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遲一驚,連忙起身結結巴巴道:“不……這是陸仙師心愛之物,我如何能奪愛?”
陸九轉身走回窗邊開啟窗戶,道:“你不是要修真嗎?譚悅的心法課可有音律,你沒有樂器怎麼行?”
前天晚上兩人還因為燕遲要修真的事情鬧得不歡而散,如今陸九卻態度大變,昨日不僅下山接自已回鬱離居,今天還主動送自已琴,他到底怎麼了?
“為什麼?”燕遲看著陸九的背影問道,“您……之前不是不希望我修真嗎?”
陸九道:“以後我不會阻止你了,你願意修便修吧。只要每晚準時回鬱離居即可。”陸九說話時一直沒有轉過身來,但程晚能感覺到他是在微笑著,語氣裡不帶半分怒意,甚至還有些許寵溺的味道。
陸九越是這樣,燕遲心裡越是疑惑,而且總有種不踏實的感覺。
陸九對他太好了些,好得讓燕遲不安。
燕遲有自知之明,自已即便長了一副好皮囊,也只有那些女子喜歡,在男子中,自已就沒那麼討人喜歡。
父親曾不止一次說過自已性子溫吞,沒有男子氣概;堂弟燕寬也不願和自已玩,嫌自已死板無聊。
燕遲知道自已身上沒有任何特質讓陸九青睞有加,他讓自已住進鬱離居,又同意自已修真,還把他心愛的琴送給自已……這世上哪有這麼幸運的事情?即便有,也不會這麼容易落到自已頭上吧!
燕遲站起來對陸九鞠了一躬道:“不敢承陸仙師如此厚愛,燕遲心領了。”
陸九對燕遲的拒絕大感意外,轉過頭看著他:“你……不要?”
燕遲低頭誠懇地道:“不是不想要,是不敢要。”
陸九看著燕遲的樣子,明白了他心裡所想,也不勉強,道:“也罷。”
等你學有小成,再當成獎勵給你吧!
“陸仙師不氣我一意孤行要學修真,我已經很知足了,不敢貪心更多。”燕遲道,“陸仙師,我去膳房取餐。”
陸九聽著燕遲的話,笑了下道:“不必了,你想修真,日後便好好跟著三位真人修真,我自會吩咐膳房每日送餐來。”
燕遲也擔心自已開始學習課程後會耽誤陸九一日三餐,便沒反對。
“好了,今日是胡不歸授課,你讓守衛弟子帶你去吧。”陸九道。
“是!”胡真人教習符咒陣法,想來應該比玉真人的劍道要輕鬆點。
兩人一起進了早飯,燕遲便由鬱離居外的守衛弟子帶著,忍著渾身痠痛往山腳的藏書樓走去。
燕遲走後,陸九便又去了三樓書房繼續鑽研。
他之所以對燕遲態度轉變這麼大,不僅是因為聽進去了胡不歸的話,還因為昨日在外門弟子處暗中觀察了燕遲好幾個時辰,親眼看到了燕遲是如何的倔強不服輸。
這孩子身體弱、資質差不假,但他性格堅韌隱忍,對自已也狠,完全不是陸九心裡之前對他定義的“病弱少爺”的樣子。
修真是一條漫長又孤寂的路,不管識海再寬廣,沒有強大的意志也根本修不到高深的境界。
陸九喜歡燕遲的性子,不爭不吵,不驕不躁,知禮儀,識進退。
而且,陸九對燕遲多少還有些感激,不論是不是這孩子的本意,他的體質的的確確是幫到自已了。
自已想要用人家,起碼要對人家好些吧?所謂吃人嘴短拿人手軟。
燕遲拒絕陸九的琴,既讓陸九意外,也讓他感到欣慰。這次事情再一次讓陸九證實了燕遲的性子:他理智清醒,在誘惑面前守得住本心,也忍得住慾望。
除了資質不好,燕遲幾乎具備了修真的所有條件,也符合陸九心中完美的培養物件。
若早個十多年遇到他,自已說不定真的就收下他當個親傳弟子了。
陸九苦笑著把這一點心思收斂了,喝口茶繼續研究。
今日燕遲腿痛,下山走得慢,還是被守衛弟子攙扶著一步步終於走到藏書樓。
胡不歸當初跟他介紹過,千竹峰七座樓最下面的是劍閣和藏經樓,燕遲今日才得以見到藏經樓真面目。
千竹峰的藏經樓比瀟碧殿還要大,由十多座高矮不一的樓群組成,燕遲站在藏經樓外,聽著守衛弟子給他介紹:“咱們千竹峰的藏經樓可是九曜宮最大的,裡面幾乎囊括了各派修真的書籍,外門弟子無課時都愛來看書。所以這裡是咱們千竹峰人最多、也最安靜的地方。”
燕遲連連點頭,問道:“胡真人授業在哪裡?”
“跟我來!”守衛弟子拉著燕遲跑得飛快,不顧燕遲身上還在痠痛。
胡不歸與玉粟不一樣,胡不歸的課奇妙,輕鬆,弟子們都很喜歡上他的課,所以也不怪這守衛弟子如此激動。
守衛弟子很少有時間上真人們的課,今天若不是帶燕遲過來,這名弟子也沒有機會來聽課。
燕遲氣喘吁吁被守衛弟子拉到門口,見眾弟子都已經坐好了,胡不歸也在認真給大家講解符咒,兩人便摸到後排兩個空位上坐了下來,認真聽講。
書桌上有簡單的文房四寶,胡不歸正在給大家講符咒的原理,並沒有多看剛進來的倆人。
他緩緩道:“天地萬物蘊含靈氣,修真者透過各種方式將自已念力透過有形的、無形的方式寫出符咒,來控制萬物的靈氣,或放大、或縮小、或顯形、或隱形。符咒的效用皆根據修真者念力而變化。”
燕遲在家時也看過不少修真書籍,聽到胡不歸的話,立即想到自已此生接觸過最神秘的符咒,應當就是家人被殺那晚,母親給自已貼的隱形符咒。
他心中有些疑惑,但卻沒有提,而是接著聽胡不歸講述:“符咒的強大與否,與修真者的修為境界有直接的關係。修為越是高深的修真者寫出的符咒越強大。”
立即就有人提問:“胡真人,那修為高深的修真者若是不用靈氣,寫出來的符咒和普通人寫的符咒威力相同嗎?”
胡不歸微笑道:“問得好。普通人的念力很低,寫的符咒可能時靈時不靈;同樣,修真者若不使用靈氣,寫出的符咒也比一般人強,但強不了太多。當然,大修真者除外。”
另一個弟子站起來問道:“胡真人,那符咒都有哪些形態呢?哪種形態威力最大?”
胡不歸慢慢踱步道:“符咒的形態有兩種,一般我們常見的便是用筆寫在紙上的符咒,還有一種為氣形。符咒的威力不是看形態,而是看誰寫。”
燕遲終於忍不住了,也站起來問道:“胡真人……修真者如何才能解除他人所下的符咒?”
燕遲對當晚的事情還有很多疑惑,比如孃親是如何認識陸仙師的?還很堅信陸仙師一定會來救他?
他知道自已當晚的隱形符咒是陸九所解,那給自已下符咒的人,是不是他呢?
胡不歸不知燕遲的心思,回道:“要解除別人的符咒,要麼等符咒的時間自然消散,要麼解咒之人比施咒之人修為高。不過大修真者寫的符時效都很長,多達上百年的都有。”
燕遲沉下心坐了下來,光憑這個回答,他無法判斷給孃親隱形符咒的人是不是陸九。
前日陸九說自已是他故人之後,到底自已家與他是什麼故人?
燕遲不想問陸九這個問題,因為他不想被陸九認為自已是想靠著那點故舊關係討他憐惜。
燕遲一向有自已的驕傲,不妄自菲薄,也從不輕易放棄。
胡不歸繼續道:“今日我們便來學一道初級風咒。”胡不歸說完,提筆凌空畫了幾筆,動作如行雲流水。
畫完後,室內便憑空颳起一陣微風,吹動弟子們桌上的紙。
“只要入了煉氣境,便能很好地寫出風咒。”胡不歸道,“尚未入練氣境的弟子可以寫紙符,只要念力夠強大,也是能寫出來的。”
外門弟子有一部分是入了練氣境,有些還是跟燕遲一樣的普通人,在胡不歸的指導下,弟子們便各自寫了起來。
即便是煉氣境,也有弟子寫的風咒毫無作用,反而一些沒有入門的弟子寫的紙符倒是有些作用。
胡不歸看著大家認真地寫符,道:“符咒不同於劍道,只要入了門,實力便和修為直接相關。不要忘了,符咒可是透過人的念力寫就的,人的念力強大與否,也關係到符咒的威力,這就是為什麼修真者不用靈氣寫的符咒也比普通人寫的符咒強。”
燕遲恍然大悟,念力的概念他是知道的,便是做一件事的專注力。
燕遲從小便用琴棋書畫轉移身體病痛,對如何集中注意力自有一套方法。
他輕輕閉目,用以前轉移病痛的方式將腦中雜念清空,眼睛看不到眼前的景象,耳中也聽不到弟子們的交談聲,腦中只剩下一個念頭:要讓筆下的線條帶起微風。
寫完後,燕遲睜開眼睛,發現毫無作用,眼前的宣紙毫無動靜。
不出意料,寫失敗了。
燕遲也不氣餒,又再試了一次。
這次他也是閉上眼睛,但耳中並沒有清空聽到的聲音。因為閉上眼睛,耳朵也變得特別好使,他聽到弟子們遠近錯落的交談聲,聽到他們寫風咒颳起的風聲……燕遲感知不到太細微的氣流,但總算能感知到手、臉、脖子上拂過的氣息……
順著這股氣息,燕遲集中所有注意力,順著這股微弱的氣流提筆再寫了一張符。
無錯書吧睜眼的瞬間,微風順著他的符紙輕輕吹向動了桌上的紙片!
成功了!
燕遲笑逐顏開,連隔壁桌的弟子都被他驚呆了。
“不錯,第一次上課便能寫出一個有用的符咒。”胡不歸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輕聲表揚道。
“胡真人!”燕遲一下站起來,看著胡不歸面帶微笑地看著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