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學生寢室裡的她，那個春節假期，被林曉明同學同情，邀請她去他家住，家裡只有他和奶奶，相依為命。

奶奶看見曉明帶個女同學回來，大聲說著平時要揀破爛，家裡髒，叫她不要嫌棄。

她喜歡奶奶心直口快的性格，回應著說:“奶奶，我在學校也是揀破爛的，紙殼和廢書報算乾淨的了，白色軟飲料瓶比黃色黑色那些硬殼塑膠瓶貴，賣的時候不要被廢品站坑了，能多賣兩三塊錢呢！”

奶奶笑了，高興說:“蚊子肉也是肉，賣廢品時多得兩三塊錢當然好，你懂這些，以後肯定是個當家的好手！”

她和奶奶聊著破爛怎麼多賣幾塊錢的共同語言，一老一小就越聊越開心。

奶奶還拉著她的說，眼神愈發溫柔地說，“曉明命苦，他那個砍腦殼的爹，是個爆脾氣，讀書時打群架，結婚後打老婆，曉明媽在他兩歲不到就跑了，嫁到外省不再回來。

他爹呢，要去外面闖世界，也不管孩子，後來跑去了香港，說是跑，其實是偷渡，去了就回不來咯！現在他那個砍腦殼的爹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曉明這孩子呢，我怕他趕根趕種像他爹，從小就對他很嚴格，各種不準，大號廢了練小號嘛！不過現在長大了，不知道是我在他小時候太嚴了，還是他真不像他那個砍腦殼的爹，性格到顯得懦弱了。

我老了，張羅不了那麼多事了，我都擔心他找不到女朋友呢！”

看得出，奶奶年輕時，是個強勢的女人。

說著這話時，看看她，又看看曉明，那撮合的意思，到他們弄得不好意思起來。

不過這種帶點曖昧的氣氛，在春節闔家團圓的氛圍裡，到顯得溫馨起來。

這也一掃無家可歸白麗內心的陰霾，有了一種自己從未體驗過的感覺:家，是發自內心的愉悅。

無錯書吧

晚上，林曉明睡客廳破沙發，她住他的房間。

和曉明，奶奶在一起，一起度過了那個寒假期間，笑容洋溢，她第一次有了溫馨之家的天倫之樂。

她和曉明也不由自主的，越走越近，確定了男女朋友關係。

開學後，他倆平時讀書，週末就出去打工，掙了一點錢，除了基本吃飯，其他全部原封不動存起來。

如果在外面吃飯，剩下的全部打包。

兩個人互相支撐，生活再苦都不再感覺到苦，苦中做樂，奮發讀書更有勁頭。

她比林曉明更加能吃苦，更有幹勁。

林曉明雖然也苦，但是畢竟小時候有揀垃圾的奶奶呵護著，也沒幹過多少重活，起碼有過溫暖的童年。

面板也比白麗白了不少，一付白面書生的模樣，吃苦耐勞拼搏的幹勁確實比不上她。

在建校課本上遇到不懂的專業知識點，她直接帶著林曉明，來到建築工地上。

他們雖然是在工地背磚和拌灰漿，但也看著現場工程師們測量、做實驗、指導施工；學著工人師傅們板扎鋼筋、搭腳手架、關模板……理論聯絡實際，就是學習建築工程專業最好的入門口。

白麗把上的工程知識都學透了，看著圖紙，就能從平面圖上一下子看出立體的透視感，高樓裡裝飾外牆裡面的那些鋼筋，混凝土就像是一片片溫潤的骨骼和肌膚，清晰明瞭地顯現在她的面前，空閒，她和林曉明回家給奶奶做飯、陪奶奶聊天、逗奶奶開心，細心照顧著已經年老多病的奶奶。

晚上，奶奶睡著了。

他們在自己的小房間裡，跟著夜晚收音機的輕音樂隨意跳舞；還去了情人谷看滿山遍野的紅葉……她的第一個生日，曉明問她喜歡什麼禮物。

她說道:“我黑，所以喜歡黑玫瑰！”

那天，曉明就守在花店，一直等到花店要關門時，終於買到那一束物美價廉的黑玫瑰，送給她。

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收到生日禮物，熱淚盈眶，也是她認為最美的禮物。

她們的愛愛簡單又純粹，她不需要驚天動地，這種最基層的油鹽醬醋茶陪伴著，她認為就是世界上最浪漫最幸福的愛，她全心全意愛著曉明。

建校畢業後，兩人在學校推薦下，成為東州第四建築公司的工程技術員。

公司把他們分發到大田灣房建專案部，專案部夫人衛美香，下巴尖尖的，眼神挑剔拉著白麗到她辦公室，神秘兮兮地說道，“小白麗，我看你黑是黑，不過身材還可以，我聽說你和林曉明是一對！你不要傻了，趕緊和他分手，我給你介紹比林曉明強至少一百倍的，起碼是公司主管級別的成功男人，你也可以馬上不用下工地，在專案部辦公室，像我一樣，吹著空調，做做資料，從此過上輕鬆的好日子.”

她當時撲哧一笑，看了尖下巴經理夫人一眼，什麼話都不用說，轉身就走。

她馬上和林曉明結婚，那是也是奶媽臥病在床，他們剛參加工作，支付奶奶醫藥費捉襟見肘是時候。

結婚，她們辦不起婚禮，更不要說女人結婚要賣鑽戒，穿婚紗，拍婚紗照……這些，她統統不要，也沒有什麼婚禮儀式，就是和幾個工地要好的同事一起在外面酒店吃頓飯。

她那時候不知道什麼叫裸婚，覺得和曉明有他家那間小房間，有一個窩就夠了。

結婚時，她想起了自己不是無根無據的人，她姓白，在這個東州城還有一個原生家庭，起碼爹是親的。

當時她打電話告訴了父親白大榮，白家那個座機電號碼她死也記得。

那是她離家去讀建校那一年，白家才安裝不久的座機，也是當時整個銅匠街為數不多，有錢人家才能安裝得起的座機呀！她打通了電話，把自己在建築公司上班了和林曉明要結婚的訊息，包括林曉明的家庭狀況一五一十告訴了父親，想邀請父親白大榮和繼母黃玉芬來出席自己的婚禮，也就是一起吃個飯。

“什麼，嫁給一個沒爹沒媽的窮小子?還有個癱瘓在床的老太太伺候?男方也拿不出一分錢的彩禮?哦，男方有一間破爛小房子?呸！她也只配嫁這樣的窮小子了，不要給老孃丟臉了，白家可沒有這樣的垃圾貨！”

黃玉芬百分百拒絕參加她的婚禮，父親也被制止前來。

白麗邀請親人參加自己的婚禮，結果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她知道自己沒有做錯什麼，坦然面對。

不過，她因為沒有聽從經理夫人衛美香的‘好意介紹男朋友’，轉身和林曉明結婚，她竟然被人詛罵:“嫁個沒前途的窮小子，活該你一輩子倒黴，一輩子翻不了身！”

白麗自然只能下到工地，而且是辛苦的工地前站現場測量工作，和男人一樣，在工地一線東奔西跑、日曬雨淋沒有資格座辦公室。

其實，這正是白麗要的，她就開心又心甘情願在建築工地第一線呀！可是，有時候，作為測量技術員，白麗要從工地一線回到專案部辦公室處理一些資料，遇到衛美香，對她不是白眼，就是給她找事，包括對工程一竅不通也能振振有詞指責她工作的種種‘失誤’，不就因為有個經理老公撐腰嗎！專案部經理張建軍，在工地上對她和林曉明說話也是惡聲惡氣的，他們是技術員，憑技術吃飯，又不欠他張建軍一分錢，莫名其妙被人吼，真是很煩惱，也挺折磨人的一件事。

她很想反抗，她真不喜歡專案部張建軍經理這兩口子，把下面員工搞得只能對他們經理夫婦逢迎討好、吹捧。

這就是搞‘一言堂’個人專斷，把自己身邊人搞成唯命是從的人。

她敢頂撞張建軍，和經理對著幹嗎？敢說真話嗎？她敢的，她的性格里本身就有一種橫衝直撞的野。

只是林曉明一直勸她，“老婆，我們需要這份工作，掙到錢給奶奶養老送終，我們的小家平平淡淡就好。

忍吧！張建軍他們不拿我們當人看，我們雖然不能完全毫不在意，就裝作渾然不知吧，老婆，你千萬不要和他們鬧呀！我們太普通了！”

老公的話，她是聽的，她太愛林曉明瞭，老公就像是她胸腔裡的一跟軟肋。

就這樣，他們老老實實工作，慢慢的，也開始存到了一些錢。

那時，他們這個大田灣專案部效益還比較好。

他們中專一線技術員，扣除各種社保醫保，工資每月到手有三千五左右，還有一種係數獎金。

係數從1到2，他們基層技術員，拿的最低係數1，就是一千元。

工程師、技術主管、專案部副經理，專案部經理的係數會依次上升。

專案經理，技術主管級別以上的，年底還有公司分紅，當然，那些和他們基層員工無關。

工資收入，小兩口除了給奶奶看病買藥花銷大一些外，平時一個月伙食費、家裡的水電煤氣費，各種雜七雜八的必須支出都只控制在一千多元。

她們就這樣平平淡淡工作了五年，這五年來，白麗都已經存了十多萬。

年輕人這樣的收入，工作五年，家裡有老人看病，各種生活開銷，還能存下十多萬，也只有他們這種不講究吃、不講究穿、在工地上時，一律只吃工地食堂，週末也幾乎沒有什麼改善生活。

散步踩大街幹逛、遊玩就是看河流嘩啦啦流淌、街道樹枝開出的花朵，也是他倆最美妙的情調。

走到哪裡，白麗都帶著那一大瓶子白開水，都捨不得花兩塊錢買一瓶礦泉水。

存錢，是白麗準備要把家裡這間奶奶留下的老房子好好翻新裝修，要住上新房子，要憑自己的雙手，最老實樸素原始的一點一滴積累這種，去改善自己的家庭生活。

忍讓那個飛揚跋扈的專案部經理張建軍，也是為了平安過小日子，平平淡淡的過日子，也是溫馨的小日子，幸福圍繞。

也是那年，一直避孕白麗發現自己懷孕，也是奶奶在病床上，已經幾乎不怎麼動得了的時候。

那天，白麗出家門口，去給奶奶買一些軟食、熟食、好消化的食物的時候，接到曉明微弱又急促的聲音說：“小麗，奶奶沒了.”

老公的這一句話，像是一聲霹雷一樣地擊遍了白麗的全身，要是沒有奶奶養大曉明，她就沒有今天的老公；要是沒有奶奶的善良包容，她也不能把這個家當成自己最溫暖的家……曉明接著說：“小麗，奶奶沒了，我們該怎麼辦？”

這個家的主心骨是白麗。

她調整了一下傷痛的心情，鎮定地說：“曉明，你也不要太悲傷，奶奶生前對你最好，既然她已經走了，走得很急，我們當下得把奶奶的喪事辦好……”曉明家在東州也沒有什麼親戚朋友，或許也有！只是他父親偷渡出去後，了無音訊，生死未卜。

媽媽早就改嫁，曾經有過的親戚朋友也消失了。

奶奶去世，林曉明是懵的，手足無措。

聯絡殯儀館、找公司請喪假，尋找公墓地……都是已經初懷孕的白麗帶著曉明一起在辦。

站在奶奶設在殯儀館的靈堂前，她擺供著香燭碗，點燃三支香、水罐、水果和蛋糕，請來了道士做道場，給奶奶亡魂超度。

跪在奶奶殯儀館的停屍棺旁邊，稀稀拉拉來了一些他們建築公司的同事，她和曉明給每一位來客磕頭跪謝。

她想起奶奶生前對她的好，要不是奶奶和曉明，她不知道她現在有沒有家，會不會有這個簡樸但卻溫暖的家。

又想到從此和奶奶陰陽兩隔，情到傷心處，她邊哭邊給奶奶磕頭哭喪，“奶奶呀，你孫媳婦我惦記你呀！我和曉明馬上要翻新我們的房子，我都設計好了，我們蓋個小洋樓，讓奶奶你享受一下呀！我還想給您生個大胖重孫，給您沖喜，奶奶呀，你怎麼走那麼早呀！都還沒有享我們的福呀！別人勸我說，你奶奶已經85歲了，屬於是喜喪了，可我不那麼認為，我還想你是100歲的壽辰，長命百歲呀！你怎麼走那麼快呀，我和曉明想你呀！”

她一邊說著話，一邊嚎啕大哭，也是給奶奶，這個人世間最體面的告別。

曉明心疼她，叫她保重已經懷孕的身體，她含淚閉目點頭……奶奶屍體火化送葬後，這個家裡只有他和曉明，還有她肚子裡的的孩子。

簡單辦完奶奶的喪事後，加上她懷孕，他們也沒有心思和精力馬上翻新房子，就想等孩子出生後的第二年再說。

生活還要繼續，她就以為她這一生就這麼簡簡單單，平平淡淡生活，也一定能快快樂樂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