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淵在白瑾然走後,咬舌自盡了……
或許他早就有了這個打算,只是一直等著見白瑾然最後一面。
白瑾然在看到梁淵屍體的那刻,眼前一黑,深刻意識到,這茫茫世間,從此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渾渾噩噩,白瑾然像個午夜託夢,遊蕩人間的鬼。
直到某一刻被人攬住肩膀,淡淡龍涎香包裹住她,白瑾然抬眼看到蕭卿月充滿擔憂的眸子。
她表情的空白和麻木讓蕭卿月心臟一痛。
“師姐……”他伏在她耳邊低語,似是要將她喚醒。
白瑾然張了張嘴,卻感覺喉嚨裡好像堵著一塊兒石頭,好一會兒才出聲,音量幾乎只有她自已能聽到。
她死死抓著蕭卿月的袖子,希冀道:“死的人是誰?”
蕭卿月抿唇不語。
白瑾然情緒突然爆發,幾乎嘶吼著問他:“告訴我,死的人是誰?不是梁淵對不對?不是他……”
她哭得傷心,哭得斷腸。
蕭卿月心裡也不好受,眼眶紅了一圈,將她摁進懷裡,珍視又小心。
他也沒想到梁淵會突然自戕,這麼突然。
他們兩個鬥了這麼多年,恨不得對方去死,可說到底也是曾經的同門。
梁淵真死了,蕭卿月非但高興不起來,還有些惆悵。
白瑾然大受打擊,將自已關在房間裡幾日沒有外出。
蕭卿月擔心她會出事,暫時將政事擱下,每天都會出宮過來看著她。
隔著一扇門,時時刻刻聽著裡面的動靜。
三天的時間裡,飯菜怎麼送進去的,就會原封不動地被送出來。
再這麼下去,她準會出事。
蕭卿月忍了許久終於忍不下去了,站在門前,抬手敲了敲門。
“師姐,你打算一輩子都不出來嗎?”
等了幾秒,裡面沒有聲音。
蕭卿月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急得不行,又得好聲好氣地勸道:“你這麼躲下去,也不是辦法。師姐,你出來好不好?”
他垂眸看著只有陽光能溜進去的門縫,聲線有些顫抖:“你這樣,我很擔心。”
依舊沒有任何動靜傳出來,蕭卿月額頭抵在門上,肩膀垂下去幾分,顯得頹然。
突然,他想到什麼,連忙對著門裡說:“南夷王和葉肅還活著,你難道不想親自報仇嗎?”
這次白瑾然經他提醒,終於想到自已還有事沒幹,蜷縮的身體終於動了動,身形僵硬地好似石頭。
蕭卿月等了不久,終於聽到門口傳出細微的窸窸窣窣的聲音,面上一喜。
“吱嘎”
門開啟了,露出白瑾然過分蒼白的臉,長時間未見陽光,她有些不適應地眯起眼。
幾日不見,她更加憔悴了,嘴唇和臉上沒有絲毫血色,蕭卿月生怕一陣風就能把她吹倒。
白瑾然三天滴水未進,喉嚨乾澀,出聲時嗓音沙啞:“帶我去。”
蕭卿月試著提議:“你三天沒吃東西了,吃完飯再去也不遲。”
白瑾然的眸子又黑又亮,看著他,再次重複:“帶我去。”
蕭卿月還想說什麼,猶豫著又怕刺激到她。
進退兩難。
無錯書吧最終他無奈妥協:“可以。不過之後你要吃東西。”
白瑾然眼神沒有波動,此時很好說話:“好。”
蕭卿月將她帶去了地牢,首先見到了南夷王。
奢靡半生的帝王淪落成罪犯,豬狗不如,卻罪有應得。
白瑾然站到渾身髒汙的他面前,南夷王已有五十多歲,遭此變故,眼神渾濁,神智不太清楚的樣子。
南夷王看見她,神色微滯,並不是第一次見一個人的表情,白瑾然疑惑間,聽他一連說了好幾個“像”。
她不解皺眉:“像什麼?”
南夷王說:“像長公主。”
南夷國的長公主?
蕭卿月沉吟片刻,腦子裡閃過一個大膽的猜測,突然問道:“白策和長公主紀淡月什麼關係?”
南夷王眼神精光,不知為何,這個時候反倒清醒了。
他說:“寡人若說了,你們得放過寡人。”
蕭卿月冷笑:“你沒有別的選擇,折磨至死還是死的痛快點兒,自已選。”
南夷王膽小如鼠,縮了縮脖子。
白瑾然失去耐心,拔劍架在他脖子上,聲音冷漠如鐵:“說嗎?”
南夷王哆哆嗦嗦卻氣憤道:“白策和長公主相互勾結,不知廉恥,傷風敗俗。”
白瑾然手上失了力道,在他的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痕,嚇得南夷王直喊“別殺我”。
“此話當真?”
“千,千真萬確。”
她內心驚詫,父親從未和她細談過母親的身世,難道說……
白瑾然手握上欄杆,強作鎮定:“後來呢?”
“後來,白策身為寡人的將軍竟想忤逆寡人,質疑寡人的決策,更是對寡人出言不遜。”
“寡人怎能輕饒了他?若不是長公主求情,寡人早讓他人頭落地了。”
“寡人將他流放,卻沒想到他帶著長公主私奔逃走了。竟然還建立了什麼落霞派,寡人殺不死他,只能殺死了長公主那個欺君罔上的賤人!”
南夷王果真糊塗了,若他知道眼前站著的是白策和紀淡月的女兒,淪為階下囚的他無論如何也不敢這麼侮辱他們。
白瑾然眸底猩紅,氣得渾身發抖,一劍封喉讓他死不瞑目。
原來母親是被他殺死的,南夷王不僅殺了她父親還殺了她母親!
讓她生下來就沒了母親,讓父親半輩子只能守著一日比一日深濃的思念過活。
白瑾然突然後悔就這麼讓他死了,死得太輕易。
蕭卿月見她狀態不對,握住她冰冷的手:“師姐,別再想了,他已經死了,你已經給師父和師孃報仇了。冷靜下來。”
在他細聲輕哄中,白瑾然逐漸平靜。
蕭卿月想到三年前師父將他帶回去的場景,再結合剛才南夷王所說的隻言片語,他忽覺有什麼是他從未想到過的。
師父真正的用意……
為什麼師父從未問過他的家人父母?
師父救他時不見得不知道他是北淵國三皇子。
師父獨創的“破軍劍法”從未完整傳任何人,包括白瑾然,又為何獨獨傳授給了他呢?
蕭卿月一下子全反了應過來,師父或許早就對他抱有重大期望。
白策在南夷國做將軍時或許早就窺見到南夷國的苟延殘喘,頹敗之勢,以一已之力卻無法改變現狀,又為妻兒招來了殺身之禍。
他只能隱姓埋名,暫且停手,卻從未放棄拯救水深火熱的南夷國百姓。
教他“破軍劍法”是希望他可以用它奪得皇位,進而攻破南夷國,帶給南夷新的希望。
白策看重他,亦信任他!
蕭卿月心中痠軟,一股熱意竄上了眼眶,他抬頭望天,彼時已熱淚盈眶。
師父,我定不負您所望!
白瑾然解決了南夷王和葉肅兩條命,心中才好似一顆巨石落下,身上的擔子卸了下去,她成功為落霞派報了仇。
梁淵已死,白瑾然之前在朝堂所求之事便不再成立,蕭卿月鬆了口氣,按照原有計劃將賞賜送給她。
賞賜送來那日,白瑾然未看一眼,獨自一人進了宮,順利見到了蕭卿月。
她低眉順眼地朝著他行禮,蕭卿月在她膝蓋未彎之時就扶住她,笑道:“師姐,以後你我就不用行這些虛禮了。”
白瑾然沒看他,依舊看著地面,見他的手拂開,鄭重跪了下去。
“求皇上讓臣卸職離京。”
蕭卿月瞬間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