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整夜,沈若嫣都睡得昏昏沉沉。
第二日醒來之時,她便開始渾身發燙,嘴裡還說著胡話了。
在此期間江荊川來過。
他要為她開一副及時退熱的藥方,卻被臉色蒼白的沈若嫣制止住了。
她只是搖著頭,神色恍惚的交待著。
“江大人只需開一副見效沒那麼快的藥方便好。”
江荊川也沒多問,而是照辦不誤。
他知道這個後宮波譎雲譎,後宮家族的勢力更是盤根錯節。
而在深宮中的女子,倘若不對自已狠一些,就會被吃抹個乾淨。
桃染雖早就知道了娘娘的計劃。
可看著她躺在榻上有氣無力的樣子,還是偷偷背過身來擦了擦眼淚。
片刻後,她才將藥端了進去。
而錦芙這頭也很快的將訊息傳去了養心殿。
蕭景逸手中的政務都沒忙完,便心慌意急地趕了過來。
剛一進屋,便看到躺在榻上的女子眉頭緊蹙,臉色蒼白如紙。
桃染正小心翼翼地喂著她喝藥,不時還悄悄抹去眼淚。
“貴妃身子如何?”
一進門蕭景逸忙不迭地問道,眼神卻沒落在江荊川那。
而是快步上前接過桃染手裡的藥碗,將她輕柔地扶起,倚靠在胸膛上。
“回皇上,貴妃怕是夜裡受了涼,加之有些肝氣鬱結,這才高燒不退。”
“不過微臣已為娘娘開了藥,約莫到了晚上便會退熱。”
江荊川猜得出沈若嫣的計劃,回答的更是滴水不漏。
肝氣鬱結?
蕭景逸微微眯起了眼睛,“可有何人見過貴妃?”
錦芙和桃染見皇上漠然的望來,連忙搖搖頭。
畢竟娘娘昨夜才交代過二人。
若是皇上問起只管搖頭便好,其他的她自有打算。
難道是有人透露給了嫣兒什麼?
他一直都派著侍衛嚴加看守,若是有人想要靠近,更是逃不過他的眼睛。
蕭景逸握住玉勺的指節有些發白,他抿著唇神色淡淡。
正巧沈若嫣醒來。
她一看到蕭景逸,就將頭埋在他的懷內,不停顫抖著。
灼熱的身子燙的他一陣恍惚。
他有些心疼的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後背。
李從斯見沈若嫣醒來,連忙使了個眼色。
周圍的人便紛紛跟著他去了偏殿。
屋裡很快只剩下了二人。
“皇上......臣妾做了一場夢。”
她驀地抬起頭來,眼中滿是驚恐。
“別怕,朕在。”
蕭景逸忍住心裡的發慌,神色溫柔的將她的手又握緊了幾分。
他的心,震的都快發麻。
可語氣卻輕軟了幾分。
“嫣兒可以和朕說說,昨天你都聽到了什麼?”
他沒問她的夢,而是很篤定的詢問,是否有人與她說了什麼。
沈若嫣止住了哭泣。
有些話該說得說,若是拖得時間過長,倒會讓人覺得矯情。
她微微仰頭,如同小鹿一般的清眸輕輕顫動。
“皇上相信臣妾嗎?”
她忽然問出,蕭景逸聽的面上卻是一愣。
“朕自然相信嫣兒。”
“那皇上相信父親嗎?”
“嫣兒為何這麼問?”
沈若嫣的眼尾還泛著微紅,蕭景逸看著神情又軟了幾分。
他拿出手帕輕輕擦拭著,她眼角的淚。
“臣妾昨夜做了一場夢,夢裡皇上不相信父親,朝中又有許多大臣......他們,他們汙衊父親謀反。”
“可是皇上卻不願意相信父親。”
她滾燙的嬌軀在他懷中抖動著,可蕭景逸的臉色卻是突然一變。
他站起身來,清俊的面上覆蓋上了一層冰霜。
“是誰和你這麼說的?”
他的聲音冷冽至極,還含著幾分殺意。
沈若嫣哪裡見過這場景,忙的將身子縮排了錦被裡,只露出一個後腦勺。
蕭景逸也發覺自已言重了,連忙道:
“朕沒有那個意思,朕只是擔心有人在嫣兒面前亂嚼舌根。”
“皇上不必多說。”
藏於錦被中的女子面上劃過一滴清淚,她忍著哭腔道:
“臣妾昨日都聽到了,他們都說初世子死了,而群臣也都在懷疑父親。”
她說著,蜷縮著的身子禁不住顫慄著。
蕭景逸脊背一僵,不可置信的轉過身來看著她。
看來昨日是有漏網之魚潛入顏清宮了,是誰,他定不會放過。
“朕並未懷疑中書令。”他淡淡道,“至於昨日潛入顏清宮的人,朕發現了也絕不會放過。”
他的語氣冰冷到極致,帶著不容違抗的堅定。
沈若嫣聽著很是滿意。
她輕輕勾起了唇角,那笑容如同罌粟,美麗卻極其危險。
只是唱戲還得唱到底。
她掀開錦被慌亂的下了床,那雙柔弱無骨的雙臂卻是輕輕環住了他。
“皇上。”她搖著頭,朱唇輕顫,“不要怪罪其他人,是臣妾自已得知的。”
蕭景逸雖然猜到沈若嫣很有可能都已知道了這一切。
可聽到她的親口承認,卻還是連帶著呼吸也是一疼。
“嫣兒,別恨朕。”他沙啞著出聲。
他看向她的眼眸裡,痛苦與愛意交雜著。
“臣妾不怪皇上。”
沈若嫣悠悠嘆了一口氣,隨後轉過了身。
“自古君王都是如此,臣妾自是理解的。”
蕭景逸黯淡的雙眸卻是忽然發亮。
他忍住心頭的激動,“你不恨朕?不怪朕為何將他殺了?”
沈若嫣垂著眸,心中百感交集。
她恨嗎?
若是說完全沒有也不可能。
可偏偏他是一國之主,自古以來又有哪個帝能忍受得了臣子的異心。
哪怕她的心中有些難受,又有什麼資格怪他。
“不恨。”
片刻後,這兩個字才輕飄飄的落入蕭景逸的耳裡。
他怔怔的望向她,卻聽到她繼續說道:
“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
“陛下將這個天下治理的很好,臣妾自然不想天下大亂,害得百姓流離失所,居無定所。”
沈若嫣斂下眼簾,面上也由於高燒而泛起了微紅。
儘管她心中有些難受,卻還是覺得應當如此。
她心中的難受。
只是因為初時煜與自已自幼相識。
可他卻一步步走錯路。
那個曾經白衣翩翩的少年,卻是再也回不來了。
不僅如此,她還有些害怕。
害怕朝中大臣拿著此事大做文章,陷害沈家所有人。
所以她得沉得住氣,更要穩住心神。
蕭景逸被說的有些動容,內心也被愧疚填滿。
他原以為她會大鬧一番,沒曾想,她卻如此通情達理。
而這正是沈若嫣想要的。
-
瑤光殿內。
“娘娘也不長點心,昨日宓貴妃高燒不退,皇上更是一連整夜守在她身邊。”
露珠面露不悅,嘴上不停嘟囔著。
手中卻是動作不停地將披風疊了起來。
柳妙蓮昨日聽說皇上去了顏清宮後,便派人偷偷在外打聽著。
誰知那宓貴妃並未大鬧。
皇上出來後的神色更是很平常。
唯一不同的就是,眉宇間還未散去的陰鬱。
柳妙蓮皺起了眉頭,面色不悅道:
“罷了罷了,本宮等了一夜也沒等那頭傳來動靜,倒還真叫人失望。”
“過會午時,你便將這件披風送還到顏清宮吧。”
她淡淡道,心中卻有些懷疑起來。
原以為昨日宓貴妃受了風寒,是因為悲傷過痛所至。
待到皇上去了顏清宮後,宓貴妃定會向皇上發難,與皇上大鬧一場。
無錯書吧誰知,一切都與她所想的相反。
宓貴妃竟如此沉著冷靜。
若是她真的對初世子毫無心意的話,那倒還正常。
可若是她對初世子有情的話。
那她的城府又該有多深。
柳妙蓮思忖了一會,直感到脊背發涼。
她連忙交待露珠:“一會送去顏清宮後往小路走,記得千萬要將它蓋好,別被任何人發現。”
露珠忙的點點頭,繼續做著手中的事情。
可窗欞外的一道身影,卻是將這一切聽了個清清楚楚。
他叫小福子,是張德順手下管的人。
在宮中選秀了後進了瑤光殿,做了寧嬪的內監。
可他不甘願如此,他原是伴在皇上身邊。
這一切與他規劃的都大相徑庭。
況且寧嬪又不得寵,整天琢磨些亂七八糟的小事。
他的升職之路可謂是前途渺茫。
可這一切,卻是在今早便有了轉機。
今早他在顏清宮外候著之時,便看到了走出來的張公公滿臉愁容。
於是小福子就順道便問了一句。
這才知道,皇上原來是要徹查昨日進入顏清宮的人。
這可被他抓到了機會。
昨夜寧嬪雖沒帶上他,可她回來之時渾身都是泥土,還披著宓貴妃的披風。
於是小福子蹲在牆角有了一會後,便匆匆朝著乾清宮走去。
剛一到殿外,便看到了垂手侍立的張德順,與李從斯二人。
他諂媚的笑著,上前走去。
掏出了他平時捨不得花的碎銀,遞給了張德順。
“張公公,奴才有要事前來告訴您。”
他壓低了聲音,“奴才知道皇上著急要查出顏清宮之事,正巧奴才這有些訊息,盼得公公能跟皇上知會一聲。”
張德順斜著眼瞧著他,手中掂量了幾分。
小福子又繼續道:“奴才一直記得張公公的提攜之恩,眼下奴才就將此事告知張公公,也好為張公公做個人情。”
“只盼公公能在皇上面前提點奴才兩句。”
小福子之所以這麼說,正是因為張公公自小伴君左右。
他也不好貿然跨過他,將此事稟告皇上。
如此兩全其美又不得罪人的事,可是給他算的明明白白。
如此張德順既得了好處,也不會忘了在皇上面前提點他兩句。
張德順將銀子還了回去,小福子湊去壓低了聲音,細細說著。
三言兩語,便將一番話交代了個明白。
小福子很快離去。
張德順也隨之進了乾清宮內,將此事原原本本稟告給了皇上,還替小福子美言了幾番。
蕭景逸得知後乘上轎輦,臉色陰沉的朝著瑤光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