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她那麼死死的拽著,沒有說話,冷冷的看著她、打量她。
我看著她看了許久,她身上真是沒有一點活氣,我總感覺她快死了,只是強行吊著一口氣而已,也許下一秒就會倒在地上不再起來。
她渾身上下,唯有一點讓我覺得出彩,只不過這個出彩的點也只不過是矬子裡面拔大個。
她的眼睛。
除去她的眼白髮黃,眼珠的表面好像是被什麼東西蓋住了一樣灰濛濛,沒有光彩,以及她眼眶凹下去那個駭人模樣以外,她那雙眸子生的煞是好看。
如果那雙眸子生在一個正常的人臉上,絕對能把別人的魂兒都勾走。
我打量了她許久,完全沒有看出來,她身上有什麼值得我做生意的。
我想應該不會有人會和比乞丐還要窮的餓死鬼做生意,那絕對是虧本的。
我試著抽回她拽著我的胳膊,可她就是抓緊了我的手不放開,這難免讓我覺得害怕。
我之前曾聽到過,人要是餓急了,那可是連人肉都會吃下去的,一個人單槍匹馬的闖進鬧饑荒的地方,幸運的還好,不幸運的都是渾身帶肉的進去,僅剩一身白骨,被別人咀嚼之後都未必能被吐出來。
我見她看我的眼睛像是看到了一塊肥肉,我那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頻頻後悔,我幹嘛要跑到那要人命的地方。
我看著她緩慢的、小心翼翼的從身後拖出一個破布包裹,動作輕柔小心,好像那破布裡包著的是什麼稀世珍寶。
她像是獻寶似的,單手捧著那破布給我看,另一隻手依舊死死的拽著我不放開。
我向那破布瞟了一眼,那破布裡面包著的是一個嬰兒。
這是幹什麼?
剛剛說要和我做個生意,現在轉頭就把孩子抱給我看,這難道就是她剛剛說的生意?!
我皺著眉頭想不出個確定答案,最後沒忍住問她,說道:“你這是幹什麼?和我做生意就是賣孩子嗎?”
天下哪裡有這樣的媽媽,竟然要把自已的孩子賣掉,先不說加爾頓夫人,夫人是有錢人家的太太,自然不會把自已的孩子賣掉,可就算那平民家的母親,也沒有把自已的孩子賣掉做生意的呀。
每個母親對自已的孩子,都是揣在兜裡怕丟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的。
像她這樣把孩子當做生意的商品的媽媽,我還是第一次見。
我錯愕的看著她,還沒有在驚訝中緩過神來。
可她聽我說完,她那麻木死氣的臉上多出幾分悲傷,乾枯的眼眶中溢位些許淚水。
好像有說不完的辛酸和委屈,我看了看她懷裡抱著的嬰兒,那嬰兒也不是康健,就一個字,瘦。
正常家的嬰兒都胖嘟嘟的,臉上的肉能胖到能墜下來是最好的,哪像她懷裡的孩子,跟個小猴子似的,別說臉上有肉的,渾身上下的重量能混上幾斤就算不錯的了。
她邊哭邊說道:“不是賣啊,不是賣孩子,怎麼能回是賣孩子呢?這是給您的,給您的呀。”
她哭的稀里嘩啦,那駭人的臉皺在一起,激不起別人的半分憐憫,反而讓人多了幾分厭惡,巴不得離她遠點,免得晦氣粘在自已身上。
我問道:“那你想要幹什麼?”
她聽到我說的話後,抬起那張嚇人的臉,擠出一個笑容,也許在她眼裡,笑容能夠使事情變得容易,可在我這個當事人眼裡,她臉上的笑容讓人見了會激起幾層雞皮疙瘩。
她像是討好似的說道:“不求別的,就求你給這孩子幾口飯,別讓他餓死就行了。”
我依舊沒有說話,她看著我的眼睛,又自顧自的說了很多,翻來覆去,不過都是些“這孩子好養活,幾口剩飯就能活。”或者是“這孩子以後準能幫上您什麼。”之類的話術。
我看著她許久。
竟然在那張臉上看出來一些誠懇。
或許她是真的不想讓她的孩子餓死。
或許她只是想給自已的孩子謀個出路,讓自已也好過一些。
我看著周圍漸漸泛起淡藍色的光。
我鬼使神差點了點頭,俯身抱過那個孩子。
小娃娃在破布裡閉著眼睛,應該是睡著了,我騰出一隻手摸了摸他的小臉蛋兒,還是溫熱的,一股生命力像是藤蔓一樣抓住了我的手指。
一股暖流在我的心裡流淌。
那個地正在鬧饑荒,雖然她說是給我的,可我又哪能真的分毫不給那個女人。
我從兜裡掏出幾個之前買的板栗,左看右看見沒幾個人看向這邊,便偷偷的給了她,那是我身上為數不多的食物了。
左右我不怎麼吃飯。
我抱著孩子轉身離開。
在這我可不敢明目張膽的拿出什麼好東西,真怕一拿出來食物,連我這個人都被飢餓的人給分食了。
沒等我走出幾步,我才想起來,我應該問問這個孩子叫什麼名字。
在我家,我生活的部落裡,名字對一個人可是大事。
人只有有了名字才是開始,要是沒有名字,這一輩子就是白活了。
但是當我轉過身,用目光尋找那個女人時,發現她躺在剛剛的馬路中間。
等我走近後看了看,才發現,她死了。
現在倒好了,奴隸沒買到,倒是多得到了一個小娃娃。
說來也神奇。
那孩子好像是感覺到自已媽媽死了一樣,原本好像睡著的小嬰兒,在破布裡發出幾聲有氣無力的哭鬧聲。
幸好我當過女傭,對小孩子照顧起來算是得心應手,輕聲哄了哄他,他便安靜下來了。
我抱著他,向那座城中安全、富有的地方走去,一路上我都在想,他叫什麼名字才好呢?
想了很久才想好。
德盧卡。
我的心肝寶貝德盧卡。
在我的家鄉“德盧卡”的意思是“太陽”。
我當時的樣子是個假小子,懷裡抱個小嬰兒,任誰都會想這是個哥哥抱著弟弟。
總不會有人把一個十四五歲的小男孩兒想象成一個小嬰兒的爹。
我帶一個孩子,給別人當傭人謀生活是不大可能了。
去當家教也不好,帶個孩子找工作處處碰壁,還是帶個剛生下來幾個月的孩子,找工作的處境更是雪上加霜。
我當時累的不行,光想著找工作了,直到德盧卡哭出來,我才想起來,要給他喂點東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