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往家裡趕,一路上的山路不好走。
下山比上山還要難,路上坑坑窪窪的,看不清哪裡是路哪裡是坑,一不小心就容易跌倒。
走那幾步路,我的腳和腿上都軟綿綿的,感覺走起來深一腳淺一腳的,像是走在雲裡。
我踏過山谷,走到山頂後,我向家的方向望去,發現那晴朗的夜空中有煙霧,也有火光,天上的星星被遮住了大半。
那火光不小,好像……
把整座城都點燃了。
我看著那火光點燃了整個夜色,我清楚的知道,那是城裡的方向,看到那火焰越燒越濃,我心裡的警鈴大作。
不知不覺間,眼裡的鮮紅漸漸減淡了。
如果被燒的真的是城裡的話,那溫妮莎和娜塔莎還在城裡呢。
她們有危險。
我和那兩個小丫頭相處了兩年的時間。
時間算不上長,但兩年,700多天,就算養條狗也有感情了,更別提是兩個討人喜歡的小丫頭了。
我那沒放下的心,在火光的渲染下又被提緊了很多,心臟每每跳動一下,都覺得像是有刺扎我一樣。
那火勢不小,從遠處看著,絕不是一家兩家著火的模樣,怕是連著整個城都被燒著了。
火燃燒的速度很快,搬離部落的時候我可是見識過的,用不上半天的時間,一座城就能被燒的乾乾淨淨。
我連忙跑下山,一路上因為看不清路,跌倒了不少次,不是跌在泥坑裡就是磕在石頭上,身上也被刮傷了不少。
可我那時好像是不知道痛一樣,一個勁兒的往前跑,不敢停下一分一秒。
終於費勁跑到城門口,我已經累的不行了,那大火把我勸住了,火勢太大了,感覺邁進去就出不來的。
勸住我的不僅是那場大火,還有城中街道上的屍體。
屍體橫七豎八的躺在城裡的街上,地上有著一灘又一灘的血,看樣子好像是被屠城了。
按照常理來說,遇到大火是不可以往裡跑的。
可我那個時候顧不上什麼常理,掐了自已大腿一下,知道自已不是在做夢,還有力氣跑之後,就拔起沉重的腿往城裡衝。
我住的那個地方去城門口說近不近,說遠不遠的,就是微微有些偏,當初能住在那裡全是圖便宜,一遇到危險就知道有什麼危害了。
太偏了,遇到火災跑出來有些難。
但是回家的路,我走了無數遍,對我來說不算什麼,三步兩步就跑回了家。
不出我所料的是,我家也被燒了。
我站在一邊看著,不小心吃了一口濃煙。
吸一口濃煙,讓我肺子和嗓子好像被燒了一樣痛,止不住的咳嗽。
現在想想,當時讓我覺得天無絕人之路的是,之前我在家裡常常因為打水困難,在家門口的水桶裡攢著喝的水。
又因為鄰里間總是有不知道分寸、喜歡調皮搗蛋的淘小子,他們總喜歡往水桶裡扔石頭,還喜歡往裡面吐口水,氣得我沒法子。
我只好常常用石頭把水桶壓著,在找一些稻草什麼的掩蓋住,以防那些小孩再來搗亂。
沒成想,留著的水,反而用在這地方了。
我把石頭推了下去,被火燒過得石頭很燙,搬石頭的時候,把我的手燙出來好幾個水泡。
我把水桶剩下的半桶水,全部倒在自已的身上,不知道是火焰的溫度,還是水已經被火燒的溫熱,淋在身上時,水也是有些燙。
我身上被淋溼,踹開門就衝了進去。
錢、糧食什麼的我都不要了,我只想要知道溫尼莎和娜塔莎的兩個小丫頭逃沒逃出去,不會傻愣愣的聽我臨走前的囑咐,沒有出屋吧。
那火勢不小,好像是一隻無形的手一樣把我向屋外推,眼睛睜不開,嗓子也喊不出多麼大的聲音,我在屋裡環視了一圈,沒有見到那兩個小丫頭的身影。
我用力咳嗓子,費力喊了她們兩個的名字,但沒有聽到回應。
我遭不出那大火的溫度,連連退出屋外。
我心裡是後悔的,如果我把她們兩個帶走該多好,要是聽她們兩個臨走時的懇求就好了,要走一起走,起碼不至於像現在這樣下落不明。
大火燒到家裡的時候,她們兩個會不會很害怕?
她們會不會被嚇哭?
我該怎麼向他們兩個的父母交代?
溫妮莎和娜塔莎,兩個可愛的孩子……
聽話,懂事,喜歡看書,會幫我幹活,逗一逗她們,她們總會開心的笑一笑,雖然有的時候也有些氣人,但那都不是什麼大問題。
我在一夜之間失去了三個我在乎的人。
我在那一個瞬間覺得好累。
前所未有的累。
我感覺好像有很多東西全部壓在了我身上,像是壘石頭塊一樣,一塊一塊的往我身上壓,讓我喘不過來氣。
我也不明白,我這麼長的時間,到底做成了什麼事情。
我原本的族人,找不到,像是銷聲匿跡、人間蒸發了一樣,彷彿這世間就剩下我一個。
我後來得到的家人,卻又一個接一個早早的離我而去。
我真想向那大火中邁去,和這座城一樣化為烏有。
我坐在屋外,後來乾脆躺在地上,任由大火在我身邊燒著,熱浪一次又一次的向我襲來,我都不在乎,我覺得什麼都無所謂了。
我躺在地上,看著層層黑煙從屋頂向天空中飄去,原本夜空上閃亮的星星,被黑煙遮蓋的時隱時現。
恍惚間,我看著好像看到了流星雨。
終於,那遲來的悲傷尋聲覓跡、猶如鬼魅一般的找上了我。
我所有的苦楚、辛酸、委屈像是從地獄而來的惡鬼,緊緊抓著我不鬆手,像是要把我拉到什麼無間地獄才肯罷休一樣。
我又哭了。
太難了。
想要幸福的活下去真的太難了。
我想起了很多事。
我的腦海裡出現了一張溫柔的臉龐,只是這張臉上微微長著皺紋,那雙溫柔的眸子裡,好像有數不完柔情。
我被這雙眼眸注視過很多次,這雙眸子的主人,也曾撫摸過我的臉頰,真誠的祝福過我。
“親愛的,祝你平安幸福。”
加爾頓夫人……
我很少想起夫人,這麼多年來我很少,甚至不曾憶起過她。
這是夫人離開的第多少年了?
我記不清了。
不知道夫人要是發現我那算時間是在裝啞巴騙她,她會不會原諒我呢。
那一場大火把那個城燒個精光,連同我所有的念想都帶走了。
而我卻活了下來。
除了我手上的那一點因為搬石頭而燙傷的疤,我身上沒有任何關於那場大火的傷痕。
也許在大火中城裡活下來了不少人,但我不打算再在那裡待著,我買的糧食、攢的金錢,各種財產都沒有了。
我變成了窮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