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死寂的皇宮彷彿一隻張開獠牙的巨獸,將所有人吞腹其中。
青玄宮的主殿依舊散發著昏黃的光亮,淡淡燭光透過窗戶紙輕輕落在地上。
白瑾然坐在書案後,將寫滿字跡的宣紙妥帖放置一旁,揉了揉痠痛的手腕和脖頸,眼角睏倦地溢位幾滴淚花,眼底爬上了如蜘蛛網一般的紅血絲。
青玄將一杯溫茶放在桌上,見她熬紅了眼,心疼道:“夫人,歇歇吧,明日再抄。”
白瑾然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端起茶杯一口氣喝完,說:“我知道了,你趕緊去睡覺吧。”
青玄想拒絕,被白瑾然靜靜看了幾秒,無奈只能點頭,走之前囑咐著:“夫人也早點兒休息,有事喚奴婢。”
無錯書吧白瑾然不耐地擺擺手,執起毛筆繼續抄寫佛經。
外面傳來細微響動,她動作一頓,從書案後站起來,拿了東西往外走。
相同的地方,一如往常,她將食物放在地上。
月光寒涼朦朧,她就這麼站在不遠處,身影清冷料峭,被樹木暗影籠罩的草叢微微晃動,發出簌簌聲響,白瑾然神情略微鬆動,停留片刻,轉身回去,全程未語一言。
那貓怕人,有人在,它是不會出來的。
主殿裡的光一直亮到半夜才熄滅。
……
除了每日必要的請安之外,白瑾然便一直窩在青玄宮,抄了半月才將百遍佛經抄好,讓人給太后娘娘送過去。
佛經是下午送過去的,晚上蕭卿月人就來了青玄宮。
越是臨近新年,白瑾然運氣就越是撲朔迷離,也不知是好是壞。
據說,青禾將佛經送過去時,皇上正好在慈寧宮,太后便當著皇上的面誇讚白瑾然有孝心,惹她歡喜,為白瑾然可謂是說盡了好話,太后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如此一來,蕭卿月便不得不來了。
白瑾然為了抄那百遍佛經,半個月已經心力憔悴,如今還要提起心神應付他,再怎麼不願,也只能藏在心裡。
“朕來,愛妃看著不怎麼樂意啊。”蕭卿月看著她的表情,嗓音低懶。
“臣妾不敢。”
蕭卿月眸瞳沉幽,無言片刻,輕聲開口:“師姐,你可是在怨我?”
白瑾然愣了一下,回神後,態度疏離:“臣妾不敢。”
兩次相同的話術,言語間充滿了客套和敷衍,讓蕭卿月心裡堵了一股鬱氣。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曾經無話不談的人,竟有一日也能走到無話可說,時間悄無聲息地行走,命運總能讓人意想不到。
蕭卿月上前一步,拉住白瑾然的手,觸及,指尖冰涼。
白瑾然身體一僵,溫熱的體溫一點點滲入面板,驅散了手指的涼意,她強忍著抽回手的衝動,任由他拉著自已坐在軟榻上。
蕭卿月並未放開她,反而握的更緊,另一隻手放在她的手背上,他的手比她要大,宛如竹節般修長,筋脈分明,能完全將她的覆蓋住。
他眸子裡流動著柔和的光,竟讓白瑾然出現了恍惚,彷彿回到了多年前。
雖生在冬季,但寒冬卻不是白瑾然喜歡的時節,每到這個時候,從小就體寒的她每日都會手腳冰涼難忍。
忍著忍著,她便也習慣了,沒有什麼過不去,熬過冬天也只是時間問題。
可當蕭卿月接觸到她寒涼如冰的指尖,倒是被嚇了一跳,誇張地嚷嚷:“師姐,你的手怎麼這麼涼?難不成你人雖在這兒,其實已經走了有一會兒了?”
白瑾然:“……”
她深知自已這個師弟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也不想理會,將手抽出來。
“別打岔,我問你為何逃學?還和夫子說是因為你沒了書無顏面對他老人家,竟還說這書是我給你扔了。”
她抱臂,似笑非笑:“我幾時扔了你的書?”
蕭卿月笑意盈盈,眸子裡充滿討好:“師姐,我這不是隨便找了個藉口嗎?”
白瑾然冷冷呵一聲,他這隨便找的藉口,倒是讓她無端受罰。
“你的書呢?”
蕭卿月想也不想道:“在書桌上。”
白瑾然點頭,迅速朝書桌而去,在他還未反應過來時,幾本書已經拿到手裡。
“既然罪名已經坐實,好像我不扔都說不過去。”
蕭卿月臉色一變,連忙堵住她的去路,仗著身量比她高,輕而易舉握住書的一側。
二人爭執不下,卻全然忽視了他們之間的距離近的離譜。
等白瑾然反應過來時,氣勢低了一大截,面色不改,耳根卻紅的滴血。
蕭卿月臉上笑意更深,宛如實質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手上突然鬆了力道。
正當白瑾然想鬆一口氣時,卻感覺一股暖意從手上傳來,彷彿被浸泡在了溫水裡,血液都活絡起來。
蕭卿月握住了她的手。
白瑾然僵了身子,錯愕抬眼,卻不期然撞入一雙溫和多情的眸子,心臟猝然失去控制,毫無規律又強烈有力。
“師姐,原來扔我書是假,佔我便宜是真啊。”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倒打一耙。
白瑾然惱羞成怒,想把手抽出來卻被人握的很緊,氣得咬牙切齒:“放開!樓銜月!”
連名帶姓地叫他,怕是被氣得不輕。
她越是生氣,蕭卿月心情就越是愉悅,男人的劣根性他不隱藏,大大方方地展露在她面前,卻把握這一個度,並不會惹她厭煩。
白瑾然曾經以為,這是他的坦然,他的好,他的壞,全都讓她看見,讓她完完全全瞭解他這個人。
白瑾然以為這就是坦誠相見,那麼禮尚往來,她將自已的喜怒哀樂也全都暴露在他眼前,所有情緒連帶著所有心思都毫無保留。
卻不曾想,有的人就算是偽裝也可以萬分逼真。
而她也在他面前開始從善如流地隱藏自已的情緒。
似是被光晃到了眼,白瑾然半垂下眼眸,自然地將手抽回來,放在腿上。
蕭卿月身子略微停滯,很快面色如常地吩咐道:“來人,拿手爐來。”
精美小巧的手爐很快就被送了過來,他不由分說地塞給白瑾然,說:“冷就每天抱著它,若是把朕凍地得了風寒怎麼辦?”
白瑾然:“……”
她冷,和他有什麼關係?
似是知道她所想,蕭卿月慢悠悠道:“難保愛妃凍得神志不清,將朕當成手爐暖啊。”
語氣戲謔,顯然他也想到了過去,意有所指。
白瑾然淡淡開腔:“皇上多慮了,此種可能,現在不會發生,以後也不會。”
一句話,讓蕭卿月黑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