什麼,又坐了回去:“說的有幾分道理。”
神仙沒了,沒了也好,這世間本就不該有神仙。她想起那尊佛像,“佛道一家,西邊兒那尊佛像也早該拆了。”
黑潤的眸子轉動,斜看向她,謝青晏笑而不答,前額的碎髮被江河上的風凌亂吹拂,掩蓋在髮絲下的笑散漫而惡意。“他算什麼佛?”
“求他,還不如求我。”
她忍不住嗤道,“求你,你能實現願望?”
謝青晏瞥她一眼,輕笑:“想讓我幫你實現願望,自然不會是免費的。”
“你想要什麼?”
少年興致缺缺,揚起半邊眉,盯著她的眼睛,似能透過那雙琥珀色,一眼看到人的心底裡去。他低聲緩慢,似就在耳邊,笑懨懨道:“我要你心甘情願。”
“把心送給我。”
孟今翻閱卷軸的手一頓。俄而嗤笑:“你果然能是什麼好人。”
少年心情頗好,“我的確不是什麼好東西。”
“如果是其它的話。”他支著胳膊起身,盯著她的眼睛,身子微低。唇色緋然,鐫帶微微熱意,卻叫人聽不出,那語氣裡究竟是半參真假,“或許做了我的女人,才會考慮一下。”
他的眸光落在孟今臉上,忽閃而過,微微低頭,唇角的笑意轉瞬即逝。他笑起來時,會有一對尖尖的虎牙,少年意氣風發,神情桀驁,眉目明豔如畫,淺色梨渦卻又繾綣風情,看不出,那張不達底的眼下,究竟是溫柔還是嘲弄。
雙眸相視一刻,時間宛若定格,倒映於江面,一男一女的身姿纏綿悱惻,模糊在甲板上。青色天際,一縷殘葉飄落水面,將倒影揉碎打散,蕩起漣漪。
孟今猛地嗆住。“好啊。”她咬牙陰惻惻道,“你要,我給你,不過不是現在。”
她眸色暗暗,“我還有事情必須要做。”
謝青晏挑眉觀之。
河面上,二人的影子融化作模糊一團。孟今虛虛一抓,手中多出一根桃枝。對上謝青晏的目光,也不知怎的,興許是有些暈船,她竟在昏昏沉沉的只覺之下,鬼使神差、毫無感覺地,將桃枝在手中轉了幾圈,尖頭抵著甲板,寫上自已的名字。
桃枝劃過甲板,形成清晰水痕。
“我孟休……孟今今當天誓,予向地言,日月為予之驗,山海為執注,天為之誓否,水為之見證,他日若無牽無掛,願將性命贈予謝寄歡,以心臟為聘。”
“可還滿意?”她點了點桃枝,筆鋒收墨,淡淡水漬深刻烙印在甲板。
死在冰冷的棺材與墳墓裡,她不願。倒不如,死在這位死對頭手裡。到那時,她也就能安心撒手人間,放心死去了。
想想,倒挺令人舒心。
謝青晏盯著她寫在甲板上的名字,良久未語,不知在想什麼。他起身,手中旋即出現一根枝條,沾了沾水,在一旁寫下自已的名字。
“孟三丫頭。”謝青晏撒手扔了枝條,發尖而也隨之一晃,俏嬌萬分,抱肩向後靠了靠,“承諾不僅要寫下來,還要記在心裡。”
兩道名字,端正整齊地排在一行。
“好。”她淡然道,“我記下了。”
“屆時,要我將心掏出來給你嗎?”孟今抓住他的領子,眼刀逼視,“你是第二個膽子這麼大的。”
“第一個呢?”
她語氣涼涼:“已經死了。”
謝青晏:“……”
江風泠冽,如霜扎人,拍打在臉上,面板緊繃成一張麵皮。
夜色漫了過來,這已不知是多少個日夜,濃稠的烏雲將天空分割兩半,陰陽交錯,山峰連綿高低,沿岸飛向遠方。
落日的霞輝墜入大江截流,偶有鳥啼銷匿青空,空蕩迴響。水光接天,暮色四溢,鋪開一張大網,從頭頂攏住整片土地。
孟今回過頭,身旁的人早已不見蹤影。來無所息,去無所蹤。
心緒如麻,安靜異常。她低頭沉思,不知所想。一雙手從身後拍了她一下,孟今轉頭,對上南芪幽戚的臉,聲音森然:“該回去了。”
孟今不樂意了,瓜子還沒磕完。南芪一言不發,摳出她手裡的瓜子,扔進江裡餵魚。
“……”
她走至船艙入口,回頭時,只看得清對方半張陰沉的臉。
呼啦一聲,劇烈的風吹得窗戶啪啦作響,肖似索魂。江面巨濤怒號,風起雲湧。
“不得盞燈,不得喧譁,入了夜,不得……”南芪還未說完,孟今關上門,“好的。”
她見窗外天色已晚,打了個哈切,正欲上床歇息,忽聽外面傳來一聲刺耳尖叫。
女人的哀嚎尖細萬分,突兀響起,將整夜的寧靜打碎而去,漆黑的夜裡,又顯得格外驚悚。
孟今尋著聲音,掀開另一扇窗簾。窗外,甲板上夜色墨濃,屹然而立兩道身影。其中一人抓住女人脖頸,摁頭撞上欄杆。
女人失去掙扎,那人身形高大,渾身漆黑,不難看出性別,迅速掏出一把刀,連速往女人身上連捅數刀。
銀光閃過,血液順著女人的腳踝躺下,染黑大片甲板。孟今瞧見此幕,手中板慄僵在胸口前。
她突然意識到,她這是遇見兇殺案現場了。
一男一女,兇殺案。情殺?反應過來,她再次抬頭,卻見遠處甲板之上,頭戴斗笠的男人朝她的方向看來,帽簷壓得極低,不明一笑。
孟今暗道不好,她的房間正對甲板,偏生不巧,窗簾大開,房內燭火未熄,黑暗中格外醒目。換而言之,對方只要一回頭,看見她就如打著照明燈一般。
男人舔了舔刀尖上的血,面露貪婪之色,朝她緩緩走來。
啪一聲,板栗落地摔為兩半。孟今凝眉,意識到不妙,回掃一圈屋內,無處可藏,南芪早已離開。
來人身份不明,妄自應對可能途生事端,但她能明確感知到,此人身上,有令她棘手的東西。思及至此,孟今向後蓄力,作起跑姿勢,迎著來人方向,翻窗一躍而出。
“......”水晶外眾人都快被這一幕驚詫炸了。這特麼什麼騷操作啊?!
那人也在原地愣了一步。
十月份的空氣依舊悶熱,孟今卻覺得渾身冰涼,四肢麻木。異常冰冷。
那東西已經失傳多年了。怎麼會在這麼一個人身上?
她將黑衣人撲倒,二話不說撈起袖子。
“......”
他定然不會想到今晚會碰上這麼個會作死的主,如果他知道,他一定會選擇換個地方捅人。黑衣人猝不及防,臉上被揍得鼻青臉腫,左右躲閃不及,毫無還手之力。
孟今拎起他的領子,眼神異常冷漠:“是你自已說還是讓我請你說?”
這個“請”字,用的極其好。她掄起巴掌揮下,對方終是怕了,一個勁求饒,“祖宗,祖宗,求你放了我吧祖宗!我再也不殺人了!”
孟今笑笑,巴掌落下,在他頭頂不輕不重拍了兩下。黑衣人嚇得緊閉雙眼,再次睜開,卻無事發生。孟今鬆手起身,手中已然多出一顆黑色舍利。
而後,一記手刀將黑衣人劈暈,扔回屍體旁。
夜裡寂靜無聲,一片濃墨宛若深淵巨口,要將人連皮帶骨吞下。
四周安靜得連一絲風也沒有。
孟今走回船內,扭開一間沒上鎖的門,左右打量,挑中一個滿意的角落躲了起來。靜待時間流逝,她盯著手中那塊舍利,心逐漸沉底。
這可是她的眼睛啊。
外界一聲驚呼打破深夜平靜,她扭開房門,探出頭。
“殺人了——”
霎是,整艘船沸騰起來。
動靜之大,驚動了船長,他頂著白褂睡衣,濃密扎人的八字鬍鬚,滿臉嚴肅走來:“發生什麼了?”
知曉情況大概,他點點頭,眼中沉重思忖,低聲在下人耳邊說了些什麼。
甲板側傳來兇手被捕的訊息。女人的屍體發現時已是滿布瘡痍,一層白布遮蓋,顛簸不平地抬走了。
只留下地面那灘醒目的血跡。孟今探出一隻眼,稍待時長後,出門混入人群。
兩名斗笠面紗之人登入詳情,低頭簌簌寫著什麼。只聽其中一人揚聲詢問:“請問案發現場的孟三小姐在嗎?”
孟今險些下意識回應。她意識到什麼,皺眉合唇。
兇手黑衣斗笠,四肢被捆綁,正是被他揍的不輕那位。他的臉藏在紗簾之下,頭埋得極低,擦肩而過時,無聲看來孟今的位置,又迅速抽回,當作無事發生。
再三確認後,其中一人壓低帽簷,朝同伴低聲道:“三小姐可能不在。”
二人押著兇手,指揮一群人浩浩湯湯離開。熱鬧散去,周圍人群一鬨而散,各自回房。
廊間再次安靜,一片死寂。後背竄上一股涼氣,孟今一回頭,對上南芪晦澀如深的眼。她黑著臉,語氣不善問:“你在這幹嘛?”
孟今指向那灘血跡,裝作無辜道:“動靜太大了,你不也沒睡?”
南芪本想說什麼,諱莫深沉地看了一眼她:“夜裡少出行,趕緊回去睡了。”
孟今忙點頭應道,說是回房睡覺,掉頭卻溜去甲板方向。
夜裡的風悽清萬分,冷澀如凝弦。
刺骨寒風侵襲周身,渾身上下冰冷異常,眺向廣闊無垠的大江,驚濤拍岸,浪聲沖天。
忽而,江面上飄來一陣詭異歌聲。淒涼幽怨,哀轉久絕,迴盪在寂寥無人的夜裡,瘮人無比。
曲調僵硬,不似人聲,又彷彿某種動物怪異的哼鳴,愈發令人不安。歌聲逼近耳畔,孟今意識散去,眼前金星旋轉。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已經到了腳邊。
孟今踮起腳,沿水面看去,浪花綻放鼓動,白浪泛著墨綠,浮現一顆粘稠的頭。
它扯著笑,面板僵綠,蒼老粗糲,淌出青綠黏液,如古藤樹皮,佈滿如同屍斑的黑色瘡痍。
怪物朝她咧嘴一笑,陰氣橫生。
“你願意跟我走嗎?”
孟今目光發直,眼前醜陋的怪物身形一晃,變為謝青晏的模樣。
紅衣勝血,烏髮濃墨,伴隨那熟悉的銀鈴輕響,慢慢朝她靠近。他的笑一如既往佻達,此時卻失去往日的浪蕩,多了幾分詭異。
她曾聽聞有關海妖的傳說,事實上,任何一個地方都有它的傳聞。沉船的海商,失蹤的王子,都市的故事,從未有人聽到過海妖的歌聲,因為曾聽到過的,早已葬身深海。但它同時,也存在每一片水域。
蠱惑人心的旋律,連孟今都為之失神。
若非四肢的極度冰涼,那一刻,她也許就隨那歌聲跳入深水。
水位下降,又或許是那怪物在上升,漸露出光滑裸露的半身。它飄上甲板,伸出手,循循漸誘道:“跟我走吧,快跟我走吧,我們將永遠在一起。”
“我們永遠在一起。”
孟今靜止不動。它停頓片刻,似感疑惑,欲上前檢視,忽被孟今一腳踹下水,氣笑了聲:“滾!”
“好好看清你祖宗我是誰。”
她翻越圍欄,掐住水怪脖子,扣上船角,狠狠一撞。
水怪兩眼一抹黑,腦袋一歪,落入水中。撲通一聲,掀起浪花朵朵。孟今睥睨水面,融化於黑暗中的水妖,轉身離去。
走廊綿延無盡,筆直通往深處。黑暗中死寂無聲,宛若廢墟一片,陷入沉睡夢魘,滴答腳步聲消散於濃墨,只有她的呼吸聲刺耳萬分。
身後傳來另一人的氣息。
孟今停下腳步,沒有立即回頭。那人幽幽飄至身前,一條又黑又粗的八字自成一格。船長憂戚的臉看不清神色,黑夜朗朗下,逐漸明晰。
他微微彎腰,湊至鼻尖前,一眨不眨盯著孟今。她心下生寒,正欲動手,船長哧哧一笑,露出一排整齊大牙:“孟家的人是吧。”
“薛翎?我記得你,不用怕,我姓曹,這船是我買的。”
她漠然收回手,環手以應。曹老闆挺直身板,梳著一條清代的小辮,頭頂鋥亮,他捋了捋毛燥的鬍鬚,嘆道:“剛才那殺人兇手行兇的地方就正對著您的房間吧。”他往甲板一使眼色,“你看見什麼了沒?那殺人兇手的長相,你還有映象沒?”
聽此言,孟今下意識皺眉:“你們不是已經把殺人兇手抓住了嗎?”
曹老闆詫異萬分:“怎麼可能?”
“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我這艘船是買來吃喝玩樂遊山玩水的,本就人手不足,怎麼分的出力這麼快就抓住那傢伙?”
他陡然嚴肅:“小姐,你確定,帶走他的,是我的手下嗎?”
孟今沉默。儘管兇手被她扔在甲板,那些人來的卻未免過快——在她剛進屋裡時,殺人犯就暴露行蹤,隨後被帶走。
如今看來,太過行雲流水。且不論抓人抑或審案,他們都進行太快,顯然過於倉促。最令人不解的,便是她從伊始獨自一人,尚未見到他人知曉兇案一事,何況入船時,她便用薛翎名字為稱,回憶起二人,卻是準確無誤地道出自已身份。
她當時也是意識到這點。孟今躲入空房少頃,外界傳來尖叫,緊接著,有人發現了殺人犯,興師動眾得,就好像……故意等著這一切。
思索之際,曹老闆暗調兩人前來,交耳兩三,點頭看向孟今:“您方便帶我去您的房間看看嗎?”
孟今沒有拒絕。
“你認識那個殺人兇手嗎?”一名侍從問。
她搖了搖頭,或許知道這位侍從作何此問。
船上客人來自四海八荒,各不相識,不過一晚,除卻同行同伴,連對門鄰居也沒見過,更消說他人。
沒錯,問題出在了這兒。那人蹙眉:“那他......為什麼一定要殺你呢?”
孟今對上曹老闆的目光,微一眯眼。是的,當時的情況,黑衣人蒙面遮掩,必然是為掩蓋身份,這種情況下,如果他當真只是殺人,為了不被發現,不應儘早離開現場?
畢竟,哪怕孟今看見他殺人,也認不得他。為何,又要一定殺了孟今呢?
走廊間寂靜無聲,陷入漫長沉默。孟今行走於晦暗,沿著牆壁角落,又想起那塊舍利,目光晦明不清。
行至門口,曹老闆抬起手,示意停下,觀察幾番後,扭開門道:“沒有被撬開。”
房門開啟,正對一張堆滿瓜子殼的桌,窗布紗簾隨風搖曳,嗚啦響動。門口椅子搭有一件凌亂袖衫,尚殘存孟今還沒來得及扔的果皮。
“小姐的生活當真灑脫。”曹老闆調笑了句。
孟今尷尬地將地面雜物往身後踢,臉上掛著看似禮貌的笑:“老闆說笑了。”
“窗是好的。”侍從低眉斂目,“大人,如今天色熹微,此地尚無線索,您還是要多保重身體。”
她往窗外看,才覺天空已漏出一兩縷薄弱白光。魚肚吐白,曹老闆點了點頭,一捋鬍子:“既然這樣,我就先不打擾小姐了。”
他踏出門框,孟今想起什麼,盯著屏風後的方向:“等等。”
曹老闆回頭,見她神色異常,不由也皺起眉。
“我記得……”只聽她慢悠悠吐道,“走之前,那裡是沒有水的。”
三人不約望向屏風,木質角下渾濁一片,不知不覺中淌出大灘流水,沿牆縫蔓延房間。“你確定嗎?”曹老闆神情嚴肅。
孟今不說話,眼神確定。侍從隻身上前,默數三個數,一腳踹開屏風,以自我防護姿勢闖入。
後方空無一人。浮繪牆上,木格板插牆壁暴力破洞,屏風打翻在地,浴桶內盛滿汙水,染為詭異淡紅。血水溢位,沿泥制地磚,流至腳下。
兇手很囂張,在她的浴桶裡清洗了自已。
孟今後知後覺聞見血腥味。她再也笑不出來,笑容僵在臉上。
曹老闆使去眼色,侍從開始收拾屋子。他清咳兩聲,朝孟今道:“逃走了,把我的船毀了,這一堵唐風古屏牆可是價值五千八百兩。”
孟今盯著破開豁口的牆壁,若有所思。
有人特意在此等候她。來路時,她若是沒有遇見水怪,耽擱一會,而是旋即回到房中,是不是……
曹老闆捏了捏鼻樑根,面容蒼老:“真是奇了怪了,樓上的門也被開啟了,看來不僅鬧了殺人犯,還混進了小偷,我這倒黴的運氣啊。”
“……”孟今打斷道,“不用了。”
“是我進去過。”她補充,“不過您放心,我並沒有拿任何東西,只是躲了一會。”
曹老闆面露驚詫:“怎麼可能?”
“未租出的房間我都是挨個挨個上了鎖的,絕不會有錯,你是怎麼進去的?”
聞言,孟今目光一壓:“我一過去門就是開著的。”
“不妙不妙。”曹老闆跺了兩步,忍不住拍拳,“難不成船上真進賊了?!”
“不行,我得趕緊派人去看看!”
孟今沒理會,自顧撈過桌上一壺酒,一口飲盡。燒刀子又烈又澀,劃過喉嚨,灌得人神智不清。
她知道,這中間並不會如此簡單。
那人被她揍的不輕,讓他返回,他絕無膽量。膽大包天敢藏在她房間裡,還用她浴桶洗澡的,只會是他身後人物。
手裡還有她的眼睛,甚至故意讓其出現在她面前。
這是赤條條的耀武揚威嗎?孟今覺得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