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鑾閉上眼,深吸口氣,從窗戶到錶盤凸出的外殼有三米,落腳點寬度有約一米,落地稍微緩衝一下沒什麼大問題。
他睜開眼,往斜前方輕輕一躍,落在一米寬的平臺上,翻滾卸力,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自已要掉下去了,但結果是他安安穩穩地站在大鐘表上。
如果此時有人坐著過山車從鐘樓前路過,一定會感嘆於此人動作的輕盈連貫。
過了心裡那道坎,迦鑾的恐高症克服不少,他半跪在臺子上探頭看向下方的錶盤,時針分針像死了一樣靜止在十二點鐘方向一動不動,只剩一個鮮紅的秒針盡職盡責的勻速轉動,那股莫名的吸引力隨著秒針的走動忽強忽弱。
迦鑾像下樓梯一樣雙手扒住平臺邊緣,借力一蕩,抓住分針上鏤空部分的橫槓,秒針正從6點方向經過,還有不到三十秒他們就會相遇。
來吧。迦鑾朝左側伸出手。
————
如何獲得一秒鐘的時間?
人類將一個晝夜等分為二十四份,視為二十四小時,每小時六十分鐘,每分鐘六十秒。
迦鑾認為獲得一秒鐘是偽命題,時間不能用獲得、領取來形容,它即抽象又客觀,永遠處在變化中,又亙古不變,假設時間能用客觀物體儲存,並拿來交易,那宇宙中所有的發展變化都將消失不見,陷入死寂的永恆。
“你不是祂,你這個卑鄙的小偷。”
有個聲音在迦鑾耳邊低語,迦鑾打了個哆嗦,清醒過來,他還保持著那個左手前伸的姿勢掛在分針上,秒針離他只有一秒的距離,錯過了最佳時機,那根巨大的指標以不可阻擋之勢向他襲來。
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危機感襲來,迦鑾下意識鬆開手。
三根指標合一的同時,迦鑾從鐘樓上墜落,失重感使他的心跳和呼吸都近乎停滯。
要死了嗎?這個高度摔下去屍體會很醜吧,希望不要嚇到他們兩個。
如果封吾來救我,就原諒他了,這日子還能過的下去。
迦鑾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眼前飛速倒退的高樓,像是聽到了他的心聲,他經過的某個窗戶突然破碎,封吾半邊身子從視窗探出。
“接著!”他大喝地同時,手中甩出了一點金光,緊接著一截蒼白的觸手尖貫穿了他的肩膀,勾著他拖了回去。
迦鑾抬手,手中多了一枚沾血的金色籌碼,上面沒有數字,卻是淨土之國的硬通貨,和享樂主義的金幣價值等同卻更稀缺。
這是國王封吾的歡樂。
下方傳來火車尖銳悠長的鳴笛聲,迦鑾幾乎沒做思考就放慢了時間,鳴笛聲在慢速下變得扭曲怪異,迦鑾抓住列車突出的車廂,躍上了車頭。
時間恢復流淌,迦鑾半蹲在車頭,俯低身體,襯衫在風中獵獵作響,他把帶血的籌碼塞進胸前的口袋裡,順便拿出懷錶看了一眼,他的懷錶還停留在三個指標重合的狀態,也就是說這個世界目前能動的東西只有五個,享樂主義、封吾、他、秒針和列車。
如何獲得一秒鐘?在經歷第一次的失敗後,迦鑾有了一定猜測,也許應該換一種角度去思考,比如站在秒針的角度思考。
列車駛過最高點,迦鑾朝秒針伸出手。
那是種非常玄妙的感覺,世間一切物質連同形體都消散,只剩一片空茫,然後意識開始活泛。
如何獲得一秒鐘的時間?
“我有一秒鐘的時間,我把它給你,我的下一秒鐘填補了我送給你的這一秒鐘的空白,我得到了一秒鐘,我失去了一秒鐘。”迦鑾越說越流暢,突然靈光一現,“我在一秒鐘裡!我現在在一秒鐘裡,這個問題被我想複雜了,我只是需要一秒鐘來觸碰你而已,如果我不去思考這個問題,不浪費這一秒的時間,我就抓到你了!”
迦鑾用意識操控身體,伸出手,“如何獲得一秒鐘?我已經有一秒鐘了!”
玄之又玄的感覺褪去,意識迴歸身體,迦鑾發現自已掌下正是那枚鮮紅的指標。
指標不斷震顫,傳來類似不甘的情緒,迦鑾對它單獨釋放了時間重對映,在物件是非生命體時,時間重對映的極限就不止七倍了,理論上可以做到絕對靜止。
迦鑾兩手抓住秒針邊緣,將它從錶盤上掰下來,可能是風吹日曬的時間長了,只是輕輕一扭,它就“嘎巴”一下齊根而斷了。
十幾米長的指標不斷縮小,最後變成了一根長約一米七、三指寬、尖頭的不明物體,通體了無生機的暗紅色,底端有個環。
現在暫時是控制住它了,這個莫名其妙罵他“卑鄙小偷”的秒針,迦鑾握著那個環顛了顛,分量剛剛好,就是有點太長了,有一個江局長那麼長了吧?
他捧著秒針,越看越喜歡,甚至想給它起個名字。
沒讓他高興太久,鐘樓的玻璃忽然間全部炸裂,像是誤入了爆破現場,百米鐘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坍塌,揚起的灰塵就在迦鑾腳下。
天台上還有兩個身影在纏鬥,封吾仗著機動性強過享樂主義,趁其不備,手中刀光一閃,割下了他一個頭顱。
享樂主義進入某種短暫的假死狀態,還在無意識的護著手上的扳指。
封吾喘著粗氣,身上的傷口開始緩慢癒合,可怕的貫穿傷生長出新的血肉,他抬頭看了眼正操控列車向他趕來的迦鑾,無奈地摸了摸享樂主義的頭,邁開長腿,助跑,踩在天台邊緣一個極限跳遠,正和迦鑾撞了個滿懷。
“快讓我看看你受傷沒有。”剛一站穩,封吾就迫不及待把迦鑾全身翻來覆去看了一遍,在確定他沒受什麼傷,骨頭也沒斷後鬆了口氣。
迦鑾默默他檢查完,等他徹底放心下來,拉起他的手,一根根掰開手指,把彎刀隨手扔到一邊。
無錯書吧封吾掌心的傷口沒有一點癒合的跡象,他剛出現的時候迦鑾就發現他手上的傷了,拿到秒針後終於明白了這傷的來源。
封吾不自在的往回抽,牽動了肩上的貫穿傷,疼得呲牙咧嘴,迦鑾意味不明的瞟了他一眼,道:“別動,你疼到我了。”說完舉起秒針,空氣中響起一聲虛幻的“咔噠”聲,封吾手上的傷瞬間消失。
又一聲“咔噠”,封吾其餘傷口的恢復速度快了不少,呼吸間已經好的七七八八。
“我拿到它了,享樂主義還是必須死嗎?”
封吾眨了眨眼道:“不愧是時間眷者,我就知道……”
“我問你享樂主義必須死嗎?”
封吾微笑,笑裡帶著濃濃的無奈,他說:“你怎麼這麼怕死啊阿冪,搞得我很難辦唉。”封吾展開雙臂抱住眼前的人,腦袋埋在他頸間聲音悶悶的說:“別怕,死亡不是終點,生命會在邁向死亡的過程中進化,只是你不認識他們了而已,你有你必須要走的路,他們也會迎來自已的終點。”
“這次是我替你做出了選擇,下一次你就要獨自面對危險了。離開殼世界的方法有兩種,一個是中心思想——也就是享樂主義這樣的存在——發生劇變,一個是中心思想徹底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