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翎打掃完正廳,大小包入住,總算是落得了件喜氣事,孟今站在門口掃視了一圈陌生的環境,檀香靜謐,幽竹清新。
和當年一模一樣。
“小姐!”她抱著掃帚,興奮極了,“好大的房子!我們有房子住了,我們有房子住了!”
“我終於有廚房可以做飯了!”
不過府邸寬大,兩個人住的確有些悽清,她心中盤算著,等到以後再給府裡添些下人,增些人氣。
鮮紅矚目的孟府二字掛上,孟今將牌匾正好,掛在了最高的位置,推門走入。
一夜安寧,可在半夜時,她被一道冷風颳醒。
正南窗未合,被風吹了一夜,發出咯吱咯吱搖晃聲。孟今一個深呼吸,鯉魚打挺驚醒。
她煩躁地翻了個身,將枕頭往床下一扔,盯著天花板有些出神。
府邸佈局匆忙,薛翎只替她收拾了床榻,屋裡甚至連一隻櫃子都沒有,夜裡的風捲動紗簾,空蕩蕩顯得有些悽清。
半晌,孟今氣鼓鼓地拉起被子,重新躺下。忽然想起,那人怎麼會住在聖君老兒的院子裡,她之前怎麼沒聽說?
鬼車不是被聖君老兒牽走了,怎麼養在他手裡,那破爛寒酸的屋子難不成是他的?
孟今一想,她怎麼記得這人以前很有錢來著,難不成她消失這麼多年,有人將他制裁了?
她蹙著秀麗的眉,沒忍住撲哧笑了出來。
只是兩番相撞,他即便無意也會心生懷疑……孟今緩緩閉上眼。
看來這裡是待不下去了。
翌日她被薛翎叫醒,大早上便在門外喊:“小姐,今日是入考最後一天了,您不去了嗎?”
啊……
我一個萬人討伐,被一眾逼死的大魔頭,還要去考試?
孟今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起身。
“雖然您幹了那檔子事……”她一咳,“雖然您菜得弱雞,但是入考只要一開始就必須要堅持到結束的,就算是綠長老也拿你沒辦法,咱們不能認輸啊!最後一天了,就算最後會被刷下來,氣勢上也一定要讓他們好好瞧瞧!”
聽著薛翎的叨叨,她隨意抓了兩把頭髮,頭痛地走出門。
得找個法子恢復靈力才行。
雲山巍峨,白浪磅礴。
此番壯景,讓孟今回憶起了上一世的同一天,那時她拿得筆試狀元,科科滿分,堂堂破紀錄,出門時瞧見的,也正是這一幕。
可惜,她從來不是什麼天才。
相反,她是連最蠢笨的資質都比不上的普通人。
第一天才,人們茶後佳話,一個詞語一句輕飄飄的寥寥四字,就這樣帶過了她的半輩子,不過是她跑得比別人更快,更久,付出了比別人多出上千倍的努力而已。
第一天才是她,親傳弟子是她,斬殺邪佛是她,十惡不赦是她,毀天滅地亦是她。
孟今搖搖頭,不知是不是睡的太久,明明並非太久遠的記憶,卻花了許久才記起。
直至下午,三考結束,弟子們如洪流從考場內湧出,與此同時,在寒南山內,午睡方醒的聖君平白打了個噴嚏。而今日,他隱隱有些不祥的預感。
聖君是出了名的“迷信”,這事兒放眼整個昭陽仙府無人不知。
眾大臣靜待他發聲,無敢抬頭。
殿內安靜如死,他坐在玉椅上不說話,藍長老嘆了口氣,心道我就知道沒好事,熟練地掏出一盒籤,遞了上去:“聖君今日要試試手氣嗎?”
聖君目光一亮,抓起籤筒在胸口前搖晃,嘴裡低吟著什麼咒語。半晌後,他屏氣凝神,雙目緊盯,猛地抽出一根籤,展眉大笑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今天我會走財運!晚上就給我安排牌局!”
“……”
突然,殿中央的巨型八卦陣發出一陣紫光,將人刺得雙目失明。
“怎麼回事?!”
一道閃光衝破房頂,整個寒南山都被震得一晃,聖君驚得瞪大雙眼。八卦陣中央緩慢浮現出一塊淡紫色的水晶,一道人聲從裡頭傳了出來。
“陛下,有異象。”
“何事?”聖君一皺眉,將水晶抓在手心。
他閉眼默了半刻,驀然睜眼,“怪哉,怎麼會這樣?”
卦象顯示,今年的寒南山試煉,必須要孟家三小姐參加。
朝堂上很快就非議起來,臣員們面面相覷,掩唇私語,皆是皺著眉搖搖頭。
這孟家三小姐並不出名,若非談起她那些年偷過的東西以及昨日干的那堂混蛋事,有人甚至沒聽過她的名號。
寒南山會統一稱她為三小姐,乃是因他已故父親孟淵,上任禮部大使,因公殉職,世人都會尊稱一聲為“大人”。大女兒夭折,二女兒失蹤,如今整個寒南山,只剩下孟今一位後人。
“今年的人選可是已定?”聖君問。
第一排的大臣上前作揖:“回陛下,上個月就已經定了。”
“今年共十人,晏、肖、楊、沈家各兩人,林氏,張氏,李氏等餘,另二人則是人間修士裡抽取的。”
“怎會這樣?”聖君眉頭緊鎖,摸著胡茬,閉目沉思,“既已選定,八卦陣這又是何意?”
“怕是不妥啊!”底下有人壯起膽子,“這位孟姑娘,不就是......不就是……”他話不敢言。
藍長老也趕忙附和,“是啊聖君。這內門試煉人選都是在第一堂考試中排行前十名出類拔萃的弟子才有機會參加,且不提這個孟姑娘不僅連筆試都沒做完,綠長老現在還氣的躺床上起不來呢......”
聖君卻難以聽進,一心牽掛八卦陣,閉眼仰頭:“不得了不得了。”
“本君看這孟今,倒是不簡單。”
他一抬手,神色嚴肅:“罷了。”
“傳令下去,今年的人選改增為十一,傳令孟家三女兒!”
......
“聖君傳令——”
一道響亮的吆喝聲穿破雲霄。
四周立即亂作鍋粥,“聖君來了,聖君來了!”
“聖君怎麼來了?”
孟今掃著院門口的落葉,一煩躁,將掃帚扔了回去,“我怎麼知道?”
“孟家三女兒接令——”
傳令之人將聲音拉得老長,不過轉眼,沿路上下百口人齊跪在大門前,皆低著頭無敢仰視。
“增孟今為今年寒南山第十一位挑戰選手,明日一同前往寒南山待命,孟今接旨。”
“什麼?”話音剛落,一行人幾乎是同一時間瞪大了眼,難以置信。
她?她??就她??
一個偷劫搶掠樣樣精通還好色的草包,不僅連筆試都沒考完,什麼狗屁沒天賦資質差,這人根本就是連靈根都沒開,活脫脫一個啥也不會的普通人。
到底憑什麼啊!
薛翎臉上變得五顏六色,好看極了。她戳了戳孟今,“小姐,他在說什麼,我是不是聽錯了......”
聖君不耐地皺了皺眉:“你就是孟淵的三女兒……小三?”
孟今嗆了一口,撐地的拳頭隱隱作痛。
小……小三?
薛翎驚慌萬分,壓著聲音朝孟今道:“怎麼辦小姐,您是不是犯什麼事,要被砍頭了?確定沒念錯嗎?您不是連筆試都沒有考完?好詭異……”
“不去。”哪知這時,眾人身後的孟今開口道。
“......”聖君的眉毛抽了抽。
一剪金黃色的長袍越過所有人,逼近眼前,勾起了她某些遙遠的回憶。孟今始終未抬起頭,俯跪在地,那張臉卻已經浮現在了腦海中。
“孟今?”聖君低頭而視。
“是。”
“你敢違抗我的令?”
孟今答道:“小女不敢。”
“那你......”
“不去。”
“......”
“還有。”孟今抿了抿乾澀的唇,“多謝聖君提點,臣女不叫小三。”
若是上輩子的她,此刻定然會為自已考核入選而欣喜若狂。
聖君凝視著她,眉頭壓緊。
“臣女記得,寒南山每年試煉都是自願參與,這是您定下的規矩。”孟今伏禮道。
聖君啞口無言:“是這麼個理......”
她不卑不亢道:“既是聖君自已定下的規矩,強制不得,否則會適得其反。”
聖君沉默須臾,明顯不悅:“你,抬起頭來。”
孟今一愣,身旁的薛翎連忙推了推她。四目相對的一刻,聖君眯了眯眼,明顯出了會神。
“怎……怎麼了聖君?”有人大膽問。
聖君搖搖頭,只是一閉眼:“無事,今日未仔細審看,如今我瞧,孟家小女竟有些眼熟。”他想到什麼,不等他人開口,一縷透明金線從袖中飄出,纏住了孟今的食指。
聖君打量著孟今,逐漸帶上了幾分審視。
“孟三?你,是孟今嗎”
那雙眼睛從興致缺缺變得銳利,褪去偽裝,鋒芒難掩,如同深夜裡的鷹,令人不適。
“……”孟今依然靜坐不動。
埋在暗處的臉,扯出了個僵冷的笑。
這麼快心生懷疑了。
彷彿收到一種無形的魔力操縱,幾乎所有的人看向了她。薛翎也低著頭,不敢說話。
察覺到她的猶豫,聖君的臉色漆黑,逼近眼前,直勾勾凝視著她的臉,彷彿要將她的靈魂盯穿:“回答我。”
孟今閉上眼。她睜眼看向聖君,他的指尖散發出點點金光,正化作流動的細煙飄向自已。
她若是記得不錯,這是一道能辨真假的神靈式,只是他已經很久不用了,如今卻又為自已放了出來。一旦她撒了謊,腦袋將會在神靈觸發的瞬間搬家。
孟今垂眸看向飄向自已的金線,舔了舔乾涸的嘴唇。
有些麻煩。
聖君再次重複,逐漸不耐:“我讓你回答本座。”
那一瞬間,孟今就已經全神貫注,準備搶救下自已的腦袋。
“還是說……”
孟今看清了他的嘴型。
你不是真正的孟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