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歸自然是沒聽過。
甚至蒼鸞鳥還是從沈夫人那裡聽來的。
“還是別知曉了,為夫不會讓娘子有機會感受的。”紀南秋沒等她回答,輕笑一聲便向樓裡走去。
此刻天色已經黑透了。
青鸞樓內裝潢得極為精緻,只是和客棧一樣,並未見有多少客人。
沈念歸在二樓選了個靠窗的位置。
整個二層只有零星兩桌客人,還都是穿著打扮較為講究的。
紀南秋在她對面坐下,慢條斯理擺弄著衣袖。
“二位,吃些什麼?”
客人不多,夥計便有些倦怠,打著哈欠遞上來一張單子。
沈念歸剛要點菜。
就見紀南秋一臉期待地對著夥計開口:“聽說湖洲海貨最是肥美,我們夫婦特意趕了好幾日,就為嘗這一口,快快上些最新鮮的。”
“這…要不您點點兒別的。”
無錯書吧夥計面露為難,又道:“公子有所不知,若是十幾年前,湖洲海味自然是頂頂好的,但近些年海域被那畜牧場用高牆圍住,就再也沒人出海打漁了。”
又是這個畜牧場。
“可是李氏牧場?”
沈念歸邊問,邊從懷裡摸出一小塊碎銀子放到桌上。
“哎,正是。”
夥計見著銀子眼睛放光,臉上多了幾分喜色。
四下瞧瞧見沒人注意他,便伸手把銀子揣進袖裡。
然後俯下身,小聲對二人說道:“海味也不值什麼錢,在湖洲與其辛苦打漁,不如去李氏牧場做工,一個月能得一兩銀子,就是管的嚴了些。”
沈念歸與紀南秋對視一眼,又問道:“是怎麼個嚴法?”
“去了李氏牧場,一般就忙兩天。”
夥計賣了個關子。
“初一和十五?這也不算嚴吧。”
紀南秋不以為意。
“錯了,是白天和黑天。”
夥計一拍大腿,臉上架起一副就知道你們肯定猜不對的表情。
“而且只有每月放銀日才能回家中短聚,第二日就得回去。”
夥計自嘲一聲接著說:“唉,去的都是窮苦人,家裡都快揭不開鍋了,也顧不上別的。”
“怪不得……”
紀南秋低聲唸叨了一句。
“公子,您說什麼?”
夥計沒聽清他說的話。
“無事,既吃不到海貨,那便點些招牌菜,也不算白來。”
單子上那些菜,一道可抵在李氏牧場做工一年。
紀南秋手指輕輕掃過單子,儘可著最貴的點。
沈念歸捏捏荷包,有些肉疼。
她擰眉瞪著紀南秋,嘴裡擠出一句話:“夫君,大夫剛診治出你身體不太行,要戒葷腥。”
“那是庸醫。”
紀南秋點菜的手停下。
然後又正色道:“娘子都已有身孕,為夫怎會不行呢,倒是娘子有孕辛苦,應當好好補補。”
沈念歸一陣沉默。
片刻後,她擺出一副不忍的姿態。
接著語氣略顯沉重地說道:“夫君,有件事妾身本不想告與你,這孩子其實…...”
她頓了頓,像是有些不忍心。
糾結片刻,繼續道:“孩子其實是隔壁王兄的,夫君諱疾忌醫,妾身著實心疼。”
紀南秋有些臉綠。
他呵呵笑了兩聲:“無妨,只要是娘子生的,哪怕是隻貓兒為夫都歡喜。”
似乎是為證明他的話是真的,紀南秋還伸手去逗弄兩下蹲在椅子上的排骨。
排骨為了宣告主權,扒著沈念歸的胳膊,向紀南秋亮了亮自已乾飯用的傢伙事兒。
夥計在邊上聽著二人對話傻眼了。
他看看紀南秋,又瞅瞅沈念歸。
默默接了一句:“公子……對夫人可真好。”
他們桌子上,看不見的硝煙正瀰漫著,就聽旁邊好像真的幹起了仗。
“這鹽是都給狗吃了嗎?你來嚐嚐這是給人吃的?都快淡出鳥了!”
沈念歸側頭看去。
只見一個五彩斑斕的光柱,正拽著跑堂小夥計的耳朵,往菜盤子裡摁。
她有些好奇,這男人是怎麼做到把衣裳穿得閃瞎人眼呢。
再定睛一看,發現那人身上竟掛了許多水晶片,在燭燈反射下就像個彩色的移動大燈泡。
這個彩色的移動大燈泡…...
額…...
這個男人的惡行,很快被人制止。
阻止他的,是同行中一位氣質上佳的年輕公子。
年輕公子從懷中掏出一個油紙包,遞給前來救場的夥計。
吩咐道:“把這個加進去,重新翻熱一下便好。”
夥計好奇地想開啟看一眼,不料竟被那年輕男子制止。
語氣還略有些嚴肅:“不該看的別看。”
年輕公子把夥計打發走,坐下看著移動大燈泡,說道:“這幾日你忍耐些又如何,待她走了……”
“她不過是沈家養的一條狗,本來以為是個傻的,沒想到還是個病秧子。”
移動大燈泡打斷年輕男子的話,語氣中帶著不屑。
他又衝地上啐了一口,繼續說:“咱們就分了這點食鹽,都給她用了,可她病歪歪地遮個面紗,一口都沒吃,看不起誰呢。”
“她畢竟是沈家大姑娘,是少東家,端著點兒也是應該的。”
年輕男子嘴上雖這麼說,眼中卻忽地閃過一絲和他周身氣質完全不符的倨傲。
“呸,我說沈耀兄,咱們不過是看在沈夫人面上喊她一聲少東家,要我說他還不如你在……”
“錢英兄,慎言。”沈耀打斷了錢英的話。
心中想著錢英這嘴遲早有一天會壞事。
沈念歸把錢英、沈耀二人的互動,看了個一清二楚。
話雖聽的不那麼清晰,但她猜測,這個沈耀應當是沈家哪個旁支家的公子。
回頭定要讓人好好查查。
這邊,熱氣騰騰的飯菜早就上齊了。
賣相看著還不錯。
紀南秋早就餓的飢腸轆轆。
他迫不及待往嘴裡塞了一口,臉色卻變得頗為古怪。
沈念歸心中想著事兒,也沒注意紀南秋臉上的表情。
她夾了一塊排骨塞進嘴裡,差點要以為是自已味覺出了問題。
“這是……沒放鹽?”
沈念歸皺著眉向紀南秋確認道。
紀南秋沒說話,只是忽然側頭把目光放在不遠處。
沈念歸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沈耀那桌已經上了新的飯菜,錢英正大快朵頤,吃的滿嘴流油。
沒了一開始嫌棄抱怨的樣子。
“我知道那包東西是什麼了。”
“那裡面是鹽。”
沈念歸和紀南秋幾乎同時說道。
“沈家販鹽?”
紀南秋這句雖是疑問,語氣卻帶著肯定。
“不可能。”
沈念歸面色微寒,又補充了一句:“這是抄九族的大罪,母親不會這麼做。”
前世沈家的罪名是通敵叛國。
當時她已隨紀南秋去了外縣的江南知州府,並不清楚具體情況。
不知...與販鹽有無干系。
“夫人記不記得,客棧老闆娘提了一句沈氏布莊。”
紀南秋又恢復了那副玩鬧的神色。
“還真要我去給你賺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