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道菜是肉絲香菇末煎釀錦鯉,然後接連上桌的是碧綠雲伴白玉球,鳳尾展翅,香妃醉雞,果香牛肉片,最後一個是燕窩燉鷓鴣湯。
吃飯的時候,曹襄已經把分別後的情況以及綠筠的遭遇說了出來。
只是隱去了母親為其指婚的部分。
霍去病已經吃完飯了。
月華託著一個盤子,盤子上放著一個盛著清水的青花瓷盂,旁邊放著浸過香水的絲帕,遞到霍去病面前。
霍去病在青瓷盂中洗了洗手,然後拿起絲帕擦了擦嘴,抬起他那雙深邃的眸子看著綠筠道:“還算不錯,做了平陽公主的義女,總比嫁那糟老頭子強.”
綠筠的臉上,掠過了一絲不易看到的輕蔑的笑意。
這可逃不過霍去病那犀利的目光。
他眯縫起那雙大眼睛,透出了電光般的冷峻,探究地看了綠筠一眼。
這時,眾人都已吃完飯了,三個侍女拿著與月華一樣的盤子,分別送到他們三人面前,衛長拿起絲帕聞了一下後望著月華道:“月華你這死丫頭,這寒玉茉莉香我那邊用完了,昨天問你要,你竟然也說用完了,怎地現在又有了?”
月華笑道:“就這些了,沒法子,小侯爺只喜這清淡的香味,說是其他的俗了。
你不是還有玫瑰露嗎,過兩天就有貨來了,你就將就著用吧.”
衛長笑罵道:“換了主子,心也變了。
也不想想當初是在哪宮裡吃香的,……”“月華,就讓她都拿去吧,我不用也沒關係的.”
霍去病打斷了衛長的嘮叨。
衛長滿心歡喜地笑了。
她的去病表哥最會讓著她了。
她又看了看曹襄,笑著道:“表哥說讓,讓綠筠上你那去。
我就預估著姑媽一定會讓她當一名歌姬或舞姬什麼的。
萬沒想到竟然是義女。
是不是曹表哥你在你孃親面前下了什麼功夫.”
曹襄滿臉通紅,囁嚅著不知說什麼好。
經衛長這樣一說,他真覺得無地自容。
霍去病為了打消這有點尷尬的場面,對衛長道:“衛長,你不是新作了一曲嗎,彈給你曹表哥聽吧”。
衛長立刻來了興致。
霍去病帶著他們來到了他的琴房,綠筠繞牆看了一圈。
霍去病的琴房除了那三架梨木做的精美琴瑟外,牆上還掛上了弓箭、劍、戟。
在一個花架上還放著一把匈奴人用過的匕首。
看到綠筠巡視的目光,衛長公主略為得意地道:“這些都是表哥的戰利品.”
綠筠轉過頭來看著衛長問道:“戰利品?你表哥是--將軍嗎?”
衛長更加得意了:“是驃姚校尉。
今次打了勝仗,父皇封了他冠軍候.”
霍去病用手敲了一下衛長的頭道:“就你愛顯擺,沒看到你曹表哥正在洗耳恭聽嗎.”
衛長嘟起了嘴:“我顯擺的不都是你嗎,總愛搶白我……我……”“我告訴父皇去。
哈哈哈,又是這句.”
公主一臉的俏皮,道:“表哥,終於有你錯了時候了,我要說的是,我這就去彈.”
哪知霍去病微微一笑道:“是嗎,我連著說說看:總愛搶白我,我這就去彈。
怎麼我們的小公主轉換脾氣了,說出這麼彆扭的話來.”
曹襄在旁落井下石地道:“如此看來,去病並沒有錯。
公主的這句,著實有點牽強了.”
衛長並不生氣,因為她很想在綠筠面前顯露顯露她的琴技,也很想讓去病表哥再聽一次她的這首新曲。
那綠筠聽到曹襄喊出去病二字。
驚楞地大瞪著那雙波浪形的、充滿氤氳霧氣般的眼睛看著霍去病,密集而又彎曲的睫毛微微地顫動著。
霍去病感覺到了她注視的目光,心情無由地跳動了一下。
衛長已經坐了下來,彈起了這首“浪擊千石”。
她採用了霍去病的其中一句作為這首新曲的曲名。
彈完之後,曹襄與霍去病都鼓起掌來。
綠筠並沒有鼓掌。
她的目光依然纏在霍去病的臉上。
只聽曹襄道:“綠筠的琴技也挺不錯的,綠筠,彈一首吧,讓去病也聽聽.”
綠筠坐到了琴前,揚起纖指彈了起來,她彈的這道曲,剛好與衛長的曲調相反,衛長的那首是激盪昂揚,她的這首卻是充滿了悲慟與傷感。
只見她唱道:“風奏殘陽沙起浪,煙縈浩漠蹄音狂。
馬踐鎧甲戈飲血,骨屍山壘地蒼茫。
多少英靈成將傑,風流代數帝家皇.”
她的嗓音純厚與充滿磁性,非常動聽。
讓這首歌聽來格外地崔人淚下。
曹襄道:“雖然曲調悲涼了點,但唱得著實動聽。
指法就更加不用說了.”
霍去病卻蹙起眉頭。
不予置評。
衛長看了看錶哥那木無表情的臉道:“彈得很不錯呢。
只是那歌詞,怎麼總有點名將功成在萬骨枯上的感覺呢。
綠筠,把那歌詞改一下吧.”
綠筠微微笑了一下。
話中有話地道:“要改詞,曲調也必須改了。
那還不如重新另譜一首呢。
也不是改了,感覺就不存在了。
若是公主不喜歡這首,我另彈一首如何.”
霍去病剛剛冰冷的臉上現在漾起了微微的笑意:“還是我來彈吧.”
他坐到了琴前,把剛才綠筠彈的那首曲,完整地彈了出來。
並且,將她的歌詞改作:“風奏殘陽沙起浪,煙縈浩漠蹄音狂。
馬踐邊民刀嗜血,骨屍山壘地蒼茫。
痛見英靈挽絕唱,誓滅胡匈漢家郎.”
彈畢,露出譏笑的神情,望著綠筠道:“這樣的歌詞,不見得不配你的曲調。
在憂傷中醒來,在憂傷中立志。
這樣的感覺,難道不比你那引項待栽的感覺要好得多嗎。
我看綠筠姑娘是對漢家懷有成見還是原有的婦人之仁愚昧得緊呢。
想太平,焉有不操戈不見血之理.”
綠筠收起了笑容,美麗的臉龐變得冷豔了起來。
無錯書吧她來到霍去病掛在牆上的那把弓前,把它拿在手裡把玩著,道:“天下萬物之中,有萬變的潛在,卻沒有不變窮途。
說到要令天下太平,我倒覺得孫子的不戰而屈人之兵,卻是一等一的上策呢。
也不見得非要勞民傷財,大動干戈,荼毒生靈才可吧.”
霍去病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天下萬物中,不是隻有你我這兩種見識之人吧。
不戰而屈人之兵,只能是在某種獨特情況下改變某一場戰爭而言。
絕不可能改變一個君王對戰爭的決定。
我倒想聽聽,你有什麼不戰而屈人兵的良策讓匈奴永不再犯漢呢。
我說的是永遠.”
綠筠把弓掛回到牆上。
摘下吊在自己腰間的直簘,拿在手裡邊撫摸著邊道:“派勇士把大單于刺殺了。
再在他的兒子中扶持一個軟弱無能的做傀儡單于。
我知道,你一定會說,這隻能是暫時性的。
對於一個兇悍的民族來說,一定會出現強者取而代之的變化。
但,能以只人的傷亡來換取一段較長時間的安寧,不是比現在的殺戮更好嗎。
況且這樣殺戮,不見得對方就會屈服。
相相殘殺何時了.”
說完,不等霍去病開口,就拿起直簘放在嘴上吹了起來。
她是不想再與霍去病辯論下去了。
她覺得這樣的辯論沒什麼意義。
她吹出的簘音,悠揚中帶有一股蒼涼感。
她那大而黑亮的眸子,在漸漸溢滿淚花的大眼睛裡閃爍了起來。
密集的睫毛上掛上了星星點點的珠痕來。
霍去病倚在牆上。
那雙充滿睿智的大眼睛裡,露出了探究的神情看著綠筠。
他同樣也不想再辯論下去了。
他覺得綠筠的見解只適宜於兩國實力相當又或者是弱於對方的情況下施行。
而現在漢匈兩國相比,就好比一個善良的巨人與一個橫蠻的小孩。
實力上匈奴是無法可比的。
就好比一隻小蚊子在一個巨人身邊嗡嗡嗡地繞來繞去伺機去叮吸巨人的鮮血,這種情況下一巴掌把那蚊子拍死不就了了。
他的這種強悍的心理,也是在充滿霸氣的劉徹身上長期耳濡目染的結果。
他覺得對綠筠說這些就等於是在菩薩面前談論殺生的因由一樣毫無意義。
不過,綠筠的形象,不知不覺地,悄悄地爬入了他的心間。
能有如此見地的女子,當今實屬少見。
他有了想探究她的興趣。
他總感到在她身上似乎發生了什麼變故讓她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令人難以捉摸的冷豔之感。
即使是在她笑的時候,也讓你感到她的笑裡面有冰的成分。
他望著綠筠的那分專注,讓衛長不舒服了起來。
衛長來到了霍去病的面前,擋住了霍去病的視線。
她的雙眼裡充滿了妒忌、委屈與輕視的複雜情緒,直視著霍去病。
霍去病的目光停在了衛長的臉上問道:“又怎麼了?”
衛長話中有話地譏諷道:“想看看你是不是丟魂了。
還好,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我.”
霍去病似笑非笑地瞥了衛長一眼道:“莫名其妙.”
然後望著曹襄道:“我提議明天我們出宮去遊玩吧.”
衛長立刻跳了起來歡呼道:“太好了,這是我期待已久的。
綠筠,我們明天都扮男裝.”
霍去病沉下臉來道:“我有說過要帶你出宮嗎.”
衛長大瞪著那雙丹鳳眼道:“我一定要去,你若不准我跟你一起出宮,我就自己偷著出宮。
你看我敢不敢.”
望著衛長那惱怒的面容,霍去病相信她此刻已經是好了傷疤忘了痛了。
讓她偷著出宮,倒不如讓她跟著自己更安全。
於是默許了她的請求。
曹襄與綠筠都覺得這個提議不錯。
便相約在集市中會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