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兩三天才吃一頓,抗餓的狠,德盧卡可不能跟我一樣,他還那麼小,一個胳膊就能摟過來,絕不能不吃飯。
小嬰兒都是少食多餐,一天怎麼說也要喂個四五次,加爾頓少爺三四歲的時候夫人就是這麼喂他的,德盧卡看著剛幾個月,應該和少爺小時候吃的次數差不多,一天也應該吃個三四次。
可我一想到這,我頭都大了,我上哪裡去給德盧卡找食物?孩子還小,應該還沒斷奶呢,連牙都沒長,成年人吃的東西,他肯定是吃不了的。
可憐的德盧卡,奶還沒斷呢,親孃就死了。
我抱著德盧卡,心裡泛著一陣又一陣的苦悶。
起初我對德盧卡是沒什麼疼愛的心思的,大多數的時候,都會感覺到反感。
他不是我親生的,身上沒有關於我的血脈,照顧他既不是我的責任,也不是我的任務,我和這個孩子最值錢的關係,也不過就是:他是我用兩個栗子換來的。
才僅僅是兩個栗子而已,兩個栗子能貴到哪裡去?乞丐都能買到好多,那不過是再便宜不過的東西。
可就是這麼便宜的東西,我卻沒有辦法丟掉他,我一想到他可能會餓死在街頭,又或者是被餓急了的人吃掉,我心裡就放不下他。
或許,就算要把德盧卡丟掉,也應該丟在郊外。
面對德盧卡,起初我時常感到後悔,後悔自已給自已找了這麼一個麻煩,明明我那時,自已能不能活下去都還是個問題呢,又養了一個小的。
要是養的是個能聽懂我說話的也就罷了,偏偏養的是一個會拖我後腿的拖油瓶。
尤其是我抱著德盧卡找工作的第一天,幾個月的孩子離不開人,我只好隨時隨地的抱著他找工作。
可那些招工的看了我的年紀之後,就有了拒絕的念頭,再看我抱著個孩子,便直接給否了。
一分錢沒掙到,我還要往裡搭點兒錢去給德盧卡買食物。
起初我留的錢還夠用,可衣、時、用、度哪個用不著錢呢?
越到後面我越後悔,當時真是窮途末路了,全靠我之前的錢苦撐,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喝水、吃飯都要看人臉色。
德盧卡一哭我就心煩意亂的,有時德盧卡哭,我也跟著哭,當時腦子裡就一個想法,我那時想:怎麼就這麼難呢?
在城裡的第一天,天黑之前,我沒有走出那個城鎮,想著先找個賣奶的地方,喂一喂德盧卡,再找地方歇腳,最起碼要過了夜再趕路。
鬧災的時候,總是人心惶惶的,每家每戶的人都緊繃著一根弦,對誰都沒有好臉色,即使那個人是要買東西的客人。
那時候的賣家總是會對來買東西的人打量一番,看到閤眼緣的,也許會微微緩和一些態度,要是買東西的人沒那麼閤眼緣,大多數的店主都會揮一揮手將其趕走,行為惡劣的會大罵幾句,甚至動手打人。
我抱著德盧卡,別說買東西了,就連問路都屢屢碰壁。
我那時候的樣子就是個小孩子,本就不被重視,走在路上被別人隨意打兩下都沒什麼可稀奇的,更別提問路或是買東西了。
問路要是碰不到好心人,就只能靠自已瞎走,吃虧都是常態,抱著德盧卡,情況有多難可想而知。
我只能挨家挨戶的問,每次問都要問的極為恰到好處。
態度不能太軟,別人會認為你好欺負,態度也不能太硬,別人會認為你是來找茬的。
我一路上吃了不少閉門羹,開啟門的人家在看到我懷裡抱著的孩子之後,幾乎無一例外,都是冷哼一聲,再關上門,不問我敲門是要幹什麼,多餘的眼神都不願意賞賜給我,把門狠狠的一摔。
好像那樣就能杜絕下一個像我一樣敲門的人。
我就那麼抱著德盧卡四處走,把我累的不行。
好在趕在天黑前找到一戶賣羊奶的好心人家,那戶人家是個養羊的人家,一對看著大概五六十歲的夫婦經營著羊奶生意,在饑荒年代家裡還能有羊,羊還能有奶,怎麼想都知道家裡是有些錢的。
那對老夫妻賣給我一些奶,我懸著的心微微安定下來,德盧卡的晚餐可算是有著落了。
那天晚上我是在那對老夫妻家的羊圈裡過的夜。
我完全沒有睡著,一夜未眠,反倒是德盧卡,餓了很久,吃的不少,喝飽奶之後就閉上眼睛睡著了。
我看著那羊圈,開始苦惱從哪裡能得到金錢,在人類社會上生活,缺什麼都不能缺錢,缺錢就和在自已脖子上拴繩是一樣的。
缺錢就慘了!那可是死路一條。
而且一旦在人類社會上生活,身邊還帶著個孩子,那錢可是像流水一樣嘩嘩嘩的往外流,止都止不住。
我之前攢錢攢的再多也經不住金錢只出不進的生活。
更何況眼看秋天就要到了,屯糧難,住處難,簡直就是寸步難行。
我總不能帶著德盧卡住進深山老林裡。
城裡找不到工作,我就想著去鄉下農場裡試試,要不然這就餓死了。
後來靠我死皮賴臉才在一戶農家裡得到工作,農場主答應供應我們居住。
還給德盧卡提供牛奶或羊奶,就是薪水沒有那麼多,活也不少,但好在這個冬天不用愁了。
去農場路上的經歷,我一直都忘不掉。
從城鎮到鄉下農場的路不短,趕著坐馬車和趕著走路就用了一天多的時間。
由於我那時被生計擾的頭昏腦脹,導致我對德盧卡一點耐心也沒有,他僅是趟在一個地方,我就覺得煩。
給他喂完吃的食物後,我連抱都不想抱他,把他放在一邊,一點也不想管他,任他哭,任他喊,覺得他怎麼樣都和我無關。
當時我真的不是一個什麼合格的撫養者。
我不應該隨便接下撫養一個生命的責任。
我甚至動了將德盧卡拋棄的念頭。
現在讓我想想便覺得後怕的是,我那時真的那麼做了。
我把德盧卡放到一個路邊,想著這樣過路的人能看到他,沒準還能把他領回家。
那時正值下午黃昏,我把德盧卡放到路邊之後,就上了馬車。
我那時是搭的馬車,應該是趕車的馬伕有意走慢,在我丟下德盧卡的那一路馬車都慢悠悠的,特別慢,徒步走都比那馬車快一些。
趕車的馬伕是個老頭,大概有50歲左右了,我已經不記得他長什麼樣子,應該是個慈眉善目的模樣……記不清了。
我上馬車之後,他便和我搭話,他問我道:“你剛才去哪兒了?”
我沒有理會他,他好像看了看我,看到我身邊沒有德盧卡是身影后,他又不知道是不是在和我說話一樣,自顧自的說道:“現在有的孩子確實難養,被扔掉的棄嬰都不少,荒郊野嶺的走一個山坡就能看到一個,那些孩子都沒個好下場。”
我哪裡不知道這個道理,把德盧卡放到路邊草地上的那一刻起,我的內心無不是煎熬的,焦灼的。
我後悔養著德盧卡,也後悔把德盧卡丟在路邊。
良心什麼的,在心裡都是有稜有角的,一旦做了什麼違背良心的事,心裡又像是被釘上了一顆釘子,心臟每跳動一下,心裡就難受一下。
聽那馬伕那麼說,我心裡就更加難受了,一直在猶豫,要不要把德盧卡抱回來。
可扔都扔了,再抱回來……
後來又聽到那馬伕說:“最近狼可多了,哪裡都不安全。”
聽到這兒我就坐不住了,心裡的愧疚和後悔,像冒水的井一樣一股一股的往外冒,惹得我想都沒想就跳下馬車往回跑。
跑的一路我心裡一直在後悔,一直在祈求德盧卡不要有事。
萬幸的是上天給了我這個改過的機會,德盧卡沒有出事,他還在原地。
我跑到那裡,看到德盧卡完好無損的在草坪上,我眼眶就酸澀了,忍不住哭出聲。
幸好沒事。
幸好德盧卡沒事。
我把德盧卡抱在懷裡,蹭了蹭他的小臉蛋,一直對他說著對不起。
他還小,他不懂,他不知道他在路邊躺著是被別人拋棄了,也不知道他自已在那裡有多危險。
他可能不會記得這件事,他也不會討厭我,但我心裡卻止不住的難受。
也是自那時起,我下定決心,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再留下他。
到了農場後,我和德盧卡有了住處。
我在農村的工作就是割雜草,割麥子,照顧牛羊,日子過得累,也略微有些緊巴巴。
我好幾次慶幸我偽裝成了一個男人,要不然我和德盧卡都不一定能在那個時代中的寒冬挺過來。
那時候時間過得快,可我工作起來卻始終還沒有到那種得心應手的程度,總是會慢別人半截。
秋天秋收,麥田裡的麥子,可要早些收著,千萬不能晚了,不然下場雨就都毀了。
當時的農場主要我和另外幾個佃戶多幹些,還說收不完就讓我們賠,特別蠻橫不講理。
其他佃戶不知道哪來的底氣,幹活依舊不緊不慢,把農場主說的話當耳旁風,後來場主夫人給我們分劃地方,從哪到哪都歸誰收,分配好後我分配到的麥田最多。
我當時膽子小,不敢多去爭論,生怕農場主把德盧卡的奶給扣下。
更何況眼看冬天就要來了,萬一再被趕出去,那不就是要我們的命嗎?
我認慫,只好每天晚睡,提著燈去田裡收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