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好似巨大的黑色絨布籠罩在唐家溝上空,陰沉壓抑得令人不安。夜風陣陣,帶著絲絲涼意呼嘯而過,猶如陰魂的悲鳴。
身穿火紅長袍的迎親隊伍靜靜佇立在院門外,如一群沉默的幽靈般嚴肅莊重地置身在一團薄霧中。
他們手裡高舉的火把在風中搖晃不定,閃爍的火光時明時暗,映照著一張張毫無表情的臉。
穿過貼有喜字的院門,便見院子中間一口通體漆黑的棺材靜靜橫陳在那裡,散發出一種令人窒息的陰森氣息。
朱嬸子頭戴大紅花,頂著一臉誇張的媒婆妝走近了吳敏平道:“等下起棺親友可不興哭,也不能送親到門口,都記住了嗎?”
“欸,都記住了!”
“王雅蘭不會鬧吧?”朱嬸子抬著下巴點了點東屋。
“有我孫兒在呢!她敢鬧?”
棺材前,身穿黑袍的道士正站在祭臺後,神情肅穆地揮動拂塵,口中唸唸有詞著一些聽不清的咒語。
低沉而富有韻律的咒語聲時高時低的,彷彿能穿透靈魂。間或幾個手訣變換看得兩個婦人驚歎連連。
伴隨著道士先生施法的進行,祭臺上漸漸瀰漫起了一層薄薄的煙霧。這層煙霧如輕紗般緩緩飄蕩,將籠罩在其中的道士身影裝點得朦朧而神秘。
“準備。”
低沉有力的聲音自煙霧中傳來,早已候在牆邊的抬棺匠聞聲而動,前後各兩人地將抬棺用的木頭扛在了肩上。
“起棺!”
隨著這聲號令,抬棺匠們同時發力。一聲‘起’字後,那棺材被抬了起來。
無錯書吧“新郎迎親!”
朱嬸子適時地候在門外,高喊了一聲。
抬棺匠抬著棺材開始往院門外走。院門外,一個身穿黑袍的中年男人則從車裡捧出個鑲著黑白照片的相框。
那照片中的人面容清晰,看起來還非常年輕,大概只有十七八歲的年紀,笑容明媚陽光,目光堅定,生得很是秀氣。
看到新郎官的樣貌後,朱嬸子都不免在心中嘀咕:沒想到唐招弟那丫頭生前沒享什麼福,死後倒尋了個好歸宿!
夜風吹動薄霧聚攏,捆棺的麻繩發出了‘滋滋’的摩擦聲。棺材還未出門,兩根手指粗的麻繩忽然繃斷,棺一角猛地砸落在地,發出了‘嘭’的一聲悶響。
“棺材不可落地!快抬起來!”
道士先生沉穩的表情消失不見,語氣稍顯急促道。
左前角的抬棺匠忙低頭去撿繩子,撿起繩子來才看到,那麼粗的麻繩竟然給繃斷了。
抬棺匠顫著手,剛想把麻繩拿給道士先生看,就聽抬棺的其餘三人紛紛痛撥出聲道:“哎喲喂好重!這是什麼棺,怎麼會這麼重!”
“不好,棺材落地,溼(屍)氣入棺了!”
這道士先生也是有兩下子的。看出不對勁後,他忙回身到院子裡,將地上架棺材用的木方踢到了門口。又一手抬起棺材落地的左前角,將木方墊在了棺材下,這才從懷裡摸出了張黃符貼在棺蓋上。
抬棺匠果然不再喊重,目睹了這一變故的眾人也悄悄鬆了口氣。
麻繩斷了。道士先生只能去車裡拿備用的粗麻繩。可就在這時,上半身鑽進了車廂裡的道士先生聽到了幾聲驚呼。
他蹙眉回頭去看,就見所有人的視線都聚集在棺蓋上,便也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向棺蓋。只見原本貼在棺蓋上的符紙在繚繞的煙霧中竟化成一團灰燼被風吹散了。
那可是他去廟裡求的鎮魂符啊!
四個抬棺匠面面相覷,眼神惶恐,隱有退意。
“別慌!”道士先生忙站出來穩住人心道:“起棺了就沒事!”
說著,他拿出了備用麻繩重新捆棺,並安撫眾人道:“那根麻繩磨損太嚴重了而已。”
待他重新捆好棺,示意抬棺匠可以起棺時,變故發生了。
無論棺頭的兩人如何使力,棺材都未像預期那般被輕易抬起。相反,棺尾的那條粗麻繩也在‘滋滋滋’的摩擦聲中轟然繃斷。
棺材‘嘭’的一聲重重落地,棺材蓋被震開了一道縫隙,露出了其中一點黑如深淵的內裡。
它穩穩地停留在原地,彷彿被什麼無形的力量緊緊束縛在那裡。
院裡院外一片死寂。這不合乎常理的一幕驚得眾人瞪大了眼睛。
夜風悄然無聲地拂過,帶來一絲刺骨的涼意,吹拂著眾人的衣角,發出了嘩嘩的聲響。
無人敢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唯有那口棺材孤零零地躺在門口。
“這是怎麼回事啊,方守大師?”捧著新郎照片的黑袍男人率先開口了。
道士先生神色自若地解釋道:“許是新娘子捨不得她的父母。我讓她親友來與她說說話。”
方守去院子裡招呼吳敏平三人,可好說歹說三人都不願意靠近那口詭異的棺材。無奈,方守只能圍著棺材又唸了幾遍鎮魂咒。
咒語唸完,就在他要合棺之際,一陣陰冷的狂風突然呼嘯而起,捲起滿院沙塵吹糊了眾人的眼。在令人眩暈的恍惚之中,他們驚愕地發現,那口原本只被震開了一道縫隙的棺材蓋子竟被一股巨力猛地掀翻開來!
一個身影如同幽靈般的女孩緩緩從棺材裡坐了起來。她頭戴紅蓋頭,身穿大紅嫁衣,一動不動地坐在棺材裡。門廊下的大紅燈籠在風中搖晃著,光影流轉間,棺中女孩與周圍陰森恐怖的環境完美地融為了一體。
看到這一幕的眾人無不被嚇得倒吸一口涼氣,身體像是被電擊般不由自主地往後退縮,心中充滿了無盡的恐懼和深深的疑惑。他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坐在棺材裡的女孩。整個場面都異常安靜,只有眾人緊張的呼吸聲和心跳聲在風中迴盪。
忽然,夜風吹落了女孩的紅蓋頭 ,露出了她青紫的面容和緊閉的眼。她臉上無喜無悲;無怒無懼,只有死寂和無法言說的詭異氣息在悄然蔓延。
在這靜謐時刻,棺材裡的女孩身體忽然微微一顫,緊接著,她的頭部以一種僵硬詭異的姿態緩緩扭轉過來,直勾勾地朝著院外的某個方向。然後,猛地睜開眼睛,露出了她慘白空洞的白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