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邊上眾人都偷偷摸摸笑了。
女兒犯案,去老爹那兒報官,這不是開玩笑嗎。
也虧沈大姑娘問的出來。
“你怎這樣狠毒!”
李霍這時候也顧不上避嫌了,顫著聲問道。
“我猜到你外面有人,可竟有這麼多!。”
董可依臉上劃過一絲狠厲。
她捂著肚子,抬起眼皮,看向正在質問自已的李霍。
“我只恨沒有早些知道,若是我動手,定不會讓她們苟活至今,還留下這麼個賤人。”
沈念歸本來悠哉悠哉的坐在邊上,喝茶看戲。
但聽到這兒,神色卻有了一絲怪異。
她總感覺董可依不像是在說謊。
“走水了,東柳巷走水了,快救火呀。”
屋內氣氛正劍拔弩張著。
突然聽到外面傳來喧雜的聲音。
人們紛紛探身向外看去,只見遠處濃濃黑煙直衝雲霄。
書院裡,有好奇地學子攔住路人,詢問道:“是哪裡走水了?”
“哎呀,就是昨晚上死人那家。裡面屍體都燒成炭了。”
被攔住那人滿臉黑灰,喘著氣回應。
這火起的未免也太巧了些。
“縣衙辦案,無關人等速速回避。”
眾人正各懷心思。
這時,見幾名衙役簇擁著一位看起來頗為慈眉善目的中年男子。
正快步往書院方向來。
“人販香凝,夥同賊人先行兇、後縱火,謀財害命,情節惡劣!”
“本官親自帶人捉拿,阻攔者視為同夥,一併拿下!”
被衙役簇擁而來的,正是西塘縣令董必成。
雖說沈董兩家是連襟。
但董沈氏生女時難產早亡。
董必成再娶後,兩家關係便也只靠董可依,這麼一點血緣維繫著。
這董必成在任十餘年,不說私下如何,面上反正是端的慈眉善目、兩袖清風。
家中更是從不奢靡鋪張,是百姓口中的“父母官”。
“李郎……救救奴家,冤枉啊……縣令大人,怎麼會……”
香凝哪見過這架勢,哭著喊著求李霍救她。
李霍側身躲開香凝抓過來的手,低頭避開她的視線。
他自身尚且泥菩薩過河。
怎會理她。
香凝掙扎無用,終究還是被衙役用布條堵了嘴,扭著胳膊拖下去了。
這頭“父母官”正捉拿“犯人”。
只見門口又有一中年男子,逆著人流往書院裡進。
“你這逆子,過幾日便要與董家姑娘成親,怎今日還這般猴急,非要來書院與她見面。 ”
來人油光滿面,大腹便便。
走路時身子稍有左右搖擺,腳步重顯得較吃力。
再看他脖頸還戴著個大金項圈,身上穿的是上好的浮光錦,靴面還鑲著金邊兒。
活像一隻會下金蛋的大胖鵝。
“爹,我何時……”
李霍皺著眉開口。
“快閉嘴吧你!”
大胖鵝…不是…李密打斷兒子的話,還瞪了他一眼。
按理說父親瞪兒子,應當是瞪出些氣勢來的。
但在李密那白白胖胖的臉上,卻顯得沒什麼威懾力。
反而略顯滑稽。
人群中有人嗤地笑了一聲。
這兩位中年男人,可是城裡數一數二的人物。
所以雖然圍觀的大部分人,都看明白了怎麼回事。
但最終還是沒人敢上前,去扯下這兩位給自家蒙的“遮羞布”。
董必成笑著與李密寒暄片刻。
突然有些驚訝,像是才看見沈念歸似的。
他朝沈念歸露出一個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緩緩道:“賢侄女,聽說夫子已讓你休學,今日你卻還打著少東家的旗號仗勢欺人,莫要讓人覺得咱們家沒了家教。”
“咱們家”這個詞用的妙。
一下便讓眾人覺得,這是長輩在教導自家小輩。
無錯書吧況且仔細琢磨這確實是一家人。
屋子裡其餘人在董縣令進來時,便都起身立在一旁。
眼下就沈念歸自已還若無其事的靠在椅子上。
“錢通天,勢壓人。省心省力,能用……為何不用?”
她慢悠悠喝著茶,拖著長音回道。
董必成正要張口反駁回去,就聽許久沒吭聲的董可依冷哼一聲:“狗仗人勢。”
“借您吉言...對了...別忘記給我的好侄兒上個戶籍黃冊。”
沈念歸沒跟他較真兒,撂下一句話便起身往門口走。
她今日還要趕到湖洲,耽擱不得。
於是在董可依怨毒的注視中,沈念歸利索地翻身上馬。
揚長而去。
這邊,香凝被衙役五花大綁的扭送進了地牢。
這裡空氣似乎都是凝滯的,彷彿有一股腐爛發黴的死亡味道。
她被人推了一把,跌坐在地上。
沒有預想中稻草的潮溼觸感,反而碰到了冰涼滑膩的東西。
讓她渾身一個激靈。
扭頭去看,只見腐爛的草垛下,一隻兔子般大的老鼠,正在她身下壓著。
那老鼠看上去,已經早早沒了氣息。
鼠肚子上甚至還有幾條白花花的蛆,正在享用它們的美食。
香凝胃部一陣不適,費力的乾嘔著。
這樣一個平時很普通的動作,現在卻抽動了她滿身猙獰的傷口。
剛才衙役給她綁的繩子,是浸過鹽水的。
鮮血混著鹽水滴落到地上,傳來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發出的,窸窸窣窣爬行的聲音。
這時,被濃厚黑暗包圍的拐角處,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
香凝還以為是自已眼花了。
她眨眨眼,看到一盞閃爍的燭燈,正緩緩向她面前鏽跡斑斑的牢門靠近。
“你是沈姑娘的人,我見過你。”
“她還給你母親看過病。”
香凝猙獰的臉嘴角上揚。
映在微弱的燭光下,著實有些驚悚。
她似是沒有意識到自已現在的樣子。
繼續對來人說:“你是來救我的?對,沈姑娘答應了救我。”
紀南秋伸手掏了張帕子,按在猩紅的鎖頭上。
也不知上面是是鏽跡,還什麼生物的陳年老血。
香凝見狀有些欣喜。
可能看來人模樣生的十分好看,她竟忽略了身上的疼痛,抬手把早已被血水粘在一起的頭髮捋了捋。
啪嗒一聲。
鎖頭被一雙修長白淨的手,隔著帕子捏斷了。
紀南秋抬腳跨進牢中。
一低頭,像是看見什麼新鮮玩意似的,笑出了聲。
他俯下身,把髒了的帕子展開抖了兩下,蓋住了那具腐爛的亂七八糟的老鼠屍體。
香凝的笑凝固了。
她明顯感覺到,這人好像不是來救她的。
因為沒有一個來劫獄的人會把地牢當自家後院一般,慢悠悠的閒逛。
香凝慢慢往後退。
覺得似乎這個陰暗逼仄的地牢,比眼前的男人還要更安全一些。
“咕吱”
“咕吱”
紀南秋踩在草垛上。
一步一步逼近這個恐慌至極的女人。
香凝驚慌失措。
左腳絆右腳跌到地上。
她六神無主地抬眼看去,男人那隻如新摘玉筍似的手指微搓。
發出“啪”的一聲。
燭影微動。
像是被渾濁的氣流攪動一般,閃了兩下。
“不要害怕,這裡……沒有人能傷害你。”
香凝看見面前的男人薄唇微起。
一陣讓人意亂神迷的低語傳來,她感覺自已好像一腳踩進了雲裡。
飄然欲醉。
“現在可以告訴我,讓你們在外面謠傳的人是誰……”
那個勾心攝魄的聲音還在繼續。
香凝躺在地上。
慌亂的眼神逐漸變得空洞,裡面充滿了死一樣的麻木。
她緩緩張口。
語調平淡,卻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是……李密。”
說完後,她嘴角又抽搐地跳了兩下。
接著道:“我...我可以…一直留在這裡嗎?”
紀南秋勾勾嘴角。
他從懷中又掏出一張帕子,墊著手搭上香凝手臂。
低聲道:“當然可以一直留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