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閉了閉眼，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中。
“從前，我出生在官宦世家，也算是當地有頭有臉的家族，只可惜我生母不是正室，只是一房小妾。又因她沒生出兒子，在府中根本沒有地位。那些年，我們娘倆受盡了冷落和白眼，更是吃了不少苦......”
“可我從小就要強，他們越是看不上我，我越是要爭口氣！不讓我識字，我就偷著練，不讓我念書，我便偷著學！我每日起的比府中的下人還早，就為了能夠早些去私塾，站在外頭聽先生講課。”
“好在，命運還是眷顧我的，在我十六歲那年，阿姐病了，讓我頂替她參加才藝大賽，我便知曉機會來了。在那場才藝大賽中，我拔得了頭籌，也贏得了你祖父的青睞。”
“後來，我如願嫁入了寧遠侯府，成為了整個家族最有出息的，嫁的最好的！那些曾經看不起我的，紛紛對我刮目相看，一時間風光無限！”
“只可惜我的出身，還是讓我時常感到自卑。每每想到從前，那些重男輕女的思想，早已像根一樣紮在了我心底，也影響了我的一生。”
“我和她們一樣，覺得只有生出兒子，才能延續香火，才能站穩腳跟！之後，我也如願生了三個兒子，老二的意外離世讓我悲憤交加，更是對老大和老三百般呵護和疼愛。可惜......慈母多敗兒啊！”
“一味的寵溺和縱容，卻叫他們將家敗了個空，這一切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啊......”
老夫人倚在床榻上雙肩微顫，有些凹陷的眼眶裡流出了兩行濁淚。
謝芷從未聽祖母提及過她的過去，這還是第一回聽她說起。
原來她也和自已一樣，從小生活在重男輕女的環境中，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
“芷兒呀。”
老夫人又喚了她一聲，拉住了她的手，“這些年讓你受了不少委屈，我知曉大房一直在欺負你，可我卻睜隻眼閉隻眼，讓你受了不少罪，是我對不住你......”
“祖母，過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
謝芷回握住了老夫人的手，淡然一笑。
“芷兒，你這是原諒祖母了？”
謝芷卻道：“沒什麼原諒不原諒的。人總要向前看，若總是活在過去的陰影裡，只會讓自已過得不快樂。”
離開侯府時，她也曾想過報復，為她曾經所受的不公伸冤。
可冷靜下來一想，真如此做了，又有什麼意義呢？
冤冤相報何時了。
接下來的人生，她不該被過去所束縛，她應該走出陰霾，為自已而活！
老夫人沒有想到謝芷會活得如此通透，更令她感慨萬分。
“若是你大哥哥能有你一半覺悟就好了！你瞧瞧他，如今被一個女人害成了什麼樣兒，哎......”
提及謝安，老夫人又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中。
“說起這件事，也是怪我。若不是我當初看中了那蘇氏肚子的孩子，想著能多個庶子延續香火，又怎麼會鬧出這樣的笑話！”
當年，有個老道士曾路過侯府，說整個侯府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而裡頭最大的蛀蟲便是侯府裡那群沒用的男人。若是再不整改，只怕會逐漸敗落，最終銷聲匿跡。
老夫人聽了這話，氣得將道士趕了出去。
但她又害怕道士一語成真，便想著能改變侯府的現狀。
而後，她沒從根源上解決問題，卻是將希望寄託給下一代，希望作為嫡長子的謝安能多生幾個有出息的男娃。
所以，當她知曉蘇瑤懷了身孕，沒有第一時間處理掉，而是縱容謝安同她搬出去，將孩子生了下來。
最後......算盤落了空，終究弄巧成拙，作繭自縛！
多行不義必自斃，這一切都是她的報應！
老夫人用袖口拭去了眼角的淚，看向了謝芷，握著她的手，繼續開口：“我聽說，下個月你要成婚了，相中的是哪家公子？”
謝芷聞言，面頰有些泛紅，“就是個普通人家，前段時日剛過了殿試，現在翰林院任職。”
“哦？”老夫人微微揚眉，“能被聖上挑去翰林院的，那都是出類拔萃，今後可是能當大官的！芷兒，你這樁姻緣，我瞧著不錯。”
“就是你大伯父出了這樣的事，你也要守孝三月，只怕會耽誤你的婚期了……”
說到此處，外頭傳來了丫鬟的聲音。
“老夫人，宮裡來了人，說是來探望您的！”
宮裡來的人？
莫非是她？
老夫人猜到了來人是誰，開口道：“芷兒，祖母要見個貴客，你先出去吧。”
“好。”
謝芷應聲而退。
須臾，純德皇后由宮女攙扶著跨入了門檻，在瞧見床榻上依靠著的老夫人時，她當即擠出了幾點眼淚，快步走了過去。
“乾孃，才幾個月不見，你怎麼消瘦成了這般。”
老夫人虛弱地笑了笑，“人老了，不中用了，倒是讓娘娘見笑了。”
純德皇后聞言，用帕子抹了抹眼角的淚珠，坐在一旁的交椅上，溫聲道：
“乾孃這是什麼話？我今日來特意給您帶了上好的補藥，您若是按時服用，這身子骨一定會好起來的！”
語畢，她給身邊的宮女遞了個眼色，那宮女立馬將手中抱著的木盒開啟，一股濃烈的藥香味，頓時充斥了整個房間。
木盒裡整齊擺放著靈芝、天山雪蓮、蟲草等等名貴藥材。
隨後，純德皇后又使了個眼色，宮女放下了存放著名貴藥材的盒子，又開啟了另外一個木盒，裡頭裝滿了各式各樣的金銀珠寶，琳琅滿目。
“乾孃，我知曉這段時日侯府有些困難，這些您收下，希望能幫到您一些。”
老夫人卻連連擺手，“不，這些東西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瞧見老夫人有些反常，居然拒收她的東西，純德皇后乾脆說明了來的目的。
“乾孃，實不相瞞，今日來我還有一件事，要求你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