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卿月彎腰吐出一口血,整個人虛弱地晃了晃,內力如同一道道氣流在他身體裡膨脹四處亂竄,在五臟六腑裡橫衝直撞。
扒皮拆骨般地疼痛讓他頭腦陣陣發昏。
衣襟已然被冷汗浸透。
龐大渾厚的內力在體內瘋狂了許久,才漸漸歸於虛無。
白瑾然面露驚詫,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蕭卿月竟然廢了自已的武功,如此果決。
他可是北淵國的皇帝,危機四伏,若是武功盡廢,沒了自保能力,以後的路會更難走。
白瑾然一時驚訝地說不出話來,心裡說不出什麼感覺,目光復雜。
蕭卿月用指腹揩去嘴角的血跡,滿頭冷汗在太陽光下映照地晶瑩剔透,亮光照在他近乎透明般慘白的臉上。
染上血的嘴唇卻紅得極為扎眼。
“我沒了武功,以你的能力想殺掉我易如反掌。若之後我背信棄義,或傷害到你,你就立即將我殺死。”
蕭卿月聲音虛弱,喘了口氣,緩過之後小心翼翼看向她,說:“師姐,如此,你能否信我一次?”
白瑾然只覺心裡嘴裡都是酸澀難耐的。
落霞派裡他是意氣風發的樓銜月,皇宮裡他是權勢滔天的皇上,蕭卿月何時如此卑微過?
之前她恨他,恨不得他立馬去死,又覺得死亡太便宜了他,可真當蕭卿月付出代價時,白瑾然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
他變成了一個“廢人”……
或許今後只能將自身安危寄託在別人身上的“廢人”。
白瑾然和蕭卿月都是如出一轍的傲氣,都有一身難以放下的傲骨。
僅僅是剛才,她就因無法忍受自已廢物般任人宰割,而放血逼毒,拿回主動權。
蕭卿月今後卻要時時刻刻都有可能會面臨這種狀況。
白瑾然心臟狂跳,對他瘋狂而又偏執的舉動又驚又懼,
原來,一個人的快樂永遠也無法駕馭在另一個人的痛苦之上。
白瑾然被他烏黑的瞳仁死死盯著,彷彿她不答應,他會做出更加瘋狂的事來。
她還能說什麼呢?
……
白瑾然和蕭卿月一起回到了北巷城。
在那裡又一次見到了林宛笙和洪峰他們。
“我已經背棄南夷國,”白瑾然對洪峰他們說:“你們應該也聽說了,之後你們去留隨意。是否跟著我,我並不勉強。”
她重新給他們選擇的機會。
洪峰幾人面面相覷,最終洪峰站出來異常堅定道:“老大,其實你背棄南夷國的原因,慕將軍曾經告訴了我們。”
“我們雖出身南夷國,卻知道是非善惡。這些年,南夷王多次吃敗仗,卻不顧國力空虛,百姓困苦,不間斷地發動戰爭。我和成留香就是被強行徵兵來的,而李吹雪兒時,家人因為無力交稅被活活打死,他就被抓來了軍營。陸小果的家鄉也被戰火殃及,全村人都死光了。”
無錯書吧提及往事,其餘三人皆低下頭,神情難過,就連一向反應慢的陸小果都眼含水光,抹了抹眼角的淚。
白瑾然第一次聽他們說起自已的出身,沒想到如此悲慘的經歷或許是南夷國經常發生的事。
她的心情如同此時的氛圍一般沉重。
每個人活著都不易,她以前總哀怨上天不公,總覺得自已是最慘的,殊不知比她還要艱難的人多的是。
“老大,我們都已對南夷王感到失望,以前只想能在戰場上活一天是一天,但你給了我們第二個選擇。”
“或許,我們也能為像我們一樣的人做點兒什麼。甚至改變他們的命運。”
洪峰他們彼此對視一眼,突然齊齊單膝跪地,抱拳道:“所以,老大,我們願意跟隨你。”
白瑾然站起來,看著他們對自已如此信任,說不感動那是假的。
眼角發燙,她走過去將他們一一扶起來,說:“好,以後我們同生共死。只要我活一天,就不會讓你們出事。”
……
蕭卿月回去之後,就被顧辭發現了異常。
他探了探他的脈搏,忽然抬頭看過去,目光中滿是震驚。
“你的武功……”
蕭卿月體力大減,身體還很虛弱,只站了一會兒,臉色就比剛才蒼白幾分,咳嗽兩聲坐下來。
他點點頭,肯定了顧辭的猜想。
顧辭沒了往日裡的平靜,面色難看:“瘋了!你真是瘋了!”
蕭卿月卻不以為意:“只有這樣,她才能相信我。”
白瑾然對他的不信任,蕭卿月無話可說,這都是他造的孽。
更令他不知所措的是,她兩次錯付,明顯已經對情愛失去安全感和信任。
恐怕師姐她被傷怕了……
不會再相信任何一個男人,更何況是蕭卿月呢?
顧辭無法理解他的偏執,作為一個皇帝,要什麼沒有,怎麼就偏偏栽到了一個女人身上?
龍體事關重大,關係國運,他竟然這麼不看重。
“她就這麼好?好到讓你做到這份兒上。”
蕭卿月不假思索,語氣是堅定的,執拗的:“她很好。只要她留下,讓我付出生命又有什麼關係?”
顧辭見他這樣,只覺他真是魔怔了,一時無話可說。
蕭卿月的聲音不大不小,卻異常清晰地被剛走到門口的白瑾然聽到。
她沒發出任何聲音,在門口駐足片刻,轉身離去。
就好像她從來沒有出現過……
蕭卿月沒有武功這事兒,自然不能讓旁人得知,知道的也就只有白瑾然和顧辭二人。
僵持了許久的兩國之戰,南夷國那邊終於又有了動作。
也不難猜出原因,那日蕭卿月和顧辭將白瑾然和林宛笙等人帶走,梁淵不會再按兵不動下去。
而在北淵國應對外敵之時,突然出現了意外。
葉肅之子葉凌天突然遭人暗殺,沒了性命。
不久之後,宋雲程就送信過來,說葉肅坐不住了,和皇后聯合,有把持朝政造反之意,要蕭卿月回去主持大局。
恐怕葉肅聽到了什麼風聲,自知三年前落霞派之事真相已經敗露,與蕭卿月,白瑾然和梁淵三人為敵,若再不出手搏一搏,只有死路一條。
而葉凌天大機率也是他自導自演,只為了找個恰當的理由和蕭卿月撕破臉皮。
沒想到他竟如此喪心病狂,為了權力,竟然連自已的兒子都能殺。
蕭卿月不能再在北巷城逗留下去,他得回去了。
臨走前一晚,蕭卿月在白瑾然的營帳前站了一夜。
冬日已至,寒風刺骨,他如一棵孤松挺拔,他沒進去,裡面的人也未曾出來。
沒有告別,第二天蕭卿月就帶著禁軍離開了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