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遲一邊努力撐著胳膊不打顫,一邊乖巧地道:“見過譚真人!”
“你胳膊打直,練劍是全身發力,並非胳膊或者手腕發力。”譚悅耐心地道。
燕遲身體實在太差,也毫無基礎,即便有譚悅的耐心指點,一上午過去了,還是毫無進展,累得站都站不太穩了。
譚悅已經回到榕樹下,看著隊伍後面的燕遲巍巍地努力想跟上大家的動作,忍不住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怎麼?你教不動了?”玉粟背對著她問道。
“這少年資質太差,學劍簡直就是自找死路。”譚悅道。
“你還不去拜見師尊?”
“我再等等。”譚悅道。
“等什麼?”
“我就想看看這少年何處能得師尊青睞。”譚悅道。
“他叫燕遲,民間的‘無冕狀元’,你這次雲遊聽過他的大名吧?還有,他是天煞童子命,他的陰寒體質可以幫師尊緩解寒毒。”玉粟道。
譚悅驚訝地看著玉粟,又看了看隊伍後面歪歪倒倒正在舞劍的燕遲,半晌沒說話。
“他便是那個天煞童子命……他知道自已的命格嗎?”譚悅問道。此次下山,她聽到最多的便是這位“無冕狀元”的傳說。
“不知道。”
也是,若他知道自已命格,想來也不會這麼拼命學劍道了。生命將盡,及時行樂才是王道。
“師姐,那你對他大可不必這麼嚴厲。”譚悅道。
“若要學,便認真學。”玉粟道。
譚悅知道玉粟一向在教學上非常嚴格,也不想與她爭執。既然燕遲對師尊這般重要,她便想在這裡看著,以免玉粟沒輕重傷了他。
千竹峰外門弟子都由親傳弟子授課。玉粟是劍道教習師父,授課便在外門弟子院內這演武場。
胡不歸是符咒陣法教習師父,授課在千竹峰藏經樓。
譚悅是心法教習師父,授課在千竹峰山間的一座叫清碧泉的亭子。
今日一整天都是玉粟的劍道課程,她吩咐眾弟子吃過午膳休息一刻鐘
便到演武場集合繼續練劍。
外門弟子處的膳房寬敞,眾弟子都裡面吃午膳,玉粟和譚悅也不例外。
玉粟聽說了燕遲在外門弟子處時殺人的事情,也不想他過多和外門弟子接觸,便讓燕遲坐在她和譚悅那桌吃飯。
燕遲上午累得太狠了,只吃了一點飯,不消片刻又躲到一邊去全部吐了。
他只覺得胃裡翻江倒海,一點力氣也沒有了,渾身痠痛得不像是自已的身體。
“你還好嗎?要不下午回鬱離居歇著吧?”譚悅不知何時到了他身後,輕聲道。
燕遲擦了擦嘴,倔強地站起來道:“不用,我能堅持。”
譚悅不再說話,只是輕輕將他扶起,然後仔細打量著這個倔強的少年。
“譚真人,我去演武場了。”燕遲臉色蒼白,身體還有些微微發抖,
對著譚悅鞠了一躬便提著劍往演武場走去。
下午學的招式不多,但很難。為了鍛鍊弟子們動作的平穩,玉粟要求他們一個姿勢要保持一刻鐘。
大多數人都能做到,只有少數幾個堅持不下去,燕遲便是其中一個。
但他仍然沒放棄,跌倒了又咬牙拼命站起來繼續,哪怕渾身痠痛難當,也沒有停頓過。
譚悅實在不忍心看他一次次跌倒又爬起來,申時便離去了。
今日的課時一直到戌時結束,即便有些基礎的弟子都渾身痠痛難當,何況本就體弱的燕遲。
玉粟走到燕遲身邊,看著他沒力氣地跌坐在地,冷冷地問道:“需要我扶你起來嗎?”
燕遲倔強地搖搖頭,顫抖著用劍撐著努力站了起來,然後對玉粟鞠了一躬,道:“多謝玉真人指點。”
玉粟也沒想到這少年資質差成這樣,但毅力竟這般強大,道:“三日後還是劍道課,你還來嗎?”
“來!”
玉粟冷若冰霜的臉終於笑了一下,道:“好,三日後,我在這裡等你。”說完便轉身離去了。
玉粟走後,如強弩之末的燕遲再也撐不住了,一下便跌坐在地。
他有些絕望,下山容易上山難,自已該如何回到鬱離居?陸仙師還等著自已去膳房拿飯……
一想到陸九,燕遲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慢慢又撐著劍鞘站了起來,然後以劍為杖,一步步朝著山上走去。
每上一步臺階,他的腿都痛得像是要斷開一樣,不停地顫抖著。走了好長時間,才走了十幾階。
他有些絕望地看著山道兩旁的石燈籠亮了起來,第一次對住在鬱離居有了不好的感覺。
鬱離居什麼都好,就是太高了!
“小崽子,要不要我帶你回去?”
燕遲正感到絕望,突然身後響起了陸九的聲音。他一下轉過身去,便看見陸九倚在一個石燈籠上,正笑眯眯地看著他。
“陸仙師!你怎麼……”燕遲沒想到陸九竟跟在他身後,驚訝到話都不知該怎麼說了。
“我來看看你啊!怎麼,要不要我帶你回去啊?”陸九一邊說一邊往上走,很快就走到了燕遲身邊。
“要!”燕遲連忙道。
“來吧!”陸九將燕遲手中的劍接了過來,然後一手摟過燕遲的腰,用手臂將他緊緊鎖在自已懷裡,低頭輕笑道:“扶好了!”
燕遲被陸九摟著,兩隻手臂也不客氣地緊緊抱著陸九的腰,幾乎將自已掛在他身上。
只覺身形一晃,陸九便帶著燕遲飛到了竹海之巔,從這個角度看上去,那星垂天幕就是引路明燈,指引著陸九和燕遲迴鬱離居的路。
陸九沿著“星垂天幕”不停地跳躍於竹稍之上,夜間涼風拂過,燕遲連忙把臉藏到陸九胸前,閉著眼睛感受著飛翔的感覺。
不消片刻,陸九便帶著他回到了鬱離居。落地的瞬間,燕遲才睜開眼鬆開了緊緊抱著陸九的手,低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多謝陸仙師。”
陸九把劍丟給他,微笑道:“若不是怕你露宿竹林,我也懶得下去找你。你自已回房歇著吧,膳房已經把飯菜送你房間了。”
陸九說完便頭也不回地回了自已房間。
燕遲嘆了口氣,強撐著回到房內勉強吃了點飯,便和衣倒在床上,片刻就睡著了。
因為白天高強度的訓練,燕遲這一晚上睡得無比香甜,連翻身都沒有,第二天早上醒來竟然還保持著睡前的姿勢。
不過一覺醒來他渾身更痛了,根本起不來床,每一根骨頭、每一絲肌肉都在痠痛。
在鬱離居這麼多天,他第一次賴床了。
昨夜不知何時下起了雨,天剛矇矇亮,燕遲便被陸九房內一陣古琴聲給吵醒了。
他躺在床上聽著窗外滴滴答答的雨聲和陸九宛轉悠揚的琴聲,肚子餓得咕咕叫。
可是他一點也不想動,此時,這不知疾苦的少爺便萬分懷念在家時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在鬱離居萬事都要親力親為,以前覺得還不錯,這種時候便覺得不好了。
陸九琴技很好,一首樂仙生前最為生澀難彈的《秦陽三醉》在他指尖,時而舒緩如流泉,時而急越如飛瀑,時而清脆如珠落玉盤,時而低迴如呢喃細語,聽得燕遲連身上的疼痛和飢餓都忘了。
燕遲也是好音律之人,在音律造詣上也從不妄自菲薄,但也對陸九的琴技感到驚歎:陸九是燕遲見過音律造詣最高的人了,他的音樂造詣遠在自已之上。
燕遲再也忍不住了,強忍著渾身痠痛,摸了件衣服披著便迫不及待地下床穿鞋。
下床的一瞬間,兩腿痠痛得幾乎直接倒地。燕遲咬著牙慢慢扶著床站了起來,開了門一步步沿著走廊往陸九房間走去。
好不容易捱到陸九門前,燕遲卻站住了,生怕自已敲門就打斷了這美妙的琴聲。
他乾脆在門口坐了下來,靠著牆,一邊聽著廊下雨滴聲,一邊聽著屋內的琴聲。
山雨將荷塘的荷葉和庭院中的桂花樹洗得發亮,青翠欲滴,滴滴雨聲混合著悠揚的琴聲,這意境太美了,燕遲寧願在這門口坐一輩子。
燕遲聽得如痴如醉,突然心裡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如果自已修劍道也如音律這般容易便好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曲終了,燕遲還坐在門口沒有回味過來。
“小崽子,聽夠了吧?”陸九的聲音響起,打斷了燕遲的思緒。
燕遲坐了一會兒便覺肌肉痠痛,努力撐起來推開門進去,看見陸九一身素衣坐在案前,案上放著一架古琴,香爐裡清冷的檀香菸氣嫋嫋,陸九面目不甚清晰,但平添了一股讓人不敢靠近的仙氣。
“陸仙師。”燕遲慢慢挪到陸九面前,低著頭沒敢看他。
無錯書吧“坐吧!”陸九一指地對面的蒲團。
燕遲應聲跪坐在陸九對面,目光正好落到面前的古琴上。
這古琴通體褐色,琴體沒有過多雕刻的痕跡,渾然天成,琴面素雅,漆有些許斷紋,琴徽以蚌珠製成,點綴在深褐色的琴身上,熠熠有光,猶如夜空繁星。
燕遲見識過眾多有名的古琴,一看便知眼前的這位並非凡物。
陸九見他一直盯著眼前的古琴,道:“這琴名為玉碎,是當年我拜入九曜宮時,玄天仙尊所贈。這琴跟了我許多年頭,我修煉之餘便用它來打發時間。”
燕遲也是好琴之人,看到這麼好的琴便忍不住心癢,小心翼翼地問道:“陸仙師,我可以試試嗎?”
陸九點頭微笑道:“請便!”
燕遲也摸過許多有名的古琴,可是面對跟隨陸九多年之物,心情竟有些激動,他深吸一口氣,手指輕撥了一下琴絃,琴聲如天籟,清脆古樸,空靈飄渺,真如崑山玉碎。
燕遲不敢貪戀陸九的心愛之物,立即停了手讚道:“名副其實,真是把好琴。”
“喜歡嗎?”陸九站起來看著他笑道。
燕遲的確很喜歡這把琴,老實回道:“喜歡。”
“那便送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