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快快請起啊。”緋色的唇勾起,鳳眸涼薄。
玄塵子顫顫巍巍撐著地起來,費了好大力氣。
他穩穩心神,冷哼道:“大人今日來見老夫,不提前請示也就罷了,老夫摔倒在地,你也沒個行動。若老夫有事,陛下第一個就拿你是問!”
“大人說到底也不過一個奴才,今日變得如此膽大包天,真是……”
“啊!——”
嘶啞聲從玄塵子喉頭擠出。
他被雲濯挾住了身子,佝僂後背緊挨著雲濯胸膛。
緋色薄唇在玄塵子耳廓輕輕吐息,“看來,先生還是不夠了解雲某。”骨節分明的手緩緩上升,虎口張開,狠狠扼住玄塵子喉嚨。
“雲某向來膽大包天。”他輕聲道,墨色眸子滿是涼薄笑意,斜看面色青紫的老頭。
玄塵子蹬著腿掙扎,喉嚨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
“聽聞明日陛下壽宴,先生會做很多文章……包括害雲某麼?”清冷的語調帶著微涼的鼻息,打在玄塵子太陽穴上。
見身前老頭兩眼上翻,雲濯冷冷放手,另一隻手卻握著匕首抵在玄塵子身前。
“雲某倒想看看,先生要如何害雲某。”匕首刀尖隔著灰色紗衣,寒光凜凜。
“哈……哈……”玄塵子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大人饒命啊……”乾枯的手遙遙一伸,指向卦臺。
雲濯冷眸,挾著他步步靠近卦臺。
案上幾頁黃紙,上頭字字顯眼。
“天象大亂,帝星受惑……蠱星妖孽,先生說的是雲某?”一字一頓,匕首刀尖抵上玄塵子眼窩。
“啊!大人,大人,大人切勿動怒啊!”玄塵子緊閉著眼,“大人若是殺了老夫,大人自已也別想好活,陛下定會動怒,殺了你……”
玄塵子突然不說話了。
因為刀尖已經碰到了他的上眼皮,再近一毫,他可就完了!
“先生說過,人目大補。”雲濯哼笑,燭火跳動下一張臉妖冶,“先生神力非常,那雲某不知您自已的眼在您看來,功效如何呢?”
“大人,老夫是陛下方士,天子寵臣!老夫竭力為陛下尋方求藥,傷不得半分!”
玄塵子咬牙大叫,“來人!來人吶!快抓了這個妖孽!他膽敢謀害天子方士!”
“沒用的。芳馝閣中如今只有你我二人,沒有人會來管先生的死活。況且,即便沒了先生您,芳馝閣便不轉了麼?陛下身邊有得是能人異士,不缺您一個。”磁性慵懶的聲音此刻如毒蛇,圈圈纏繞,勒緊了玄塵子乾枯的脖子。
“老夫是一閣之首!”玄塵子怒道,“若非老夫給你面子,豈容你如此無禮?!還不快快丟了這駭人東西!”
他依舊緊閉著眼不敢睜開,樣子倒是好笑。
雲濯一笑,刀尖遠離,重新抵上玄塵子脖頸。
“先生的確是一閣之首。只可惜,若是陛下知道您從頭至尾騙著他,您又該如何?”
雲濯不待他回答,嘆息道:“先生不該對任何人抱有希望。北祁上下,有的是人頂替您的位子。太子又如何?他是說能保您無憂,可宮中吃人從不會吐骨頭。先生只需記住——”
乾枯脖頸滲出了血。
“時至今日,這是您逼雲某的。”
“雲某向來膽大包天。不然雲某在這宮中,何以至此呢?”
·
次日,壽宴準備停當,戌時一刻開始。
楚嫆梳妝完畢,叫冬荷拿了舞衣,憐秋捧著賀禮,上了轎輦向太和殿行進。
不出所料,在殿前又遇到楚瑤。
楚瑤見她乖乖戴著面紗,只覺自已手段高明,毀了楚嫆的臉,壽宴上最出彩的便只能是自已。
況且今日,還有更高興的事情等著她。
楚瑤眉眼帶笑,心下如此想著,便連同聲音都溫柔了不少,“妹妹來了!快隨本宮進去!”
雅樂奏著,眾人紛紛落座。眾官員攜著家眷分坐東西,皇子公主、後宮妃嬪列坐九階之下。
雅樂變奏莊嚴,楚邕一襲玄色金袖龍袍,頭戴冕旒,攜著張琬落座。雲濯此次也列坐百官之間,緊挨著陸錚。
“雲大人。”陸錚低著聲笑,“近日不見,可還安好?”
“奴一切安好。”
依舊是暗紅竹紋緞袍,雲濯持著淡淡笑意應聲。
陸錚哼笑點頭。
雅樂戛然而止,換上了教坊司歌舞三曲。
此次壽宴不拘繁文縟節,楚睿總算能坐在楚嫆身邊。
不過十五歲的少年郎,一身月白色的花紋籠綃衣襯得他更清俊秀雅。
“阿姐。”他微整衣襬,挺直腰身端坐,卻把手握拳伸在楚嫆面前,“猜猜看,我手裡是什麼?”
他聲音明朗悅耳,一雙桃花眸清澈。由於愛好筆墨,身上總是能嗅到墨香。
“是什麼?”楚嫆彎了彎眉毛,垂眸摘下面紗,“我猜是杏仁桃花糕,是也不是?”
楚睿笑容一頓,抿著唇眉頭微微蹙起,“阿姐總是猜準……不能錯一次嗎?”他聲音有些故作委屈,語調依舊輕快。
修長手指伸開,一塊杏仁桃花糕就躺在他手心。
楚嫆嗔笑,拿過桃花糕放於白玉盤中,用繡帕拭了楚睿手心,“桃花糕的碎屑都在你指背沾著呢,誰能猜不到?嗯?”
她湊近瞧他暗惱的神色,止不住彎了唇角。
楚睿抬眼,神色卻變了幾分,“阿姐。”他壓著聲音。
楚嫆不解。
“皇長姐怎的那樣看阿姐?”
楚嫆側首,剛好瞧見楚瑤滿臉怒意收回視線。
“沒什麼,興許皇姐不是在看我。”楚嫆又笑起來,只不過此刻眉眼彎彎,似乎比方才更高興。
楚睿點頭。
壽宴開始,美酒佳餚道道進獻。
皇嗣群臣依禮向皇帝敬酒祝壽,呈上賀禮。
張琬舉止得體,雍容優雅,眸子瞧了一眼楚瑤,便溫聲道:“陛下壽宴,做兒女們的自然也該上心。瑤兒。”
楚瑤起身拜禮,“父皇,母后。”
“你是嫡長女,這些日子,為了你父皇的壽宴,也是花了不少心思。還不快做了姊妹的表率,獻上賀禮?”
楚瑤深吸了口氣,隱去眼中不悅,“是。”她展顏,“賀禮尋常,兒臣花心思為父皇備了一支舞,請容兒臣更衣進獻。”
楚邕頷首,手中卻在把玩著什麼,對楚瑤一番話似乎並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