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平淡如水的過了兩個月後，期末考的前一個星期，學校裡出了一件大新聞——黃冀死了！
這週三的早讀課人心格外浮動，每本立在桌面上的課本後面都藏著一顆鬼祟的腦袋。竊竊私語聲蓋過了零星的讀書聲，沒過一會兒，此起彼伏的鬨鬧聲便徹底淹沒早讀聲。
“不是吧！聽誰說的？怎麼死的？”
這個時期的少年們對生死已經有一個初步的概念了，但生死距離他們好像還很遙遠，這個概念暫時還無法令他們感同身受，只能將其當作一個無關痛癢但讓人大受震撼的談資被他們口口傳開。
“聽他們班的同學說的呀！說是他們班班主任突然宣佈黃冀不來上學了，有同學好奇就多問了一句為什麼，他們班主任只是表情沉重的叫他們好好複習，不要分心，並沒有解釋原因。”
“那怎麼傳他死了？”
“好像是跟他住一個小區的人說的吧！說是人被抬下來的時候身上還蓋得白布呢！這不是死了是什麼？”
“天！他上週不還好好的嗎？”
“是啊！他還來我們班裡找過秦燃呢！”
“話說，秦燃這周都沒來上學欸，不會也出事了吧？”
同學們的視線紛紛掃過了秦燃的空座位，神色很是複雜。
陳了感覺到了伍旭堯的坐立不安，越發覺得古怪了。
陶夢希也看出了伍旭堯的不對勁，她拍了拍伍旭堯的桌子，發揮她一貫的熱心腸問道：“伍旭堯，等會兒咱去問問班主任秦燃怎麼沒來上課吧？”
伍旭堯焦躁的情緒略緩，僵硬地點了點頭。
其實他昨天晚上已經去過秦燃家了，但他家裡沒人，周圍的鄰居也不知道那對姐弟去哪裡了。聽說他們搬來才兩年，姐姐眼睛有疾，平時就靠賣點手工掙錢供弟弟讀書。兩人都不怎麼與人來往，所以附近的人對他們也不太熟悉。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課，陶夢希趕緊帶伍旭堯去找了班主任。但沒一會兒，兩人就垂頭喪氣的回來了。
許卓見兩人模樣，沒忍住好奇地問了一句，得到的卻是班主任也不知道具體情況的回答。
“班主任說，打電話到學校裡的是個中年男人，他說秦燃家裡出了點事，暫時不來學校上課了，但具體出了什麼事他也沒說。”
陶夢希和伍旭堯坐回了座位。陶夢希正跟許卓說著他們去找班主任問到的情況，伍旭堯卻更顯焦躁了。
放學後，伍旭堯第一個衝出了教室。他突來的積極性顯然驚到了前座的陶夢希和許卓，但兩人都沒有多想，只自顧自地收拾著自已的東西。
伍旭堯一路狂奔回家，在家裡看到了下白班的媽媽，卻沒有看到伍衛川。
“媽，我爸呢？”書包都還沒放下，伍旭堯張嘴就問。
“你爸還在所裡忙呢，你找他有事嗎？幹什麼了這麼喘，你跑回來的？”
“沒事，我先回房間了。”
伍旭堯抹了把額頭上的汗，脫掉厚外套坐在了書桌前。猶豫許久，他還是問鄭淑怡要來了手機，給伍衛川打了一個電話。
“喂，”電話剛接通，伍旭堯就出聲喊道：“爸。”
“是你啊！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伍衛川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沙啞疲憊。
“是我同學秦燃的事情……”伍旭堯小心翼翼道：“他這周都沒來上課，同學們都很擔心他，你知道他家出什麼事了嗎？”
電話那頭的伍衛川沉默了片刻後道：“你是不是快期末考了？你現在最應該做的是靜下心來好好複習，不要被旁的事情影響了考試，明白嗎？你把手機交給你媽，我有話要跟她說。”
伍旭堯大腦空白地將手機交還給了鄭淑怡，也不知道電話那頭的伍衛川跟鄭淑怡說了什麼，只聽她應了幾聲後就結束通話了電話。
無錯書吧母子倆面對面地站在兩間臥室的門口，伍旭堯怔怔地看著地面發呆，鄭淑怡則看著兒子欲言又止。
伍旭堯現在的情緒很不對勁，就跟湯圓沒來家裡之前一樣，帶著一種自厭和厭世的毀滅氣息。
“媽，你知道秦燃嗎？”
鄭淑怡一愣，沒想到兒子會主動開口。
“是你們同班同學嗎？”
“嗯！他還有個姐姐叫秦清……”
說到這裡，伍旭堯說不下去了。他要怎麼跟自已的母親講，他覺得父親跟秦清姐弟看起來才更親密，更像一家人呢？
可鄭淑怡接下來的話卻令伍旭堯心口一跳。
“原來是他們啊！”
伍旭堯瞪大了眼睛。
只聽鄭淑怡道：“你放心吧！他們沒事了，你爸爸就是在忙著處理這件事呢！”
不想伍旭堯卻急道：“你是怎麼認識他們的？”
鄭淑怡又是一愣，遲疑片刻後才道：“你那個同學受了點傷，住我們醫院的，他姐姐眼睛不好，我們科室的同事會格外照顧他們一點。”
“爸……爸跟他們也認識，你知道嗎？”
鄭淑怡沒想到兒子會問這個，想了想才點頭道：“知道，你爸爸很早以前就認識他們了。這些年他偶爾還會去看看那對姐弟過得好不好。”
“不過之前我只聽你爸提過幾次，倒從沒見過他們，這次要不是你爸送他們來的我們醫院，我還不知道那個男生跟你是同班同學呢！”
鄭淑怡知道！鄭淑怡竟然全都知道！
那他看到的會不會不是他想的那樣？
“堯堯你別多想。”好像看出來他在想什麼的鄭淑怡溫柔道：“爸爸跟媽媽很好！等你考完試，爸爸忙完這一陣，咱們一家人就出去好好玩幾天怎麼樣？”
伍旭堯略顯呆滯的點了點頭。想毀滅這個總是顯得很冷清的家，想讓一家人都陪他不好過的情緒突然如潮水般退盡，那些溫馨美好的回憶便又重新湧上腦海。
是了，他自以為看破了成人世界的骯髒醜惡，在想象中的那個瀕臨破碎的家裡獨自舔舐傷口那麼久，抱著湯圓把它當做他在這世界唯一的牽絆，不就是因為他害怕嗎？
他害怕父母感情破裂，害怕他終將無家可歸，害怕這世間再無人愛他！
因為曾經擁有幸福，所以才畏懼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