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宴前準備還要再花一天。
楚嫆悶得很,便戴了面紗,由憐秋伴於身側在行宮中各處轉轉。
行宮還真是奢靡。
天色晚時還未看清,如今清晨,看得才是清楚。
幾乎所有宮道都鋪了漢白玉,龍雀宮柱亦是如此。湖亭樓閣精巧,與皇宮承天殿後的比,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知行宮御花園又是怎樣一番光景。
“憐秋,”楚嫆側首,“天色正好,我們去御花園中瞧瞧。”
憐秋聞言高興,頷首便擇了宮道同楚嫆前去御花園。
行宮擇了上林苑監的人打理御花園。
楚嫆方才還想,行宮花園該不會同之前遊賞御花園一般,裡頭淨是些駭人之物?
好在是她多想了。這園中清幽得很,花草魚鳥,湖光亭臺,皆是好風光。
“殿下……奴婢看這園子,要比宮中御花園還美上許多呢!”憐秋遮著嘴小聲在楚嫆耳邊道。
二人行至深處,見草木掩映間深處有一四層樓閣,青牆配著金瓦,好不恢宏。
“那是什麼地方?”楚嫆喃喃道。
“什麼?”
憐秋順著楚嫆目光望去,疑惑道:“那樓閣制式的確奇怪……奴婢從未見過這種樣式的。”
“去瞧瞧?”楚嫆挑眉。
憐秋同樣好奇,也想去探個究竟。
穿過園中彎彎繞繞的長廊,她們這才到了樓閣近前。
四層樓閣,近瞧才覺得龐大。青瓦似乎透著冷氣,直逼人遠離。
但嫋嫋的青煙卻不斷從樓閣四面窗中飄出來,雖是香氣,可楚嫆總覺得陌生,因為這閣中香料不似任何一種宮制香料。
閣下是鐵質鎏金拱門,門沒有上鎖。
裡頭是來來往往忙活的宮人,入目所見都是女子。
楚嫆抬步上前,跨進門中。
其中一個宮人見了她,立馬反應過來行禮,“殿下金安!”
其餘宮人聞言亦都面朝楚嫆行禮,“殿下金安。”
楚嫆頷首,“都平身吧。”她走近為首的宮人,“這裡是做什麼的?怎麼閣門前也沒有匾額?”
宮人恭敬道:“回殿下話,這裡是專為陛下宮中製作香料的。”
“香料?”楚嫆皺起眉,“你們制的香,聞起來並不是宮香……我能看看香料嗎?”
宮人身子微僵,躬著身側頭與身旁人交換眼色。
楚嫆瞧著她們面色複雜,遂道:“我也只是好奇想要瞧瞧。這是父皇要用的香,我不碰,只看看便是了。”
宮人乾笑一聲,伸手示意,“殿下里面請。”
“這邊是置新鮮採集來的香藥的……這邊是炮製,那邊的人在調配方子……”
宮人帶頭滔滔不絕,說的都是些尋常制香步驟。
楚嫆左右瞧著,各種尋常宮香料子都被齊整擺放,制香宮人也都按部就班,沒什麼特別之處。
“這香氣味新奇,我還未曾在父皇宮中聞到過。父皇是新用這種香嗎?”
楚嫆試探道,觀察著宮人神色。
“回殿下,這是宮廷香匠新研的香,聞起來自然與以前的宮香不同。”宮人笑道。
“原是如此。”
楚嫆也不好再問什麼。
轉了樓閣兩層,都是尋常制香。
她想再往上走,卻被宮人攔下。
“殿下,可不要再往上走了。”宮人正了神色,輕聲道。
“為何?”楚嫆眯了眯眼,“上面不還是在制香?為何不讓我上去?”
宮人躬身,“行宮新修繕,上面兩層還未修好,東西擺放混亂,怕髒了殿下身子。”
“不怕。我今日無事,只想到處瞧瞧,散散心。”
“這……”宮人面露難色,一雙眼遊移左右。
“殿下還是不要上去了。”
一聲溫潤,從樓梯處傳來。
楚嫆抬眼,見雲濯右手捧著一個黑色描金木匣從樓上走下來。
因逆著光,楚嫆看不清他的臉。
“這是行宮新修繕的芳馝閣,陛下正在上面。”雲濯走到楚嫆身前,“殿下還請回吧。陛下有事,您可不要上去惹陛下不悅。”
他第二句話放輕,面上含笑。
“方才這宮人說上面未修繕好,父皇在上面做什麼?”楚嫆狐疑。
雲濯聞言輕笑,“殿下有所不知。這裡的香匠宮人是從北祁各地新擇過來的,都是香藝拔尖的匠人,陛下重視宮廷用香,才特意過來瞧瞧修繕事宜。”
楚嫆點點頭。
“殿下瞧,”雲濯語調輕快,將右手抬高,“這是新制成的香料,陛下命我送去金鑾殿。”
白玉般的手掌託著黑木匣子格外晃眼。
楚嫆試探道:“大人能讓我看一眼香料嗎?”
雲濯勾唇,“既然殿下想看,便看吧。”
話罷,他伸手,將那匣子推在她面前。
楚嫆開啟匣子,入目是褐色香粉,平平整整填滿了整個匣子。
她小心地探頭輕聞,香味果然不同尋常。
“這香里加了什麼?”
“這香裡新添了各地香匠進獻的民間香藥,聞起來自是會不同一些。”
楚嫆展了眉頭,“原來是這樣。”
她掛起笑,“久居宮中,用慣了宮香。眼下民間香匠選拔進宮,也算是增了用香樂趣。”
雲濯垂眸一笑,把匣子關上,“既如此,殿下就請回吧,奴要去送香料了。”
楚嫆頷首,目送他走遠。
“殿下,宮裡用香規制向來嚴苛,北祁建朝以來就沒有用民間香匠的前例,民間香匠手藝哪比得上宮匠?陛下這是為什麼,就突然……”
穿過花園長廊,憐秋終沒忍住,開口小聲道。
“噓。慎言。”楚嫆淡淡道。
這是父皇的決定,旁的人無權干涉,更不可妄言非議。
楚嫆遙目瞧著風景,正到長廊拐角處,一個人悶頭撞上了她,順勢叫她倒在了地上。
“公主!”憐秋忙把楚嫆攙起來,滿眼心疼在看到慌不擇言的宮女馬上轉為怒意。
“你這奴才好不長眼,竟敢衝撞容樂公主!殿下若是留了傷,要了你三條命都不夠!”
“殿下,殿下恕罪啊,殿下饒命!”宮女滿眼驚恐,半晌喉頭動了動,一咬牙竟直接跑走了。
“誒你!”
憐秋氣得聲音都發抖。
她在宮中多年,還從來沒有見過這般膽大包天的女子!
衝撞了公主,不待主子發話便跑了!
“殿下,奴婢去追!”
“等等……”楚嫆揉了揉膝蓋,“我沒事,你別去追了。”
“殿下。”憐秋心疼不已,“一個奴才,難不成還想要騎在主子頭上?”
楚嫆抿了抿唇,眸色漸深,“憐秋,你方才有沒有注意到那宮女手上拿的匣子?”
憐秋茫然,“奴婢沒注意。”
楚嫆嘆了口氣,“我看著,那匣子側面有天䭲閣的徽章。”
“嗯?”憐秋張大眼睛,“是麼?不過那宮女,是往芳馝閣去了。”
“難道……”憐秋皺眉,“芳馝閣不只是制香的地方?難道那群天䭲閣的方士也在裡面?”
楚嫆搖了搖頭,低聲道:“不知。但確實有些古怪。”
憐秋攙著她回頭望去。
樹木遮掩間的芳馝閣仍飄著嫋嫋青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