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瑾然束著利落的高馬尾,烏黑柔順的頭髮長至腰跡,風吹過,髮絲便隨披風一起飄揚,金色戰甲襯得她五官愈發英氣,在陽光下整個人籠罩著一層金色光暈,彷彿從天而降的戰神。
她跟隨洪峰等一些有戰功的將領站在金鑾殿門口等著傳召,望著上面數百層漢白玉階,上面雕刻著張牙舞爪的龍紋莫名給人一種壓迫感。
白瑾然再次站在這片土地上,卻是第一次來這金鑾殿。
宏偉高大的建築立於眼前,意味著至高無上的皇權,身旁的人早已被眼前壯觀的景象震撼住,緊張的不行。
白瑾然不緊張,只有複雜。
六年前,她拼命想離開這裡,沒想到六年後自已卻以另一種身份又回來了。
白瑾然目視前方正想得出神,突然感覺自已身邊站了一個人。
她頓了頓,扭頭朝旁邊看去。
“白將軍,哦不,應該是天策上將,好久不見啊。”來人既沒穿武官鎧甲,又沒穿文官官服,只著一身白色袍子,笑眯眯地看著她,語氣熟稔。
但白瑾然看著他的臉,確認自已從沒見過他。
“將軍不認得我了?”男人笑著道:“我們可是一起去借過糧呢。”
白瑾然突然瞪大眼睛,看著眼前陌生俊秀的一張臉,驚訝道:“慕容黎?”
男人搖搖頭,無奈否認:“我可不是真正的慕容黎,我叫蕭輕塵。”
姓蕭……
白瑾然垂眸沉思,難道他是曾經北淵國的二皇子?
據說在六年前大皇子蕭沐風逼宮意圖篡位時,二皇子早已是他的刀下亡魂。
難道其實他沒死,而是被蕭卿月安排去了南夷國為他籌謀?
還不等白瑾然細問,太監一聲接著一聲的高呼傳了過來。
一眾人兵荒馬亂地整理衣服,清清嗓子,然後以白瑾然為首踏上了臺階。
白瑾然沉默著一步一步走得很穩,身邊蕭輕塵卻突然低聲和她說話。
“皇上下令,南夷王的命要我留著,此時已被押回京都大牢。他卻對外稱南夷王早已人頭落地。”
白瑾然腳步短暫地停滯了一瞬,接著恢復正常。
蕭輕塵不會無緣無故告訴她這些,他想說的,無疑是蕭卿月如此大費周章,是要將南夷王的命交給她。
落霞派的仇,由她親自了結。
白瑾然低頭看著自已的鞋尖,很快地說了一句:“謝謝。”
蕭輕塵說:“這裡可沒有我的功勞。”
白瑾然抿唇,不說話了,專注於走路。
踏進金鑾殿,蕭輕塵沒再開口。
感受到兩旁無數落在自已身上的視線,白瑾然此時後知後覺地感到些緊張。
算著距離差不多了,她掀了一下礙事的披風,和身後將領一起單膝下跪,對著上方抱拳行禮。
“微臣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大概幾秒之後,頭頂響起蕭卿月沉穩且富有磁性的聲音。
“眾位愛卿平身。”
白瑾然起身,仍然低頭看著眼前的地面。
臣子不能直視皇帝。
隨後就是論功行賞,交戰期間,洪峰四人跟隨白瑾然皆立過功勞。
洪峰被封為正三品忠武將軍,李吹雪被封為正四品上的懷化中郎將,成留香和陸小果被封為正四品下的上尉。
蕭輕塵曾經假死脫身,為皇上在南夷國潛伏多年的真相揭露,被封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曜王。
臣子們好一陣恭維,又說皇上有遠見卓識,又說二皇子有君子膽魄,並感概他們兄弟情深,實乃北淵國之幸……
而蕭輕塵卻拒絕了蕭卿月讓他留在京都的打算,只說自已瀟灑慣了,在這京都坐不住,今後願浪跡天下,看遍河山,做個閒散王爺。
蕭卿月自是知道他前塵恩怨已了結,以後更無心朝政。
這一刻,心中倒是羨慕自已兄長觸手可得,想走就走的自由和瀟灑。
象徵性地勸了兩句,就應下了。
輪到白瑾然時,蕭卿月的聲音不易察覺地停頓了一下,再出口時嗓音帶上了笑意。
“天策上將果真巾幗不讓鬚眉,令朕都不免欽佩啊。”
蕭卿月話語中毫不掩飾的讚賞,就好像是某種訊號,大殿上響起大臣們此起彼伏對她的誇讚。
好似要把她吹上天去……
白瑾然波瀾不驚,只平靜道:“皇上謬讚了。”
客套之後,就該輪到蕭卿月對她行賞。
蕭卿月一雙星眸裡盛滿了笑意,目光幾分繾綣,幾分思念地看著她,張嘴想將自已想了幾天幾夜的賞賜說出來。
他恨不得將天地下所有好東西都給她,嫌棄金銀珠寶太過俗氣,再多也配不上她,又嫌封號名頭太過虛妄,房屋地產太過敷衍……
還沒等他獻寶似的呈給她,就見白瑾然突然朝著他下跪,表情……
她依舊淡定地沒有多餘的表情。
蕭卿月心中一緊,有種不祥的預感。
“臣願用此次獎賞請求皇上一件事。”
這倒是新鮮,從未見過有人主動放棄皇上的賞賜,只為求一件事。
大臣們面面相覷,不知這天策上將打得什麼算盤。
蕭卿月突然漫上恐慌,如洪水般襲上他,本能地想阻止她說下去。
白瑾然卻在他開口之前先一步說:“臣請求皇上看在……往日情面上饒過我師兄梁淵一命。臣願卸去天策上將之位,並以項上人頭擔保,他今後不會再對北淵國造成任何威脅。”
此話一出,洪峰等人著急地上前一步,被白瑾然一個眼神制止。
眾人更是譁然,面露震驚。
蕭卿月身體猛的向前傾,手緊緊抓住龍椅上的扶手,差點兒當場失控。
“你說什麼?”
他腦子嗡嗡響,以為自已出現了幻聽,甚至眼前的人影都開始模糊不清。
她竟然為了梁淵,寧願放棄自已好不容易拼來的一切。
辭去天策上將之位,她有沒有想過他呢?
她不知道,看不見她人的自已如何輾轉反側,徹夜難眠;她不知道,失去她的日子一分一秒都無比煎熬;她更不知道,她走之後,他會瘋掉的……
幾月之前,蕭卿月給她寫信,說自已傷得很重,危在旦夕,並不是誇大。
當時,葉肅似乎知道了他武功全無的訊息,針對他設了個天衣無縫的圈套,每一招都是衝著要他命去的。
蕭卿月一度以為自已撐不過去,卻又不甘心就這麼死去。
總是想著,他還沒等到她回心轉意,怎麼能就這麼死了呢……
蕭卿月一天裡大半時間都在昏迷,卻也要在清醒時強撐著親自寫信給她。
每天醒來第一句話就是問她有沒有回信,抱著期望。
就算是一張白紙呢……
可她就是這麼狠心,隻言片語沒有,一句關心更是奢望。
白瑾然不是冷血無情的人,只是不再會對他心軟。
蕭卿月不明白,為什麼梁淵那麼對她,她卻還可以處處為他著想,卻偏偏對自已這麼狠心呢?
一定要用今生不見來懲罰他嗎?
蕭卿月心臟鈍痛,彷彿被人撕開了一個口子,再狠狠擠壓著傷口般。
無錯書吧他眼尾殷紅,呼吸急促,緩緩閉上眼,生怕自已下一秒就控制不住去質問她。
白瑾然跪得筆直,然後慢慢彎下了腰,手掌撐地匍匐在他面前,嗓音冷且平:“還望皇上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