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兒子大放厥詞，季雲珊嚇得背後一麻。

她唯恐江統惱羞成怒便要揍孩子，下意識伸手將門推開。

“佑佑！”

屋裡一大兩小，被她這突然的動靜驚著，齊齊看過來。

只見三人圍坐在江統的地鋪上，中間還放了只搪瓷茶缸。

“媽媽！”

佑佑立馬大叫了聲，手腳並用的爬起來，邁著小短腿兒朝季雲珊跑去。

季雲珊低身抱住兒子，又眼神古怪看了眼江統，視線落在那隻搪瓷茶缸上。

想到這個人，竟然給兩個小孩子玩兒老鼠，面上頓時掠過絲惡寒。

她冷聲開口：

“安康，不要玩老鼠，不一定吃不吃過鼠藥，萬一有毒怎麼辦？媽媽正找你，還不快下樓看看？”

江統，“......”

這話到底是在訓安康，還是在指桑罵槐？

安康當然聽不懂大人話裡有話，聽說駱懷珠找他，連忙就麻利兒地爬起身，噠噠噠跑了出去。

季雲珊也將兒子抱起來，轉身就要離開。

江統見狀連忙出聲：

“你站住！”

季雲珊全當沒聽見，抱著佑佑徑直走了。

看著女人疏離冷清的背影，江統氣樂，起身大步追了出去。

“季雲珊，老子跟你說話，你跑什麼？”

季雲珊抱著兒子越走越快，硬邦邦強調：

“我沒跑。”

江統亦步亦趨跟著她，視線緊盯在她頭上，一字一句挑明事實：

“你躲我！你再躲也沒用，他是我兒子，早晚得認我！”

“我沒說不讓他認。”季雲珊柳眉微擰。

“孩子不肯叫阿爸，難道不是你教的？”

“我沒教！”

“對，你沒教！”

江統發笑，在樓梯拐角處一把握住她臂彎，力道大到，迫使季雲珊不得不停下腳步面對他。

他一字一句指責季雲珊：

“你沒告訴他，我是他阿爸，所以他不認我！”

四目相對，面對他飽含控訴的漆黑眼眸，季雲珊心底頓感沉重和無力。

她緩緩提了口氣，好半晌，偏過臉告訴趴在肩頭的兒子：

“佑佑，叫阿爸。”

江統眸色微頓，也看向趴在她肩上的小傢伙，心底升起絲絲縷縷的期待。

然而，小人兩隻小手抱著自已母親，眨巴著眼與他對視片刻，極抗拒的噘起嘴哼唧了一聲。

最後竟然扭過臉去，不肯看他了。

江統見此眸光微黯，握著季雲珊臂彎的手，不自覺鬆了鬆。

季雲珊側身避開他，面無表情道：

“看到了？我從不否認你是他阿爸，但孩子認不認你，不是我能決定的。”

“江統，你什麼時候才能從自已身上找問題，而不是一味地怪罪別人？”

不想跟他爭執，季雲珊抱著孩子快步上樓，回了房間。

她關上門，把兒子放下來，蹲下身正欲教育他玩兒老鼠的行為，身後房門卻被人叩響。

季雲珊擰了眉，起身去開門。

“談談吧，我有話說。”

江統一手抵住門板，目色沉沉盯著她。

季雲珊沒料到他還會跟上來，尤其對上他深邃幽黑的眼，被這眼神盯得背脊發毛，憶起一些非常不好的回憶。

她抗拒搖頭，故作冷靜垂下眼：

“我沒什麼好說的，請你離開…”

“讓孩子去找安康，我進來說話，珊珊，在孩子面前我不想動粗。”江統語氣不容置喙。

季雲珊指尖發顫，貝齒咬唇，突然用力想把門推上。

然而她那點力道，在江統看來微不足道。

他抵著門的手稍稍大力，便無論季雲珊怎麼推，房門都紋絲不動。

她眉心緊蹙，眼神冷冷看著江統。

江統卻看向屋子裡正睜著大眼一臉懵懂看著他們的佑佑。

他語聲低沉，“我不想嚇著孩子，說完話我就走，你放心。”

僵持片刻，季雲珊還是妥協了。

她鬆開房門，轉身去哄佑佑：

“媽媽和阿爸說話，佑佑先去找哥哥…”

江統推門進屋，立在門邊等著，直到佑佑從他身邊跑走，才一手將門掩上。

他看向季雲珊，開門見山說道：

“…這三年多發生的事，金燦大致都同你們講述過，你應該清楚一二，我不是對你不聞不問，我是沒辦法過問。”

“你走時還沒有身孕，我期望那晚你能懷上，但也清楚鞭長莫及，做不了你的主，即便是懷上了你也可能私自輪胎，總歸我不會知道。我以為你拿著錢，已經走了。”

季雲珊眼瞼微紅，攥緊指尖語氣平靜地告訴他：

“如果沒有懷孕，我是已經走了。”

江統眸光幽暗，“既然決定要走，為什麼還留下他？”

“我暈船！我在船上時身體不好，不能落胎。”

“等到了這裡後，吃什麼吐什麼。調養了許久才能吃下東西，等身體緩過來，他已經六個月，早就會動了。”

季雲珊說著話，眼瞼越來越紅，語聲也帶了鼻音：

“一條生命在你肚子裡，那種感覺你不會懂得。”

“我去了城裡，看過很多洋大夫，他們都說是兒子。當時怎麼都聯絡不上二哥，所有人都焦慮不安，前路迷茫，後來安康出生了。”

“他那麼小，哭聲那麼響亮，所有人都愛他，他給這個家帶來了歡樂和希望。”

她抬手蹭掉眼淚，“母親勸我好好把孩子生下來，血脈的延續是一個家族的希望，哪怕二哥有個好歹，季家也還有希望。你將大筆積蓄給了我們，我總該給江家留個後，算對得起你。”

“可只有我自已明白，我不在乎江家有沒有後，佑佑只是我的兒子，我捨不得他，所以生下他，僅此而已。”

江統啞了聲，“那你還讓他姓江？”

“他姓什麼不重要，只是在世俗的眼光下他應該姓江。不管他姓什麼，他都是我的兒子。”

“那你可以生下他後離開，三年時間，你為什麼不走？”

季雲珊眼簾閉闔，語聲無力告訴他：

“我母親和妹妹在這裡，我沒辦法離開她們。”

“母親不放心二嫂和安康，四妹尚未定親，五妹年紀太小，我有很多顧慮，這些跟你沒有關係。”

江統默了聲，似乎無話可說。

江佑的名字很有寓意。

他以為季雲珊多少是有所期盼的。

她至少祈禱天佑他能平安，她跟駱懷珠一直待在一起，或許祈禱他有一天能跟季闞一起來接她們回去。

不管是什麼，總之她沒有選擇離開，在他看來就是決定留下的。

留下的原因，或許是因為兩人有了孩子，也或許是對他有所牽掛。

然而，都不是。

江統心底升起一陣落空和挫敗感。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緩了半晌，才又啞聲開口：

“…孟蔓死了。”

季雲珊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