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值三月,春寒料峭,磚瓦之上偶爾還有雪水融化滴落。
蕭景逸外披銀絲素錦披風,神色冷峻的站在殿前。
翠兒見狀屏住了呼吸,低聲開口:“陛下,娘娘已經歇下了。”
一刻鐘前,柳玥兒就已歇下。
還特意叮囑翠兒不許有人進來打擾她,否則,就唯她是問。
可眼下來的可是皇上,這讓翠兒斂下了眼眸,不敢吭聲。
整個空間充斥著壓抑,遠遠還有陣陣風聲傳來。
蕭景逸偏著頭,睥睨著她。
什麼也沒說就一腳將門踹開。
“咚。”殿門的迴盪聲在耳邊飄蕩。
柳玥兒瞬間驚醒,恍惚間便看到怒容滿面的蕭景逸緩步走來。
他走的極慢,看向她的眼神充滿殺意。
下一秒,她的脖頸迅速被捏緊。
“朕是不是告訴過你,別對貴妃動不該動的心思。”
她感到她的脖頸,在劇烈跳動著,連同呼吸一起止住。
一雙星眸染上一絲陰狠,冰冷的言語從他的嘴裡鑽出。
“依朕看,不如就廢了你,將這後位讓給貴妃。”
此話一出,柳玥兒瞪大了眼睛,雙唇不停地抖動著。
她不想被廢,她不想淪為柳家的棄子。
她掙扎著,拼命張大嘴呼吸著。
“皇上,臣妾可以解釋的皇上。”
他的眼中一片殷紅,迅速加大了手勁。
“謀害皇嗣,其罪當誅!”
“你還想狡辯什麼?”
一旁的翠兒目睹著這一切連忙縮到角落裡,害怕的捂住嘴。
片刻後,心裡似是下了什麼決定一般,跌跌撞撞地往慈寧宮跑去。
夜色尚淺,轉眼便到了子時一刻,整個皇城被一層薄霧籠罩著。
太后乘坐在轎輦之上,臉色沉重的要滴出墨水般。
她不是不知道皇帝很厭惡玥兒。
自打她自作主張將玥兒許給太子後,他便一直銘記在心。
最令她害怕的還不止這點。
隨著蕭景逸的長大,柳太后便發現他愈來愈有野心。
眼下他並不滿足於此,他還要將外戚干政之事徹底清除。
而他第一個要下手的便是柳家。
太后眉眼間的陰鬱之色堆起,揮散不去。
一旁的婢女太監更是緘口不言,周身靜的只能聽到陣陣腳步聲。
“哐當。”
太后迅速走近,面上冷若冰霜。
她知道自已這個侄女並不是當皇后的料,可是她從小就是由著她照看長大的,就算再怎麼不爭氣,太后也早已將她當做半個孩子般看待。
可是一次次,她竟令她如此寒心。
要知道沈若嫣這一胎可是她千盼萬盼才盼到的。
可她居然在貴妃臨近生產的時候將御醫支走,妄圖讓他們一屍兩命。
柳太后越想越氣憤,迅速上去扇了她兩巴掌,動作一氣呵成。
“依哀家看,皇后確實不適合你當。”
她別過頭,聲色俱厲。
“哀家著實沒想到,你竟然會謀害貴妃的這一胎,那些御醫也已然招供,是你收買了他們將他們支走。”
“這種吃裡扒外的御醫,哀家也已賜死。”
柳太后淡淡掃了一眼柳玥兒,見她聲淚俱下滿臉的悔恨,又繼續開口。
“至於你,哀家也不打算給你機會了。”
柳玥兒一聽連忙搖搖頭,“姑母,不要。”
“您就再給玥兒一次機會吧,是玥兒糊塗,姑母。”
她知道太后這麼堅定,是決定放棄她了。
可她不能,倘若她不再是皇后,那麼父親就會立馬派妹妹進宮,屆時哪裡還有她的地位。
“皇帝,你說此事該怎麼辦?”柳太后隨意的問起。
“自然是打入冷宮。”
蕭景逸的聲音不容置疑,卻將太后接下來要說的話徹底堵死。
太后本欲給柳玥兒臺階下,心裡覺得給她貶為嬪位便好了,沒想到皇帝如此堅決。
太后笑了笑,“皇帝果真是長大了,行事頗有你父皇的影子。”
她這是在暗暗提醒,莫要像宣平帝那般,寵妾滅妻。
蕭景逸果然被這話影響到了,微微抬眸看向太后。
“朕自是不如父皇,可是朕倒是想護著自已心愛的女子,不讓她受到絲毫傷害。”
他的意思也很明確。
當日宣平帝剛剛駕崩,太后就賜死了徐貴妃。
而徐貴妃和嫣兒同樣都是貴妃,也同樣得到帝王的無限柔情。
他自然擔心,若有一日他駕鶴西去,柳玥兒定不會對嫣兒心慈手軟。
他不允許有此事發生。
此等蛇蠍心腸的女人,決不能成為大雲的皇后。
柳太后忽的一笑,認真道:“皇帝確實與先皇不一樣,畢竟皇帝的心從來都只在貴妃那。”
她話鋒一轉,尖銳問道:“可是你又怎知,將來後宮佳麗三千,你不會對其他女人動心?”
蕭景逸眼簾一撩,揚起一抹笑。
無錯書吧“縱然有那弱水三千,朕也只飲一瓢。”
“傳朕旨意,皇后蛇蠍心腸,心地狹窄,謀害皇嗣,遂降為安妃。”
“後宮大小一切事務皆交由貴妃代理。”
蕭景逸說完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柳玥兒卻是雙目猩紅的抓住太后的手,泣不成聲。
太后看著她如此模樣,搖搖頭嘆了口氣。
“你讓哀家太失望了。”
“如今柳家也自身難保,哀家也無法次次縱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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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中書舍人薛詔匆匆來到養心殿。
蕭景逸的右手微微握成一個拳頭,將頭枕在上面。
聽到腳步急來的聲音,他微微抬眸,“為朕擬旨。”
薛詔提起筆一頓,不解地看向蕭景逸。
隨後便傳來一道悠悠的聲音:“皇后熒惑失道,懷不德,欲謀害皇嗣,故降為安妃。”
薛詔剛放下筆,卻被蕭景逸制止住。
“還要勞煩愛卿再擬一道聖旨。”
“貴妃為朕誕下一子一女,賜號為宓。三日後朕將帶著貴妃在宣德樓上,與萬千臣民同喜同樂。”
蕭景逸這麼做,也是為了讓他們看清。
無論如何,他都不允許有任何人跨過沈若嫣,凌駕於她之上。
第二日,這兩道天差地別的詔書便發到了中書省、門下省、尚書省。
兩道詔書很快便貼在了告示欄上,不一會兒整條路,都圍成了水洩不通。
“哎呦,這皇后還沒做滿一個月就降為嬪妃了。”
一個買菜的大嬸看完後癟了癟嘴,連忙趕回去做菜了。
另一旁又來了幾人,踮著腳往裡看了看,也喋喋不休。
“依我看皇后不得寵,所以才殘害貴妃的,沒想到貴妃竟在皇上登基之日生下了龍鳳胎,當真是如天之福。”
熙熙攘攘的聲音很快就傳到了轎輦裡,被柳丞相所聽到。
他緩緩掀開一角門簾,悠悠道:“何事如此喧囂?”
一旁的小廝方才早已聽到了人來人往的討論聲。
他不敢吱聲,生怕丞相震怒。
按理來說當今天下太平,能讓民眾如此議論紛紛的想來必定是內廷之事。
柳宗如大感不妙,連忙下了轎子。
“讓讓。”一排侍衛從中擠出一條道來。
在看清眼前的聖旨後,柳宗如頓覺眼前一黑。
玥兒她竟被降為安妃了?
這可是天大的恥辱,柳宗如一陣怒意漸起,隨即拂袖而去。
蕭景逸之所以沒將她打入冷宮,正是因為柳丞相在朝廷內耳目眾多,要想拔去,還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
而賜號為安,正是希望柳玥兒能夠安分些。
同時他也以此,暗暗的給柳家敲響警鐘。
柳宗如剛回到府,便看到柳妙蓮興致沖沖的跑來,挽住自已的胳膊,心中頓生一計。
這柳妙蓮便是續絃王氏所生的女兒,除了一女還為柳宗如生下了兩個兒子。
他試探般問道:“妙蓮,可想像你姐姐一樣進宮?”
柳妙蓮瞪大了雙眸,她搖搖頭堅決道:“爹爹,女兒不要。”
“況且,女兒已有傾慕之人。”她低著頭,嘴角含笑。
自從在喜鵲街巧遇到初時煜後,她便一直念念不忘。
她羞於啟口,她很想告訴爹爹自已想要嫁給他。
柳宗如當然明白她的心思,臉色瞬間一沉。
他看向遠處裝作不經心問道:“可是那永毅侯府初世子。”
柳妙蓮搖搖頭又點點頭。
“放肆。”柳宗如激動地噴出了口水:“永毅侯府如今大不如從前,早已不是陪著太祖皇帝打天下那般的榮耀顯赫了!”
渾厚的聲音瞬間穿透耳膜。
柳妙蓮弓起了背害怕著。
初時煜的父親又早早逝去,只留下這一支獨苗。
柳宗如倒是覺得永毅侯府氣數已盡,他斷不會讓自已的女兒嫁進去的。
他柳家的孩子,定是要代代都為皇后。
“一個月后皇帝殿選,爹爹要你去。”
柳宗如看著微微縮脖的柳妙蓮,神色柔和道。
“不爹爹,姐姐不是喜歡皇上?為何又要女兒去。”
“況且女兒絕不與人共侍一夫!”
柳宗如眉頭挑起,迅速給了她一巴掌。
“放肆!你就不想著為我們柳家鋪路?”
“難道你不想像你姑母那般生皇子,當太后?”
“不想。女兒就只想嫁給自已心愛的人有何錯!”
柳宗如這下真的被氣到了,他擺了擺手:“將三小姐關入柴房,不認錯不準吃飯。”
作為柳家的女兒,必須得學會為家中的兄弟鋪路。
當今太后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