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嫣這日下午並未貪睡,而是小憩了片刻便悠悠醒來。
錦芙見沈若嫣醒了忙問:“娘娘怎麼不多睡會?”
“也不知怎的,本宮總有些心神不寧。”
沈若嫣說著卻是下了床,眼底還泛著淡淡的青色。
“大皇子和小公主呢?”沈若嫣詢問道。
似是想到了那兩張粉雕玉琢的小臉,她的眼底也泛起了一絲柔情。
錦芙一邊擦拭著灰塵一邊回應:
“大皇子和公主都被奶孃抱著,眼下正喝著奶呢。”
正說著,屋外忽然走進來一道身影。
沈若嫣察覺光線被人擋住,定晴一看,此人正是柳妙蓮。
方才柳妙蓮劃得那艘船不慎漏水。
以至於主僕三人落入了水裡。
幸好落水處與岸邊不遠,三人硬是死死抱住岸邊的樹幹才爬了上來。
眼下柳妙蓮渾身溼答答的,裙襬的水珠還不停的往下落。
連帶著身後的婢女,也是一副視死如歸的神情。
沈若嫣將一切盡收眼底,柔聲詢問:
“寧嬪這是落了水?”
“貴妃娘娘。”
柳妙蓮看到沈若嫣發問,連忙跪了下來。
“初世子今日已被問斬了。”
她說著瘦削的肩膀卻是止不住顫抖著。
沈若嫣眸光一震,她呆立在原地,腦中一片空白。
半晌,她雙唇嚅囁道:“怎麼會......”
錦芙正清掃著,看到沈若嫣這番表情神色也不悅了起來。
她挺直了腰板拿著雞毛撣子,朝著柳妙蓮掃去。
“快出去,休要在我們娘娘面前胡言!”
錦芙氣到發抖,好不容易娘娘與皇上日益情深。
娘娘的心裡也早已放下了初世子。
可這膽大包天的寧嬪竟然到娘娘面前嚼舌根,妄想挑撥皇上與娘娘的感情。
她絕對忍不得。
錦芙一番動作,讓柳妙蓮的臉上又沾染幾分灰塵。
柳妙蓮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隨後哭了起來。
“前兩日我本是想來找姐姐說此事情的,可是卻被皇上看到了,她還警告我……讓我不許用那些手段。”
柳妙蓮本來以為自已不會再有眼淚了,誰知在沈若嫣的面前,竟還是忍不住。
沈若嫣蹙起了眉頭,面露愁容。
錦芙瞧著怒意卻是更甚。
她揮動了幾下雞毛撣子試圖嚇退寧嬪。
誰知,柳妙蓮竟毫無畏懼的將臉湊湊近。
她咬著下唇,面露堅定道:
“貴妃恐怕還不知道吧,初世子與晉王暗中通訊,皇上得知後龍顏大怒,於是流放了永毅侯府,還在今日將初世子問斬了。”
柳妙蓮說著掠過錦芙,朝著沈若嫣走去。
“娘娘,您與初世子青梅竹馬。”
“若是當日你得知後懇求皇上,皇上說不定還可以饒了初世子一命。”
沈若嫣聽的臉色一變。
寧嬪這是在激她?
意圖謀反之罪可是要誅九族,可皇上並沒對永毅侯府下死手。
她縱然心中有些傷懷,可是在外人面前還是故作鎮定。
沈若嫣的呼吸都壓抑了幾分。
生怕被人發現她的慌亂,指尖迅速沒入手心,攥得一陣生疼。
片刻,她才悠悠道:
“謀反本就是死罪,寧嬪,還請慎言。”
她神色淡淡,彷彿毫不在意一般。
只是沒人注意到她方才說出的話,有些顫抖。
“慎言?”柳妙蓮睜大了雙眼。
她怔怔的看著眼前這個高貴的女人,眸中滿是不可置信。
她冷笑一聲,伸手擦去了額前的水滴。
“初世子可是中書令看著長大的,而貴妃娘娘您也是與他青梅竹馬。”
她頓了一頓,帶有壓迫道:“如今初世子被斬首示眾,朝臣早已議論紛紛,他們都說中書令也有參與這場謀反,你覺得中書令難道還能逃得掉嗎?”
柳妙蓮見沈若嫣並沒多大的反應,便故意誇大了幾分。
她是在威脅她?
沈若嫣轉過身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隨即緩緩吐出。
她不停的告誡自已,越是危險的場面就越要她鎮定。
待心情平復之後,她的面上卻是莞爾一笑。
“本宮相信皇上不是那種是非不分之人。”
她的聲音如同羽毛般輕飄飄的,隨著微風而去。
柳妙蓮的這番激怒,如同一個拳頭打進了棉花,讓人感到深深的無力。
“不過本宮倒是好奇,寧嬪又是如何進來的?”
沈若嫣審視著她,斂起的眼眸滿是寒意。
無錯書吧“臣妾自是划船進來的。”
柳妙蓮露出一抹苦笑。
“我還以為娘娘會同我一樣,聽到這訊息會是悲痛萬分,可沒想到的是,娘娘竟如此冷血無情!”
沈若嫣氣定神閒的站著。
之所以她還沉得住氣,正是因為她知道,父親是絕不會讓人抓住把柄的。
更何況沈凌海一生為人清正。
更是百姓口中人人誇讚的好官。
那些大臣想要在皇上的眼皮底下動手腳,簡直比登天還難。
正當柳妙蓮以為自已這一番話會將她說動之時。
卻見沈若嫣的眉頭舒展開來。
她緩緩轉過身來,唇畔勾起了若有若無的笑意。
只是那抹笑意卻未達眼底,稍顯輕蔑。
“寧嬪,你說今日你來本宮此處,若是被皇上發覺了會如何?”
她的聲音瞬間冷起,“皇上既已經下令讓那群侍衛嚴加看守,便是不想讓本宮得知這些事情。”
“可你,卻擅作主張的偷跑來見本宮。”
她沒再繼續說話,只是看向柳妙蓮的眼神冰冷如水。
不是說宓貴妃與初世子情投意合嗎?
如今又是怎麼回事?
柳妙蓮神色有些慌張,眼神到處躲閃著。
她本以為宓貴妃會與她站在一條線上,這才如此大膽。
沒曾想,宓貴妃聽到自已的言語後卻是頗為不悅。
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很有可能牽連到柳家。
這麼一想,柳妙蓮的氣焰瞬間滅了。
“貴妃娘娘,是臣妾糊塗。”
她懇求的看向沈若嫣,希望她能不與自已計較。
沈若嫣淡淡看著一切,她並未接話,而是吩咐了桃染拿了件銀白色的披風過來。
隨後親自給她披上。
柳妙蓮有些錯愕的看著她,“娘娘……我。”
“不必再說,今日之事本宮可以不與你計較。”
可她卻沒說,不告訴旁人。
沈若嫣為她繫好披風,唇邊沁著一抹笑。
“快回去吧,雖說快到夏天了,可夜裡風涼。”
沈若嫣沒多看她幾眼,而是自顧自的回了屋中。
“娘娘您不傷心?”
桃染有些緊張,問這句話的時候心都快要跳了出來。
沈若嫣幽幽嘆了一口氣,隨後坐在了銅鏡前,輕輕的梳著髮梢。
“初世子當真糊塗,不過本宮總覺得,他沒那麼容易死。”
她也不知為何,自已是如此肯定。
桃染錦芙聽了默不作聲,她們只當娘娘是傷心過度,這才說出胡話來。
錦芙轉移開了話題,“娘娘方才為何要給寧嬪披風,她那般無禮?”自已傷心也就罷了,還要讓娘娘跟著傷心。
這話錦芙只敢暗暗想著。
她看著沈若嫣這副強裝鎮定的模樣,禁不住委屈了起來。
“娘娘你也不要如此,要是實在難過的話偷偷哭出來便好了。”
沈若嫣搖搖頭,“本宮之所以給她那件披風,自然是有用。”
她站了起來,步伐悠悠走向庭院。
“本宮說不與她計較,可沒說不做局。”
連她一介女子竟也知道朝廷那些事,想來柳丞相是想對爹爹下手了。
窗外已然下起了雨,方才的晴光也被上方的烏雲遮住。
沈若嫣感到臉上一陣涼意,隨後伸出了手。
細如絲的雨點頃刻間落在她的掌心。
連帶著長長的羽睫也沾染上溼氣,整個眸子霧氣氤氳。
不知站了多久,沈若嫣才翩然轉過身來,淡淡道:
“你們都進去吧,本宮既然知道了柳丞相的目的,便不會讓他得逞。”
她站在雨下閉上了眼眸,感受著冰涼的雨點跳動著。
在這裡,她感知不到自已的情緒。
天地萬物彷彿都化作雨點,淋至她的靈魂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