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過後,蕭卿月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說話,只是臉色依舊不好看。
白瑾然抱著手爐,明明室內燃著炭火,手爐暖意融融,指尖也浮現了紅潤,可她卻還是覺得冷,由內而外的冷。
蕭卿月似是輕嘆了一聲,語氣與之前並沒有什麼不同:“師姐可願與朕出去走走?”
白瑾然愣了一下,挨著手爐的手似是被燙了一下,蜷了蜷。
“好。”
青玄宮地處偏僻,景緻卻是極為不錯的,宮裡有個小花園,如今滿園梅花盡數開放,還未走近便被芳香撲了滿鼻。
白瑾然白天無事便會在園子裡放一張躺椅,有太陽時便曬曬陽光,躺椅上總會放一本書,只是不出片刻那本書便會蓋在臉上,熟睡過去。
她落後蕭卿月半步走著,並未發現前方行走的男人放慢了腳步,直到與她並肩。
蕭卿月並未讓下人跟著,如今這裡只有他們二人。
月光下的梅花別有一番風景,像是灑上了一層銀光,朦朧的豔麗。
蕭卿月看見裡面的躺椅,甚至可以想象她是如何躺在上面睡覺,而上面的那本書必然不是用來看的。
“朕記得,之前師姐總是喜歡在冬天曬著陽光睡覺。”提起往事,蕭卿月嘴角浮起笑痕,眸子含了月光,清潤悠長。
昏暗中,白瑾然看不起他的表情,只聽見他語氣溫淡,似是突然想起來,隨口一提。
“嗯。”白瑾然應道。
這三年,她被關在皇宮裡,時時想起往事,卻無人能懂,也無人可說,便埋在心裡。
蕭卿月是她在這裡唯一熟悉又有不少共同回憶的人,可惜那段歲月恐怕被他視為恥辱,一直絕口不提。
任誰對自已落難時的狼狽都會諱莫如深,白瑾然理解。
如今突然提起,她不禁有些錯愕,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她不是個擅長與人懷舊的人。
落霞派坐落於落霞山,半山腰雲霧繚繞,宛如仙境,山上的景色也稱得上“仙境”二字。
春有百花齊放,夏有枝繁葉茂,秋有葉落歸根,冬有白雪皚皚。
白瑾然無疑愛著這裡的一切,也不容許任何人動這裡的一草一木。
冬天樹椏光禿,唯有後山種有梅花,於寒冷中開放,花朵豔麗非凡。
每當她想偷懶,或者心情不佳時,便會一個人來到後山,地上落了一層花瓣,像是鋪了一層漂亮的毛毯。
她毫不在意地躺下來,手臂枕在腦後,陽光被樹枝切割,被梅花阻擋,並不刺眼,閉上眼睛,很容易便會睡去。
白瑾然醒來時,總會發現自已身上多了一件衣服,是誰的,不言而喻。
有時蕭卿月不在後山,她會來到他院門口,將衣服掛在門上。
有時睜開眼睛時,蕭卿月要麼躺在她身邊,正好笑地看著她。
“這麼好的時光,師姐你竟然拿來睡覺,太暴殄天物了。”
白瑾然會不鹹不淡地懟回去:“你不也躺在這裡。”
話裡的意思很明顯,誰也別說誰。
無錯書吧人的歡愉大多都在浪費的時光裡。
蕭卿月總會笑而不語。
要麼他會坐在不遠處,靠著一棵樹低頭看書,聽見動靜,抬頭時,眸子比梅園還要迷人。
“你再睡下去,我就要用書砸你的頭了。”他站起來道。
白瑾然也站起來,覷他一眼:“你敢!”
蕭卿月妥協:“自然不敢,誰讓師姐你武功這麼高?打也打不過啊。”
心情不好的她忽然覺得好像一切都不是問題,也沒什麼可煩心的。
白瑾然從回憶中回神時,後知後覺自已好像晾了皇帝許久。
沒等她感到愧疚,就聽到蕭卿月說:“你經常躺在這裡?”
白瑾然回答:“這裡比較安靜。”
一陣風吹過,夜晚的風寒涼刺骨,眼前紛紛揚揚落下花瓣,她的鬢髮也被吹亂了。
蕭卿月比她高了一頭,白瑾然知道他正在垂眸看著自已,她低頭看著地面,前方出現動靜,她知道他靠近了自已,眼前覆蓋了一層陰影,視野中也闖入了一雙靴子。
白瑾然心下疑惑,正想抬頭一探究竟,卻感覺蕭卿月不知何時抬起了手,目標是她的臉。
她瞪大了眸子,怔愣仰頭。
蕭卿月好像輕笑了一聲,手指捏著她的髮絲,輕柔為她刮在耳後,做完這一切,微涼的指尖卻並未離去,反而挑逗似的沿著她的臉部線條緩緩下移,最後來到她的下頜處。
被他接觸的地方,白瑾然只覺火辣辣地燙,大腦失去了思考能力,明明沒有生病,卻一度頭暈目眩。
蕭卿月輕而易舉抬起她的下頜,低頭間,兩人距離倏地拉近,近到呼吸交纏,髮絲纏繞。
此時白瑾然看清了,看清了他眼裡的柔情膩人,蕭卿月吻上她的唇時,白瑾然想,自已果然是病了……
她眸子裡蘊出一層霧氣,緩緩閉上眼,腦海裡控制不住想起了前不久他也是這樣看著葉傾辭,兩人如何舉止親熱,柔情蜜意,或許他也如此愛戀地親過葉傾辭,甚至更多……
白瑾然大腦混亂,耳畔恍惚又響起了三年前,蕭卿月冷漠無情的話語:“無關之人……”
宛如三尺冰水從頭澆下,竟一時如墜冰窖,白瑾然緊緊抱著手爐,力道大到似是要徒手捏碎它,強壓下內心湧上來的所有不適。
忽然,蕭卿月放開她,退後兩步,聲音冷淡極了:“這裡風大,愛妃與朕回去吧。”
說完,全然不顧臉色瞬間蒼白如雪的白瑾然,率先離開。
許久,白瑾然輕輕吐出一口氣,仰頭看著天上靜靜懸掛的月亮,努力睜大眼睛,突然扯了扯唇角,這笑如何看都十分苦澀。
怎麼還是會上當啊……
蕭卿月最慣用的把戲,她不是很清楚嗎?
看著自已還是蠢得要死,因為他流露出來的一丁點兒親密舉動,就會方寸大亂……
白瑾然眼裡恢復了平靜,慢慢往回走。
走出梅園,發現青禾正等在外面,看見她神色擔憂:“夫人……”
白瑾然打斷她:“走吧,回去。”
回到寢殿,蕭卿月正坐在軟榻上百無聊賴看著一本書,見她進來,起身吩咐:“就寢吧!”
白瑾然沒想到他還在這裡,更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會在這裡留宿,一時沒有動作。
蕭卿月瞧著心情不大好,說話多少也帶了刺:“怎麼?等著朕服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