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恢復清明的時候,陳了發現周圍的環境很奇怪。
她的視角低矮,看到的都是晃來晃去的人腿和鞋子。地上爬行的小昆蟲在她眼裡變得格外猙獰,彷彿它們突然擁有了巨大的身軀和鋒利的爪子,能讓她心生警惕。
壓下想捕捉那隻昆蟲的慾望,陳了往聲音嘈雜的地方望去。
簡陋的農舍堂屋前,一個面板黝黑的中年漢子正蹲在地上,雙手緊緊地抱住頭,粗糙的手指深深地插進頭髮裡,狀若痛苦的模樣。
他的肩膀微微顫抖著,無聲的悲痛好像潮水般將他淹沒了。那張被歲月和勞作刻滿痕跡的臉上,此刻寫滿了彷徨和無助。
他妻子模樣的婦人則是癱坐在一旁,淚水如決堤的洪水般不斷湧出。她目光呆滯地望著遠方,嘴裡喃喃地念著‘秋雅’這個名字。
他們身後的堂屋中,高腳凳架起的木橋上停放著一尊嶄新的棺槨。棺槨前的案桌上還擺放著蠟燭、鮮花和照片。
陳了想靠近堂屋看看照片裡的人是誰,可她剛邁出腳步,便聽院門外傳來了一陣引擎熄火的聲音。
她晃晃悠悠地又邁出了一步,這才發現她的四肢全都變成了黑灰相間的毛絨絨貓爪。
正暗自疑惑時,她看到一群西裝革履,打著領帶,戴著耳麥,身型高大的男人簇擁著兩個年輕人走進了農家小院。
本就不大的小院因為這群人的到來而顯得十分擁擠。
剛還在門口垂淚神傷的夫婦倆哪見過這樣大的陣仗,他們立刻緊張地站起身來,一臉戒備地看著這群不速之客。
被簇擁在中間的兩個年輕人手捂著鼻子,一臉嫌棄地打量了掛滿白布的農舍一圈後,嘴角竟忍不住微微上揚起來。
“這也太窮酸了點吧?”
“李叔,你們沒找錯地方吧?這還不如我家狗窩呢!”
兩人看似交頭接耳,但說話的聲音之大卻是一點也沒避諱兩個主人家。
夫婦倆面色都有些難看,卻聽兩人繼續說道:“就是你們不肯籤那什麼諒解書啊?”
“開個價吧!你們想要多少?”
夫婦倆眼神冷得像刀子,即便再傻,他們也猜到這兩人來此的目的了。
“一百萬?”
見兩人都不說話,兩個年輕人互看一眼,自已報了個價。
“兩百萬?”
見夫婦倆仍不為所動,年輕人自已喊高了一倍的價,但語氣卻更顯輕蔑了。
“怎麼,你們是不識數嗎?”
年輕人揮手示意了一下他身邊的保鏢,那保鏢立刻開啟了一箇中號手提箱。
“這裡是一百萬,你們簽了諒解書後我們會再給一百萬,怎麼樣?”
“這筆錢足夠你們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了,跟我們死磕到底對你們沒什麼好處的!”
說著,年輕人身邊的另一個保鏢拿出了諒解書。
周圍的空氣彷彿要被夫婦倆眼中迸射的怒火煮沸了。
男人激動地上前想將人趕出去,可保鏢攔住了他。他只能手指顫抖地指著面上不見一絲悲痛或憐憫的年輕人, 又指向渾身上下散發著冷酷無情氣息的西裝保鏢,聲嘶力竭地喊道:
“滾!你們都滾出去!”
年輕人目光不屑地瞥了眼情緒激動的男人,視線錯開他時無意識地落在了靈堂中的棺槨上,在看到棺槨前的黑白遺像時竟牽起唇角輕蔑一笑。
頂著夫婦倆殺人的目光,一群人若無其事地轉身離開了農舍。
他們離去的步伐匆忙,一副迫不及待想擺脫這個晦氣地方的模樣。
“就兩個啥也不懂的土狗,拿什麼跟我們鬥啊?”
“是啊!也不知道溫律師非要那諒解書幹嘛?沒有諒解書他們又能拿我們怎麼樣呢?”
“你瞧見那兩人恨不得陪那女的去死的模樣沒?真有意思!”
“裝樣子的吧!兩百萬都不滿意,看起來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沒想到心黑著嘞!”
“他媽的,咱也沒踢幾腳吧?那女的就死了,這不存心訛老子錢嗎?”
他們的話被剛走到院門處,想給院門落鎖的男人聽到了耳裡。他只覺周圍的空氣沉重得快讓他喘不過氣來了。
痛苦如同暴風雨中的海浪,一波又一波地衝擊著他,帶來滅頂的壓迫和窒息。
他的妻子察覺到了他的異常,正一步一步地向他走近。他想要阻止妻子的靠近,因為院門外的對話還在繼續,可他已經沒有力氣了。
“我媽說,這件事情沒解決前就不給我零花錢了!”
“我爸也這麼說的!”
“一百萬,抵我半年的零花錢了!”
“早知道還要扣我零花錢,我就該多踢她幾腳。”
“直接踢死,起碼解氣。”
院門後,搖搖欲墜的夫婦倆互相攙扶著,因為上湧的情緒太過強烈,太過複雜而流不出淚來。
時間在這一刻停止了流動,院子裡沒有一絲風,連樹葉都只靜靜地垂著。
“兩百萬啊,買個人肉沙包咱都能玩好久了!”
“就那女的,兩萬我都不玩!”
嘲諷和侮辱的話語如同鋒利的刀刃,刺痛了夫婦倆的心。他們無法理解,一條人命在這群肇事者眼裡怎會如此不值一提,他們怎能如此殘忍和無情?
就像兩個肇事者也無法理解,他們都出價兩百萬了,夫婦倆還是不肯籤那破諒解書。
“生活在這種環境裡,說不定死了還是一種解脫呢!”
“那可不?”
低空傳來幾聲烏鴉的嘶叫,為沉寂的遠山徒添了一份哀傷和淒涼。農舍院牆上的青苔幽綠,彷彿在訴說著歲月的滄桑。院門口的石臺階被人踩踏得平整光滑,那是他們默默忍受過痛苦和屈辱的痕跡。
“回去吧!這破地方也太偏僻了,說不定有蛇呢!”
一群人坐上車離開了。
無錯書吧夫婦倆癱坐在地,壓抑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悲憤和絕望的情緒讓他們感到迷茫,他們不知道該怎樣讓這兩個害死了他們女兒的兇手付出代價。
但沉默是無法為女兒討回公道的!
就在這時,他們透過淚眼看到了端坐在灶房門口的陳了,或是說狸花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