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炭的替代品,和扔廢料的地方,應該就在這兒。”
沈念歸伸手指指那條河,這是淞江的一個支流。
淞江就是讓聽風中毒的那條江。
紀南秋掰了一段手臂長的樹枝,在河底翻了翻。
果然有厚厚一層白色晶體。
應該就是鹽渣。
“這水好淺。”
紀南秋稍微用力,把樹枝豎著扔進了河中央。
可水位竟還沒有樹枝的一半高。
沈念歸抬頭看了看天:“應該不是水本來就淺,而是這些鹽渣導致河床抬升了。”
“夫人,幫我拿一下。”
紀南秋一隻手沾了水在空中懸著,另一隻手用小指勾開前襟。
然後衝沈念歸眨眨眼,想讓她幫忙從懷中拿帕子。
沈念歸白了他一眼。
從懷裡把自已的帕子遞給他。
紀南秋笑嘻嘻地接過,鄭重的擦完手。
然後塞自已懷裡了。
“知道廢料扔哪兒了,那煤炭呢,總不能也在這河床底下吧。”紀南秋怕沈念歸往回要帕子,連忙轉移了話題。
沈念歸走到一棵樹前,伸手拍了拍樹幹。
河邊的樹看著非常茂盛,而且幾乎每棵都有一人合抱寬。
非常均勻。
可......就是太均勻了。
“你剛才掰樹枝的時候,我看見這棵樹晃了晃,不…是樹根在晃。”
沈念歸這話說的有些猶豫,似乎是在回想有沒有看錯。
“這樹看著怎麼也有幾十年,樹根肯定都深紮在土裡,怎麼會…哎呦。”
紀南秋話說到一半兒停住了。
他剛才用全身的力氣去推那棵樹,沒想到樹幹很輕易的就向後倒去。
紀南秋的力氣沒來得及收,被閃了一個趔趄。
然後他不服氣地、報復性地又推了兩三棵。
無一例外,全都輕而易舉被他弄倒了。
“這些樹都是假的?不像啊。”
紀南秋終於老實了,待在一旁休息。
“是真樹。”沈念歸點點頭,接著說,“你看這切口,明顯是被人砍斷的。”
紀南秋總結道:“所以,他們砍了湖洲城附近的樹當做燃料,又因為你來了,他們只能從別的地方砍些樹,把根埋在這兒。”
“這個沈耀真的很聰明。”沈念歸有些後怕。
假鬧市、假布莊、假樹木。
這樁樁件件,要是她沒有提前換身份,而是身在其中當局者迷。
恐怕還真的會被蒙過去。
“別擔心,聰明反被聰明誤罷了。”紀南秋安慰她。
然後眉眼輕皺,似又想起什麼。
有些酸溜溜地說:“夫人在沈耀那兒,倒是有好大的面子。”
沈念歸笑笑,沒理他的小情緒,低頭思考著什麼。
過了一會她忽然問:“南秋,江南東部的長洲、新河,是不是正處在雨季?”
紀南秋愣了。
沈念歸還是第一次這麼認真地叫自已名字。
“南秋?”沈念歸看他愣神,又叫道。
“對,是雨季。”
紀南秋點點頭。
又補充道:“湖洲也該到雨季了。”
沈念歸看著河面,想到一件事。
臉色瞬間變得特別難看。
她轉頭問紀南秋:“長洲、新河以及湖洲,可都在淞江下游?”
“沒錯,都是依水而居……”
紀南秋也好像意識到了什麼。
“轟隆隆”
“咔嚓”
突然一聲驚雷在二人頭頂炸響。
從晴空萬里到烏雲密佈,只用了瞬息。
雨季來了。
沈念歸和紀南秋回了客棧,雨瓢潑下了好幾日都不見停,也沒辦法再出去找線索。
她終於是耐不住性子。
要回商隊了。
“你還跟著我做什麼。”
沈念歸本想在雨夜偷偷溜回去,結果剛到客棧外頭,就見紀南秋站在廊下等著。
“沈夫人僱了我協助查賬。”
紀南秋盯著落在地上的雨水,語氣有些低沉,不知道在想什麼。
不過紀南秋還得是紀南秋。
轉瞬便恢復了那副玩鬧的語氣。
他笑著側頭看向沈念歸:“一天給我開一兩銀子呢,小可很是認真負責的。”
“是啊,紀助教最負責了。”
沈念歸輕哼一聲,撇撇嘴。
又小聲補了一句:“負責到讓僱主的閨女,在開課第一天請家長。”
說完她就獨自撐開傘走進雨裡。
紀南秋樂了。
伸手用袖子擋住撲面而來的雨滴,小跑著追上沈念歸。
躲進她的傘裡。
“批改時沒有看見名字,我說是巧合你信嗎。”
紀南秋的高個子,被沈念歸撐的傘侷限住了。
他只好弓著腰,手臂略顯緊促地搭上沈念歸肩膀。
“我信你個大頭鬼。”
沈念歸嘴上不饒人,但撐傘的手略往上抬了抬。
在瓢潑大雨的夜晚,彼此間氣息交織在一起。
充滿了說不清的曖昧旖旎。
紀南秋能夠清晰的感受到,自已曾日夜思念的人就在身邊。
這是他許久未曾擁有過的踏實。
一刻鐘後。
兩人終於摸黑找到了沈宅側門,這裡因為下雨並沒有人守著。
斑駁的鐵門上掛著老舊的銅環,上面還拴著一把銀亮亮的大鎖。
無錯書吧“開門呀。”
紀南秋對上沈念歸的眼睛。
突然好像從那清澈無辜的眼神中讀出了什麼:“你不會沒讓她們給你留鑰匙吧。”
“啊…哈哈…怎麼會呢……”沈念歸撓著頭假裝望天。
人在尷尬時總是略顯忙碌的,她現在就是。
紀南秋無奈地笑一下,開始上前研究那個鎖。
他從懷裡掏出一隻雕著狐狸頭的銀簪,對著鎖芯鼓搗。
還沒等沈念歸反應過來,那鎖就嘎吱一聲開了。
“你還會溜門撬鎖的技能?”
沈念歸嘴巴張的能塞下一個鵝蛋。
“哎,說什麼呢,讀書人的事怎麼能叫溜門撬鎖呢。”
紀南秋彎著眼睛。
有些嘚瑟地晃了晃手中開啟的鎖。
沈念歸:“……”
讀的那些聖賢書到底都對你做了什麼??
好好的一個鄉試解元,怎麼臉皮能這麼厚。
她心裡正震驚著,忽然感覺腦袋上面多個東西。
拿下一看。
竟是那隻狐狸銀簪。
“親手雕的。”
紀南秋拿過簪子重新戴到沈念歸頭上。
沒等她拒絕,搶先說道:“夫人可得天天帶著,不然再開鎖就沒得用了。”
沈念歸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沒說什麼。
二人沿著沈醉在牆壁上留下的記號,七拐八拐,找到了聽風住的院子。
正要進去,一直安分的排骨,卻開始在沈念歸懷裡躁動不安。
紀南秋走在前面。
伸手推開院門。
他一隻腳踏過門檻,感覺側面突然泛起一陣寒光。
勁風帶起雨水呼嘯著直衝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