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老闆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
“小姐莫怕,此事是我疏忽,讓您受驚了。達岸後,您的付的船費曹某會退回一半。”
孟今欣然接受,處理完畢後便關門送客。她嘴上答應,心底卻並沒有打算相信他。
她連這位曹老闆是人是鬼尚且不知,談何信任。
孟今拎起桌上的酒葫蘆,走至窗邊,凝望幽深如林的黑夜,悶頭嚥下。烈火般的燒刀子灌在喉頭,沿脖頸滑落,她躺在沒有燈的房間,一腳蹺在桌上,晃了晃椅子。黎明將至,黑暗如舊,透不進一絲光線。
那人知道驚動了她,從闖入船艙,一直躲在房內,直至發覺她不只一人回來,情急之下逃走。既如此,抓走兇手的又是誰?也是同一批人嗎?她很快便否認如此。
躲在她屋內的人知道她在這裡,才會留下蹲守,那隻眼睛也極有可能是此人放在兇手身上的,但抓走兇手的那批人卻不知,不然不會大張旗鼓詢問自已在不在。思及此,孟今揉了揉眉心,倍感頭痛,在濃郁的酒意之下,逐漸昏睡過去。
罷了,隨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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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頭頂啾鳴聲此起彼伏,迴盪雲霄。萬物甦醒,彼時黑暗散去,枝頭芽兒探出腦袋,江上濃霧淡薄幾分,漸露出青綠水色,如天般明亮。
彼岸一聲啼鳴響徹長林,孟今猛然驚醒,擦去額角汗珠,驚覺昨夜做了個噩夢,深陷其中。她起身穿鞋,發覺床頭站著二人。左側少女氣勢高昂,叉著腰,頭撇向一旁:“那開屏孔雀叫你。”
“開屏孔雀?”孟今眉毛一跳。
右邊少年立馬翻了個白眼,“人家那是屏開,是姓,有沒有點文化。”
“對對對。”少女當作了耳旁風,眼白一翻,攤手往外走,“你清高,你優秀,你有文化,你腦子聰明能把糖當鹽放。”
“……”
身後二人吵的如火如荼,孟今無視走出,打了個哈欠。
屏開氏離的甚遠,她幾番問路,找去二樓,徑直推開門,見南芪端坐桌前,貌色生香。女子背挺筆直,手中捻茶,薄背細腰,曼妙優雅,好不真實。
“你來了。”南芪輕抿茶杯。
孟今立在門口,握著門把手一鬆,點頭。
“大廳設有戲子唱臺,受曹老闆之邀,你陪同我赴約。”語罷,撩袖往門外走,頭也未回。
提起這位曹老闆,她就不由得想到那一對超濃八字大胡。南芪語氣肯定,比起詢問,更像是通知訊息,容不得拒絕。
“去是要去,可是……”往船艙走的路上,孟今默默一指身後,“她為什麼也來了。”
身後薛翎本人探出頭,一聽自家小姐這般說自已,便是不滿了,“小姐您現在知道嫌我煩了,我若不是關心您至於大費周章跑這艘破船上來嗎,小姐您還不樂意,要我說啊還是大人以前說得對......”她話未說完,孟今自動開啟遮蔽雜音。
“她是你的貼身丫鬟,自然不能離太遠。”南芪不輕不重道。
薛翎冷哼一聲,撇向一邊去,“小姐您就是想一個人玩,別以為我不知道,我一定會好好看管您的!”
“到了。”與之而來,喧譁沸騰翻聲湧入,孟今不適地捂住耳,走入會場中央。嘈雜人聲如同耳邊飛蚊,歌舞昇平,香爐紫煙,充斥偌大會廳。
正對大門走入,翡色晶石門扉色光斑斕,中央支撐四條巨大金色樑柱,皆鐫刻一隻神目炯炯、栩栩如生的滄海巨龍。巨龍翱翔深海,口吐烈焰,一眼望去,分外壯觀。
往前繼續走,頭頂露出琉璃瓦頂,鐫刻玫花,高牆雪白,白日之下折射恰似流螢彩斕。穿過初狹道口,前方寬敞明亮。燈色如釉,屋內瀰漫暗燭雀躍,騰騰熱氣搖曳,各色餐盤琳琅滿目,薄紗籠罩。
清脆瓷杯碰撞,倒映綺麗妖冶身影。觥籌交錯,笑聲祥和四溢,南芪停下一步,她掩面遮紗,看不清面容,確定孟今跟上後,才不急不緩走入人群。
人群流動,笑聲靨靨,前頭商戶著裝有說有笑,分外和諧。只有孟今想到,這裡聚集的很大機率是一船怪物,便什麼興趣也提不起來了。
“南芪!”語畢間,前方讓出一條窄小甬道,人潮自兩側退讓開,視線頓時開明。屋內香氣瀰漫,霧色濛濛,攜隨風琴,低沉的管絃將整個場內拖入一種頓感。舞姬徐徐而舞,纖手薄紗,紫巾掩面,風姿窈窕。
輕似浮雲,盈似柳枝,萬種風情,宛若數只展翅欲飛的紫蝶。薄暮冥冥,欲迷人眼。紫蝶腰若流執,翩翩散開,南芪停下腳步,看向身後被壓作肉餅的孟今,無奈伸出手。
孟今艱難張臂,握住對方:“抓住你了。”
人群中,潮流洶湧,人聲滾燙,很是吵鬧,南芪卻清晰地聽見了,神色明顯劃過一怔。
腳步來回,卻在不知不覺中慢了下來,人流似海,而她們漂浮於海中央,身旁的影子漸漸模糊,彷彿世界上,只剩下她們二人。
孟今往前一踉蹌,抓住她的袖子:“趕緊走吧,不然得弄丟了。”
她瞥向孟今,迅速恢復常色,不覺間露出了個笑。
孟今很少看見她笑。她似乎心情很好,意外地說了句:“南叔從東南方給我寄了珍貴的白鼠果,待會你去我房間裡拿些。”
大廳靠牆處設有舞臺,孟今往上一瞧,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
“各位賓客,請先安靜!”曹老闆高立臺上,大手一揮,笑呵呵道,“此行曹某特地花高價請了春風閣的花魁來為我們撫琴一曲,還請各位拭目以待!”
語畢,臺下爆發轟鳴掌聲。穿過繚繞煙霧,孟今目光投射臺上,只聽一道悠揚婉轉曲調流出紅紗,似百靈鳥般靈動,直勾人心。
風起簾動,似紅波拂起,一道單薄嬌弱身影掩於紗後,只見輪廓,卻令人不禁為這般惆悵繾綣的歌聲動心,迫切想要一睹其廬山真容。
恰在此時,歌聲戛然一止。
“唱啊!怎麼不唱了?”臺下響起不滿抱怨。
孟今正抬頭望去,臺上那人聲似幽鬼,吹開紅簾縵帳,悽悽瀝瀝飄來:“三小姐,您終於來看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