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冬笙一路小跑到了練琴房。
黎澤已經在等她了。
他身姿清凜,靠在窗邊。
他鼻樑高挺,臉色冷白,眉目清雅。形狀美好卻色澤淡薄的唇輕抿著。
一雙深不可測的墨瞳只是隨意看著窗外的風景,卻有著彷彿洞悉一切的從容。
學長可真是……什麼時候都是讓人無法將目光移開的好看啊。
時時刻刻令她心動莫名。
沈冬笙站住了,不再靠近。
生怕破壞眼前的美好一幕,不願也不敢打破這氣氛這景象。
“怎麼了?”黎澤卻先主動出了聲。
沈冬笙沒有立刻回應。
看來小腦袋裡又在想些奇怪的東西了。
他只好又叫她一聲。
“過來。”
沈冬笙這才回過神來,弱弱地蹭過去。
卻依然在保持了相當一段距離的地方停住了。
“學長為什麼會願意幫我啊……”沈冬笙停在那裡,弱弱地提問。
“沈醫生的委託。”
“?”沈冬笙困惑地抬眼看。
“他幫嶽焰,我幫你。”
“也不算難,就是給她找些事情做,說說話之類的……儘量讓你多看看你的臉。”當時沈夏笙是這樣對黎澤說的。
“只是因為夏哥嗎……”如果沈冬笙頭上有對獸耳,現在大概已經徹底耷拉下去了。
“也不完全是。”黎澤離開窗邊向沈冬笙走過來,“主要還是……”
“我自己有興趣。”
“我是小白鼠嗎?”沈冬笙含嗔帶怨地“瞪”他一眼。
當然不,你經常更像小狐狸或者小松鼠。
黎澤沒回答她,心裡這樣想。
隨後就切入正題:“蘇醫生給你的筆記帶了嗎?”
“帶是帶了……但……”
沈冬笙猶猶豫豫地開啟手機照著念,棒讀莫得感情。
“CT顯示我的顳葉和枕骨腦葉沒有損傷……”
“你是什麼時候受的傷?”黎澤聽她唸完一大段筆記才發問。
無錯書吧“8年前。”沈冬笙秒答,“頭和肩膀都傷過一點……右肩。”
“現在有個大致瞭解。”黎澤開始講自己的推測。
“臉盲症也有少部分因後天創傷造成,導致大腦負責識別的區域受到損傷。”
“但你的成績很好,就算頭部受過傷,至少說明記憶力和智力都沒有受損。”
“學長……”沈冬笙心裡亂感動一把。
你居然還關注過我的學習成績啊!
“如果把臉盲的原因歸結為心因性,”黎澤繼續說,“這麼多年你也沒檢測出什麼問題,看起來更不合理。”
“學長你好厲害,什麼都懂的樣子啊……”沈冬笙眼冒泡泡。
“瞭解了一下,還有一部分是沈醫生說的。”
“那也很厲害了……”
重點是你會為了我去了解這個病啊!沈冬笙腦子裡的小惡魔翅膀支稜起來。
“你被綁架的當時沒有造成失憶症卻在一段時間之後臉盲了,為什麼?”
啪嗒。
手機掉在地上。
沈冬笙驚呆了。
“為什麼你會知道……”她呆呆地注視著黎澤。
“是我表哥說的,還是夏哥告訴你的?”
“都有。”黎澤平靜地回望她,“很早就知道了。”
“很早是多早……”沈冬笙有點慌,她動作僵硬地按住小裙子邊沿,蹲下去撿手機。
“金馴鹿見面之前。”
剛站起身的沈冬笙身體一震,差點又把手機弄掉了。
小小的練習室裡氣氛驟然冷下來,之後是長久的沉寂。
“我可以彈首曲子嗎?”沈冬笙自己打破了這凝滯的氣氛,走到鋼琴前。
她現在腦子很亂,心很慌。
想要一股腦地告訴黎澤很多事,卻完全理不出頭緒,不知如何表達,更不知從何說起。
她需要冷靜。
用她最不喜歡的方法。
“可以。”黎澤回答。
他走到牆邊長凳處坐下,看著她也拉開琴凳坐下來,推開琴蓋。
聽她指尖流出的音符。
並不同於他預想中的或者柔潤輕靈,或者平和舒緩。
而是進行曲的節奏,一開場就是和絃和小跳音。
上行和下弦和絃交替著,逐漸加強上升。
B段卻轉為了另一種感覺。
左手的琶音和右手的旋律對接,像有兩個人聲音一高一低在對話。
進行著一種不算很激烈的爭執。
這首曲子他知道。
拉赫瑪尼諾夫的g小調前奏曲Op.23 No.5。
這首曲子需要很好的手指力道和柔韌性。
下沉的音調需要的彈奏技巧,手指最好垂直重沉。
沈冬笙身型嬌小,手更小。這首曲子大跨度的琶音對她的先天條件來說應該難度或許就更高了。
黎澤重新審視著沈冬笙。
看來她自己所說的跟那個隱藏大佬威哥學的是打架,大機率是實話。
“你鋼琴水平很高。”一曲終了,黎澤中肯地說出感想。
“謝謝。”沈冬笙覺得自己冷靜了一些,可以好好說話了,“其實我不願意用這種方法的。”
“學長你知道嗎?我恨鋼琴。”
“如果沒有學鋼琴,我大概永遠不會遇上一些人、一些事。”
“比如說……被牽連,被綁架。”
“但我沒有辦法,心很亂的時候偏偏又需要用我最恨的方法平息下來。”
“我恨鋼琴。”
“恨透了。”
她表情淡然,甚至可以說是柔和的。
但黎澤看得分明,她注視著黑白琴鍵的琥珀色瞳仁失去了焦距,像是透過鋼琴的鍵盤觸及了遙遠的、她不願回憶、不願觸及的東西。
和上一次在這裡見到她的情形何其相似。
到底為什麼。
發生過什麼。
會讓你這樣。
“為什麼。”
黎澤終究還是問出了這三個字。
“我是在8歲生日那天和當時的朋友一起被綁架的……”
沈冬笙被黎澤清冷微涼的嗓音拉回到現實,開始緩緩講述。
“那個人的生日和我同月同天,大我三年。”
“大概是7歲那年吧……我們是在鋼琴課上認識的……”
沈冬笙講的故事不算長。
小時候的沈冬笙很調皮,什麼都有興趣學,卻又什麼都三分鐘熱度。
直到有一天她在一時興起參加的鋼琴課上見到了杜敏。
不同於沈冬笙玩鬧的心態,她是真正喜愛鋼琴勤學苦練的人。
儘管她的先天條件不好,天賦也不突出。
“對了,她的先天條件不好,是嚴重的先心病……可能……和你弟弟類似。”
沈冬笙故事說到這裡,突然想起嶽焰的病。
因此特意提及。
“身體很不好就意味著有些曲子註定難以完成。比如拉赫瑪尼諾夫,比如李斯特,再比如……肖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