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伯來神話中上帝創造世界用了七天,現在迦鑾要用七天去賭,賭封吾會不會給他帶來一個世界。
臨睡之前,迦鑾對封吾留在尼福爾海姆的目的有過諸多猜測,猜他是不是要去阻斷寒風解凍大地,他一個人能幹什麼?學女媧補天?巨人築牆?
這些疑問只能等第七天封吾親自來解開了,他能做的只有儘量延緩享樂主義發現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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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迦鑾從睡夢中醒來,享樂主義正用一塊絲布擦圓號。
少年抬眼看他,滿面的笑容比淨土的陽光更耀眼,“迦鑾先生,今天有爸爸的訊息嗎?”
他怎麼突然問這個?迦鑾心中懷疑,面上不動聲色,維持著剛睡醒的懶散說:“沒有,我去夢裡找你爸爸嗎?”
享樂主義點點頭道:“好吧,你有什麼擅長的樂器嗎?今天我準備去街頭賣藝。”
迦鑾想了想,道:“小提琴吧。”
淨土之國鐘樓下有個大廣場,是淨土為數不多被陰影覆蓋的地方,享樂主義換了身休閒服,牛仔褲和淺褐色外套,看上去像個高中生,迦鑾穿的條紋襯衫配西裝褲,沒搭領帶,也沒有馬甲外套。
享樂主義把車停在鐘樓下,兩人剛拿著圓號和小提琴下來,就有好奇的路人慢下腳步張望。
“貝多芬第九交響曲第四樂章,起個頭吧。”
“你覺得這合適嗎?早知道我應該帶個低音提琴來。”迦鑾嘴上這麼說著,還是把小提琴架在肩上,偏頭夾住,拉動琴絃,和緩的樂聲流淌著,漫出陰影觸碰陽光。
O Freunde, nicht diese Töne!啊!朋友,別說這些蛋疼的話了!
Sondern laßt uns angenehmere anstimmen,還是讓我們的歌聲
und freudenvollere.匯合成歡樂的合唱吧!
享樂主義的圓號聲適時加入,迦鑾閉上眼,享受那不朽的樂章在自已手中生長的感受,越過最高峰,他睜開眼,發現身邊不知不覺站了幾個路人,有男有女,有中提琴,有大提琴,有木管樂器——這方面迦鑾不太瞭解,他小時候覺得吹管樂器會弄的到處都是口水,在短笛和鋼琴之間選擇了二胡,雖然不久後就因為實在沒什麼天賦轉向了提琴區。
“Freude, schöner Götterfunken(歡樂女神聖潔美麗 )
Tochter aus Elysium,(燦爛光芒照大地!)”
有人唱出了聲。
人越聚越多,演奏的隊伍也逐漸壯大,為了統一旋律,享樂主義把圓號塞給了一個小孩,換到了他手裡新鮮的花枝,以花枝為指揮棒,噴泉為臺,指揮東拼西湊的街頭樂隊。
迦鑾沒進過樂隊,對指揮手勢也一知半解,好在他反應速度很快,看著身邊的人也能跟上。
無錯書吧樂曲終了,全場寂靜,人們紛紛以一種極為依戀的目光注視著享樂主義。
迦鑾想,他大概知道享樂主義在淨土之國是什麼地位了,如果說封吾是尊貴的王,那享樂主義就是王的權杖、皇冠,人們敬重王,是因為他的權柄,所以比起封吾,享樂主義是更無法替代的存在,他為淨土帶來愉悅歡舞,驅散末日陰霾。
一個戴禮帽、穿燕尾服的男人手拿紅綢走來,他摘下禮帽,向人群鞠躬致敬,抖開紅綢鋪在地上,手杖輕輕點地,挑著紅綢將其掀開,一架鋼琴憑空出現。
紳士坐下,活動十指,彈出一串跳脫的爵士樂符。
一場以音樂為主題的狂歡開始了,並照例進行到了午夜,廣場上燈光璀璨,享樂主義高舉著火把,站在車頂,“朋友們,明天享樂主義依然會與太陽一同降臨,讓頌歌響徹天空與大地!歡慶吧,我們又度過了充實而快樂的一天!”
火把落下,點燃了巨大的篝火,人們圍在一起跳舞,歡唱:
“Alle Menschen werden Brüder,(在你光輝照耀下 )
Wo dein sanfter Flügel weilt.(四海之內皆成兄弟)”
迦鑾坐在噴泉池邊,默默抽完了一支菸,這是他們的歡愉,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他從始至終都保持清醒。
等熱潮褪去,享樂主義來到他身邊,在篝火映照下,少年的臉紅撲撲的,他笑著伸出手說:“走吧,你該休息了。”
“不了,來淨土之國這麼多天,還沒看過一次日出,應該很美吧。”迦鑾拿煙的手指指鐘樓,“我能上去看看嗎?”
“當然可以,我陪你一起吧,我們可以在天台上下棋打發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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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鑾一直以為鐘樓是什麼禁地,他幾乎從沒見過有人在這裡出入,真正走進來才發現和外面沒什麼兩樣,甚至連氣溫都沒什麼差異,還有直通頂層的電梯。
天台倒是比迦鑾想象的大不少,擺著桌椅板凳,有人待過的樣子,迦鑾在菸灰缸裡發現了封吾抽的那種白色的煙。
享樂主義擺好一副國際象棋,“請吧。”
城市燈火闌珊,兩人在星光下對弈到天明,鐘聲催促著星星落下,迦鑾抬頭望向天空,淨土的太陽不是從東方升起的,是如同撥雲見日般逐漸在雲層中顯現的。
等陽光溢滿淨土之國,享樂主義微笑著問他:“迦鑾先生,今天有爸爸的訊息嗎?”
他要一直這樣嗎?迦鑾的疑問無從解答,只好繼續騙享樂主義:“沒有,我去星星裡找你爸爸嗎?”
享樂主義坦然接受了這個回答,像往常一樣發出了邀請:“你會做飯嗎?今天我們去品嚐美食吧。”
“好。”迦鑾對三餐沒什麼執念,尤其是來到淨土之國,沒了飢餓感後,幾乎沒吃過東西。
臨走之前,他又去天台邊緣朝下看了一眼,和封吾坐過山車時感受到的那種強烈吸引不見了,時鐘變成了普通的鐘,迦鑾懷疑那樣東西和尼福爾海姆有關。
享樂主義帶著迦鑾進了一家餐廳的後廚,迦鑾被各式各樣猶如刑具的廚具震驚了一把,光是挑菜刀就挑花了眼。
他拿起一把尖尖的剔骨刀,拇指抵在刀鋒上測試刀的鋒銳程度,門外突然傳來一聲爆炸似的巨響,伴隨著刺耳的尖叫。
迦鑾手一抖,鮮血流了出來,他看著刀鋒上殷紅的血,感覺陌生,淨土之國裡有這樣的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