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瑾然再次睜眼時,只覺眼前一片黑暗。
是到晚上了嗎?
不對……
她抬手緩緩摸向自已的眼睛,卻在半途被人抓住。
白瑾然整個人僵了一瞬,她張嘴輕輕喊了一聲:“師,師兄?”
她發現抓著自已的手更握緊了幾分,隨後聽見梁淵低聲道:“是我。”
白瑾然一時沒說話,她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
眼睛被蒙著,渾身無力,剛才抬手的動作已經用盡她最後一絲力氣。
很長一段時間裡,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有沉而重的呼吸聲敲打著她的心臟。
最終,白瑾然啞聲問:“為什麼?”
為什麼要欺騙她?
為什麼要這麼對她?
許久,梁淵長綿而無盡地嘆口氣,說:“阿然,別怪我。我不能失去你。”
白瑾然險些笑出來:“可你不是答應我,要和我一起放棄南夷國嗎?”
梁淵沉默著。
白瑾然從他的沉默中好似讀懂了什麼,悲傷上湧,她依舊保持著表面的平靜。
“你……還是不相信我……”
不論她說什麼,他還是不相信她對蕭卿月已經沒有任何念想……
梁淵溫熱的手指覆上她白皙的臉頰,說:“阿然,我不敢賭。只要你在這裡待著,就這麼陪著我,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白瑾然好似聽到了什麼極其好笑的事情,勾了下唇,笑容諷刺。
“就這樣?癱在床上,什麼也做不了?梁淵,你要囚禁我嗎?”
問出最後一句話時,她心裡尚且帶著一絲希冀,多麼期望從他嘴裡得到一個否認的答案。
否認他這多麼可笑的佔有慾……
可白瑾然接下來就意識到,沒有否認,只有沉默。
她頓時心如死灰,眼眶酸脹難忍。
為什麼呢?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她視他為這世上最親近,最信任的親人,家人和愛人,他卻拿著刀往自已心窩子上戳。
白瑾然到底做錯了什麼,她的真心就該這麼一次次被糟蹋嗎?
白瑾然緩緩抓住梁淵的衣袖,拼盡全力,死死抓著,像是在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師兄,你在和我開玩笑對嗎?”她說話又慢又輕,“南夷王如此不公不仁,你沒道理一定要效忠於他!父親從小就教育我們,即使落霞派之人不入仕,不參軍,不干涉朝政,也要心懷天下,鋤強扶弱,匡扶正義。這些……你都忘了嗎?”
梁淵呼吸亂了一瞬,嗓音很低很低地說了一句:“沒忘。”
白瑾然說:“師兄,別再執迷不悟了。報仇不急於一時,卻不能以百姓的安定為代價。南夷王明知自身國力空虛,這些年還不停地發動戰爭。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只是為了利益,以正大光明的藉口壓榨百姓,發國難財。”
她有些急切地想要說服他,甚至不顧自已的處境如何,只為讓他認清現實,及時止損。
為自已,為師兄,也為天下百姓。
梁淵年少成名,才德兼備,文武雙全,若是跟隨明君,前途自然似錦。
無錯書吧他不該也不能耗在南夷王身上。
“軍糧一年比一年少且差,軍隊銀兩也一年比一年縮減,但朝廷的徵糧卻從未停歇過,苛捐雜稅也一日比一日嚴苛,你難道就沒有想過這其中緣由嗎?”
白瑾然說得口乾舌燥,靜靜等著梁淵的反應。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聽到一句平靜到冷漠地回答。
“我知道。”
他說他知道……
白瑾然好似被一記重錘砸中,頭暈目眩,腦中震痛,她緩緩鬆開了抓著他衣袖的手指。
逐漸,腦子裡逐漸形成一個讓她難以接受的想法……
“你的意思是……你一直都知道南夷王背後的勾當?”
梁淵沒再瞞著她,沉聲道:“是。”
“那……你也知道南夷王派人去徵百姓賴以生存的食糧?”
“是。”
“你這次讓我去借糧,其實不是去借糧倉裡的餘糧,對嗎?”
“是。”
“你就算什麼都知道,還是選擇視而不見,對嗎?”
“是。”
白瑾然呼吸逐漸急促,質問一聲比一聲激動。
相比於自已被暫時囚禁在這裡,梁淵變成現在這樣冷血無情的人更讓她無法接受。
記憶中他還是那個寬容溫和的兄長,可以被依靠,被信賴,善良而又聰慧的兄長,好像任何事都可以被他擺平。
白瑾然突然感到絕望,好像這一刻,世上只剩下她一個人,踽踽獨行,踉踉蹌蹌地前進。
眼眶的酸脹化為更為具體的東西,打溼眼罩,順著臉頰流下。
無聲流淚,卻訴不盡她內心的悲涼。
“為什麼呢?”
白瑾然再一次問。
梁淵憐惜地替她擦去淚水,心疼地痙攣,卻依舊忍得下心將她打入深淵。
“因為我愛你。只有讓蕭卿月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你才能真正屬於我。”
白瑾然怒氣翻湧,這種話她聽得極其厭煩,對梁淵也失望透頂。
“我說過,他從來不是我們之間的阻礙。”
“不是的,不是的阿然……”梁淵異常執拗地重複。
他死死抓著白瑾然的手,彷彿拼命抓住致命重要的寶物。
“南夷王囂張不了多久,你相信我,”梁淵迫切道,語氣難掩野心:“要不了多久,他就會從高位上摔成一攤爛泥,什麼也不是。”
白瑾然感到十分不對勁兒,她震驚道:“你什麼意思?”
梁淵說:“南夷王會死,蕭卿月也會死,最終只有我們會活著。”
白瑾然一時驚駭地說不出話來,梁淵要謀權篡位,自已做這天下共主。
“阿然,這江山交給誰都不放心,也不值得。為什麼我們不能自已坐到那個位置?”
白瑾然渾身輕顫,無法相信如此大逆不道的話竟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
對權力的野心和慾望已經讓他迷失了自我,走向一條不歸路。
她好似難以呼吸,窒息感將白瑾然包圍裹挾,大腦因為缺氧而昏沉恍惚,有一瞬間,她以為此時在做夢。
如果真的是夢,就好了……
白瑾然狠聲道:“梁淵,你瘋了?”
梁淵嗓音如出一轍地清越:“阿然,我沒瘋,我很清醒。”
他鐵了心將她關在這裡,油鹽不進。
臨走時,白瑾然想到什麼,突然叫住他。
“南夷王聯合葉肅的事,你也知道?”
他說:“之前有過猜想,剛剛才確認。”
白瑾然閉上眼睛,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