騷亂蔓延，享樂主義早在第一聲尖叫的時候就衝出去了，大半廚師也跑去看熱鬧，迦鑾想了想，還是決定跟過去看看發生了什麼。

來到前廳，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狼藉，迦鑾離得遠，又有人牆擋著，不過這不妨礙他嗅到熟悉的血腥味，抬頭看到天花板上正往下滴的人體組織。

迦鑾一驚，下意識握緊手中的剔骨刀，輕輕一躍跳上櫃臺佔據有利地形。

事故中心是個中年女人，她趴在地上，把那個幾乎炸成肉醬的屍體努力往自已懷裡抱，血肉糊滿了她的裙子，她口中不斷喃喃著：“老公……你在哪兒老公，你是不是又在變魔術了，這些都是辣椒醬對吧？你說話啊……”

她仰頭看著聚攏過來的人們，看到站在最前面的享樂主義，如同看到了救星，她膝行幾步，被裙子絆住了腿，雙手狼狽的撐在地上，丈夫的碎骨扎進了手心的嫩肉裡，她沒有理會，四肢並用的爬行到享樂主義腳下，向他們的神祈求：“您一定知道他在哪兒，請告訴我吧！”

享樂主義臉上罕見的沒有笑容，他用異樣的目光看著女人的腿，裡圈的人們也沉默著，看著女人的腿。

迦鑾也看到了女人的腿，準確的說是她的觸足，她顯然還沒習慣她的新腿，那三條肉色的觸手還在拼命聚攏那堆血肉，這也是她走不動路的原因。

享樂主義從口袋裡掏出一枚金幣，蹲下，和女人的視線齊平，他拉起女人的手，不顧上面的汙穢，將那枚金幣放入女人手中，輕聲安撫道：“忘記今天發生的一切吧，你雖然失去了丈夫，但還有我們，不是嗎？你完全可以像以前一樣活著。”

女人驚惶的臉漸漸歸於平靜，眾目睽睽之下，那三條觸足扭曲盤繞，又變回了雙腿。

她站起來，拍了拍裙子上的內臟碎片，“謝謝您，我感覺好多了。”

迦鑾看得瞳孔地震，好在圍觀的人群似乎沒被安慰到，交頭接耳，小聲議論剛剛發生的事。

享樂主義做了個雙手下壓的手勢，微笑環視眾人：“大家不用擔心，我會查清楚這位先生的死因，給各位一個交代的。”

“有您在我們就放心了。”

餐廳搞成這副樣子，應該沒人願意來就餐了，迦鑾隨手把刀揣進懷裡，跳下櫃檯，隨手拽住一個路人，假裝不安地問道：“你剛才有沒有看到那個女人的腿，變成觸手了啊！”

路人一臉莫名其妙，“先生，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沒有快樂的人就會變成這樣子。”

“哦，我忘了。”敷衍完路人，迦鑾一回頭，發現享樂主義就在身後，嚇得小小出了一把冷汗，調整了一下表情問道：“現在是偵探遊戲的時間了？”

“沒那麼複雜，去一趟圖書館就能解決的問題。”享樂主義微笑著提醒：“後廚有配套的刀鞘，這樣拿著刀很容易受傷哦。”

————

淨土之國的圖書館很安靜，不是沒有人的那種安靜，是每個人都遵守秩序的安靜，在淨土之國的時日，迦鑾時常感嘆，這真是一個社會的理想狀態，不用工作，沒有疲勞，人人都能自覺遵守秩序，又有一位浪漫的領導者避免了生活的重複乏味，如果現實世界有這樣一個國家，恐怕人人都會趨之若鶩吧。

但想到淨土之國背面的尼福爾海姆，迦鑾又覺得，這份代價太過沉重，隱患太過危險。

享樂主義拿起一本厚厚的字典，從某一頁中抽出一把和紙差不多薄厚的鑰匙。

“如果一把鑰匙摸著像紙，看著像紙，那麼他是一把鑰匙還是一張鑰匙形狀的紙？”享樂主義領著迦鑾往圖書館深處去。

迦鑾回應道：“保留了鑰匙的形態，卻失去了鑰匙的本質?”

“啊，它本質還是一把鑰匙。”享樂主義停在一扇暗紅木門前，掏出打火機，點燃了鑰匙，並把它展示在貓眼前。

門的另一面傳來了一陣不徐不緩的敲門聲，然後開啟了一條縫。

“從踏入這扇門起，我們可以說是即在淨土之國，又不在淨土之國，千萬要記得來時的路，不然迷失在祂的領地裡，爸爸來了也很難撈你出來。”

迦鑾身體下意識繃緊了，進入戰備狀態，隨時防備著門後可能竄出的怪物。

享樂主義察覺到迦鑾的緊繃，故意一點點地推開門，讓門縫摩擦的“吱嘎”聲不絕於耳，聽得迦鑾想當場一腳把這礙事的門踹開。

隨著門扉開啟，門後的景象呈現出來，和身後的走廊沒什麼兩樣，穿過走廊，圖書館內部的裝潢也不差分毫，只是沒了那些安靜看書的人們。

享樂主義沿著書架走，邊走邊唸叨著：“死者是安格爾先生，安格爾……安格爾……找到了！”

他抽出一本名叫《魔術與詭計》的書，書的封皮是紅色絨布質地，正面是一箇中年男人的證件照，迦鑾有點印象，似乎是昨天在廣場上憑空變出鋼琴的那個魔術師，照片是黑白色的，像是墓碑。

迦鑾望著這些名字五花八門的書籍，所以這裡的每一本書都代表了一位淨土之國國民嗎？

“讓我看看安格爾先生今天都做了什麼，給夫人做早餐、遛了狗、準備魔術道具……”享樂主義的聲音越說越低，臉上的笑容再一次消失了。

迦鑾忍不住把頭湊過去，享樂主義反應極快地把書合上，彷彿剛剛的變臉只是幻覺，若無其事地說：“我已經明白這位先生的死因了，我們走吧。”

“介意給我看看嗎？這本書。”迦鑾有些在意享樂主義看到了什麼。

“可以，請吧。”

迦鑾翻到最後一頁，空白，往前翻，還是空白。

為什麼？難道這個圖書館的規則是人類不能看見書上的文字？怪不得享樂主義放心給他看，他故意用茫然的眼神看向享樂主義，少年嘴角的笑容明顯加深了一些。

不過我還有可以藉助的外力……迦鑾轉了轉食指上的黃金指環。

自從見識過它的威力後，迦鑾就一直隨身攜帶，以防不測。

享樂主義似乎沒注意到他手上多了枚指環，第一次發現指環的秘密甚至還是用來對付他的。

迦鑾回想第一次使用指環時的感受，在心裡默唸：修正，修正這本書上的空白。

白紙在他面前扭曲，逐漸顯現出文字，他暫時還不想在享樂主義面前暴露，於是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將書隨意翻到最後一頁，然後合上書，放回原處。

壓下看到那頁內容的震撼，皺眉問：“這上面什麼都沒有，因為你是淨土之國的主人，所以只有你可以閱讀他們嗎？”

“沒錯，你的身份是遊客，我怎麼能向外人洩露國民的隱私呢？”享樂主義果然沒看出有什麼不對，“我們要做一對報喪鳥嘍，老天爺，我該怎麼對大家說：下面我要宣佈一件悲傷的事情，偉大的魔術大師安格爾先生，於今日死於魔術失誤……”

狗騙子，要不是封吾留下的指環，還真被你矇在鼓裡。迦鑾心底暗罵。

兩人各懷心思的離開了圖書館，在他們走後不久，陰影中浮現出一個少女的身影，她現身的剎那，圖書館裡的光線全部暗淡下來。

她一身單薄的白裙，短黑髮微卷，神情悠閒，似乎只是一個來圖書館看書的普通人類。

少女的手指在書脊上一一劃過，最後停在了一本名叫《魔術與詭計》的書上，抽出，翻開最後一頁：

無錯書吧

這真是個悲哀的世界，如果我們生來就註定遭遇這一切，親愛的享樂主義，我們何時才能迎來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