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陸柏遠跑到一半突然停下,他抹去了臉上的汗,緩緩的向路燈下的人走過去。
準淮安穿著白色的短袖襯衫和黑色的短褲,在風的吹拂下飄飄起舞,陸柏遠覺得準淮安好像一隻要衝向高空的飛鳥,為了他在這裡有了片刻的停歇。
我猶豫著,慢慢的邁出步伐,等到和陸柏遠面對面,我沉默的拉起他的手,和他漫無目的的向前走。
沒有人說話,四周可能是因為快要放暑假的原因,安靜的出奇,月亮和星星都在天空中偷偷看著我們。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我想起千年前,蘇軾也是這樣看著一輪明月,興致沖沖的揮毫筆墨。
月亮是離別的象徵。
我能察覺到陸柏遠想跟我說些什麼,他一直在偷偷看我,我一轉過頭去,他就像開了倍速一樣迅速看些別的什麼東西。
我想,或許命運的齒輪不停運轉著,終於帶我們來到了即將分別的某天。
準淮安和陸柏遠會成為彼此生命中留下過驚鴻一瞥的過路人。
“放暑假,我們去旅遊吧。”第五次抓到陸柏遠慌亂錯開的視線,我忍不住笑了,我捏捏他過於用力的手腕,他像是不理解我說什麼一樣,回頭疑惑的看著我,但很用力的點點頭。
陸柏遠不該是這樣的,我抓住他的肩膀兩側,借力踩上綠化帶旁邊的臺階,我低下頭看他,他謹慎的站在我身前,像是怕我掉下去。
跟陸柏遠眼睛裡的星星比起來,月亮都要遜色三分。
我張開雙手像抱小孩一樣黏在他身上,他也緊緊的擁抱住我。
明明是很熱很熱的天氣,我們卻都渴望從對方的身上汲取溫暖,收穫力量。
我想高中運動會的時候,陸柏遠男子1000米賽跑跑了第一名,一些人礙於老師的面子裝模作樣的圍在他身邊喝彩,他卻不管不顧的衝上前與我相擁。
這才該是陸柏遠的模樣,他不用為任何事情擔憂,不用想給不給老師和同學面子,不用在意接下來會受到什麼樣的人,只是他想做,他變做了。
他是自由的化身。
“去哪裡玩?”他在我的懷裡,悶悶的出聲詢問,我用下巴蹭蹭他的發頂:“我們找有沒有持續時間很長的雨天,去大草原,好不好?”
陸柏遠點頭說好。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委屈,他說的話也很莫名奇妙:“安安,你可不可以等等我?”
等到四季重來,等到溪水回流,還是等到破鏡重圓。
我輕輕的點頭,抑制住顫抖的身子,用力的抱緊陸柏遠,就好像在抱我的救命稻草。
我只是一個平凡普通的人,我也有心,我也會痛,我也會害怕,也會惶恐被拋棄,被狠心放棄。
努力適應親爹不愛自已的事實已經讓我喪失了一條的生命,腳腕上醜陋的疤痕就是最好的證明,喜歡上陸柏遠跟陸柏遠再一起又要喪失我第二條命。
我在心裡道歉,對不起,陸柏遠,可我真的不知道還有沒有命來等你了。
我們抱了很久很久,最後定了一家酒店,我們躺在兩張床上,外面的蟬鳴刺耳。
“準淮安,反正現在也睡不著覺,我一直都想問你,你腳腕上的傷是怎麼回事?”陸柏遠的聲音突然響起,像是遠山上的層層煙霧。
我閉上眼睛,裝作睡著的模樣,腦子裡全都是滿地的鮮血和媽媽急切擔憂的樣子。
真的很疼。我沒騙人。
可是我割的時候,一點感覺也沒有,我只是想著,快點結束吧,結束了一切就都好了,以後就什麼事情也傷不到我了。
是滿地的鮮紅刺激刺激了痛覺,我反應過來,才發現腳已經疼的動彈不得,像是有千萬只小蟲拼命的往傷口裡鑽,我疼的渾身發抖,疼的連喊一句的力氣都沒有。
最後我掙扎著按下了緊急求救電話,醫生趕來的很快,救了我早已該死的命。
當時有一個醫生姐姐很溫柔的跟我說:“你沒有切到會一擊斃命的血管哦,你看,老天爺都覺得你命不該絕。”
我於是又僥倖活到了現在。
我很久沒聽到陸柏遠的聲音,猜想他大概以為我已經睡覺了,我翻了個身,撞見陸柏遠趴在我的床邊,委屈巴巴的盯著我看:“為什麼不理我?”
我敲敲他的腦袋:“因為你走路沒聲。”
陸柏遠啞然失笑,他看了我一會,然後翻身上床,在我身邊躺下:“那你現在告訴我為什麼。”
我看不清他的眼睛,卻感覺他有一種執拗的固執,我有一種“一蓑煙雨任平生”的感覺,我說:“告訴你又什麼用呢?你能穿越回去幫我嗎?”
陸柏遠沒有一瞬間的猶豫,他說:“我可以減輕你的苦楚的。”
我於是知道,陸柏遠以後永遠都不會再試探我了。
我搖搖頭,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清我搖頭的動作:“好睏,我要睡覺了。”
不需要了。
已經,不再需要了。
準淮安完完全全的憑著自已的一腔孤勇長大,沒有任何人比我自已更有能力幫我。
陸柏遠於是不再出言逼迫我,他替我蓋好被子,不再言語。
我快要睡著的時候,聽見陸柏遠輕輕的說了一句:“晚安,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