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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南盤關遭難求鄉親;鄯州府慷慨濟孤女。

武森打問到車轅在書齋,便去那裡找他,見到說:“抓緊收拾,同知大人令我們後日一早出發,把娃娃們送回鄯州府。”車轅道:“這麼快,說風就是雨。華大人還是個‘立竿見影’的人哪?”武森道:“鹹淡沒由的話少說!出門當日難,我們要準備的事情很多。你先想想,這麼些女娃,到那裡去弄十來輛馬車哪?”車轅笑道:“哥兒,嫑潑煩!後院裡就有我們從嗒稞寨收繳的五輛大車。剩下的五輛,問問同知大人。你姨娘從鄯州來,那幾輛車在不在,正好借來一用。”武森道:“不好!不好意思與同知大人開口吧?我姑舅哥是個孝子。那幾輛轎車是我姨娘返回鄯州的希望,我們借去用了,有個損傷,就是老人的一塊心病。”看武森搖頭,車轅道:“哥兒,你為難,那就算了!我出城去附近的村寨走走,找人打探個。不行,就花銀子僱上五輛。”武森笑著說:“這個辦法好,就這麼定下來!”車轅回答:“沒有旁的事,我現在就去瞅瞅去?”說著,準備離開。

賀毓從房裡出來,見武森車轅站在當院交頭接耳,猜測送女娃返回鄯州城,必定有了眉目。湊到跟前問:“武兄弟,看這個架勢,送女娃回鄯州的事,定了呀?”武森彬彬有禮道:“姑舅姐,熬壞你了!我們後日一早走,還得勞煩姑舅姐給預備些路上的乾糧哪!”賀毓當即駁道:“這個辦不到,也沒有力撐!最大限度,這兩日起早貪黑不睡覺,按人口給你們把面磨好,就算抹到天牌了!”車轅刻意偏袒賀毓說:“哥兒,路上的吃喝,我們自已預備吧?姑舅姐又沒有三頭六臂,那裡顧得上呀!”賀毓不領情,當仁不讓地說道:“我說過,我負責給你們給把面磨好。其它的,就愛莫能助了!你們男人們有力氣,路上隨便揉一坨面,熱湯熱水做一頓尕面片,吃著也舒服。”武森笑道:“再好不過!有了面,我們的十八般武藝就全了,‘活人還能叫尿憋死’。你嫑管,走的時候,只管把面裝上車,就行!”賀毓應承道:“這個沒問題!”武森道:“還有個事兒給你說,你嫑嫌煩!你把後日走的訊息,給丫頭們散播一下,叫她們有個準備。”賀毓笑道:“你倆忙去!我去栽紮好,儘量路上嫑給你們添麻煩。”哥倆雙雙打恭道:“拜託姑舅姐,多謝了!”說罷,轉身離開書齋。

出貴德縣城從啟臺莊渡口過黃河,前面就是橡皮山,翻山越嶺西行六十里,便是拉脊山。山腳下既是南盤關,從驛站到鄯州城還有近一半的路程。武森盤算過,四百餘里的山路,起早貪黑,八天的時日,怎麼也能到達鄯州府。東拼西湊了十輛膠皮軲轆大馬車,在上面支架了斗篷,每輛車七八個尕丫頭擠在裡面。武森車轅率四十名衙役,前後左右護衛,一路聲勢浩大往南盤關進發。

此刻,正值小滿時節,高原的春姍姍來遲。武森的心情很愉悅,腦海中翻湧出二首五絕詩: 翡翠鋪高山,乍湧一峰雪。策馬瓊瑤間,人境兩清絕。

山北寒凝冰,山南暖化雪。崎嶇下山阿,回頭嘆陡絕。

望山跑死馬。從清晨過黃河,車隊頂著烈日炎炎走到酉時,橡皮山依舊遙遙橫臥於遠處。梅兒將頭探出車篷,四下張望,在衙役中尋找武森的身影。見武森在不遠處,逐將手兒捲成喇叭狀,大聲叫喊著。武森聽見,策馬過來問道:“梅兒,叫喚何事呀?”梅兒紅著臉,貼近悄悄說:“武大哥,大家都想解手,能不能讓車停下來?”武森轉身對跟前的衙役道:“去傳令!叫馬車停下來,所有車伕衙役往後去,迴避女娃們下車方便。”說著,率先奔到後面。整個車隊停下,女娃們紛紛下來,去坡坎下尋找方便之地。

車轅從後面縱馬疾駛而來,挨靠到武森跟前,低聲道:“爾奴亥一直跟在後頭哪!”武森勒緊韁繩停下,漫不經心地問道:“這趟又帶了多少人來?”車轅道:“遠遠跟在屁股後面好半天了!看架勢,少說也有四十來個。”武森胸有成竹,不屑一顧道:“上次給這個囊慫的教訓太小!聚集了四十來個散兵遊勇,就敢來挑釁,找官爺的麻煩,真不知自家能吃幾碗乾飯?”車轅道:“我們居高臨下,衝下去,把他們撞翻在地上。”武森晃手道:“這裡是北岸,沒他們的勢力,量他也不敢糾纏。我現在疑心重重,倒不是他能把我們怎麼樣,只是驚訝,這個賊的能量這麼大,訊息準確,跨越黃河來去自如,天塹在他而言,就是通途。就像鼻菸壺上畫的尕洋人,有一雙肉翅膀,隨時隨地,都能飛越!”車轅道:“即便他是神仙,能夠飛越自如,他的手下和馬匹也不可能呀?這裡面有蹊蹺,應該引起我們足夠的重視。小心為妙!”武森道:“算了,先不考慮這些。等娃娃們完事,你帶著大家們去找地勢,安營紮寨。我率十人留下給人家打聲招呼,嫑這麼孝順,一路護送。”車轅微笑著點點頭。跟隨武森搭檔好些年,知道此話絕非誇誇其談。武森挑出十個精壯,悄悄埋伏在彎道上。

爾奴亥帶著一夥賊匪,跟蹤的路程長了,便失去警惕。根本沒有防備,會從拐彎處猛地衝殺出一支人馬,就像離弓的箭,直刺面門。原本想,尾隨其後,趁著晚夕夜黑風疾,大顯身手,偷摸地趁火打劫,掠奪幾個丫頭,算作報復了跳崖之恥。突如其來的衝殺,劈頭蓋臉。簡直就是幾隻猛虎跳進了羊群,窮兇極惡的賊匪倒成了屠宰的羔羊。四十多人的馬隊,未待鬧個明白,已被寒光閃閃的大刀,砍殺的人仰馬翻,七零八落。一陣龍捲風的洗劫後,爾奴亥的人馬丟盔棄甲,極近一半已死於非命。武森的坐騎,乃鄯州府名駒寶馬,產自青海湖心島,統稱火龍駒,為歷朝貢馬。這匹名叫“踏雪無痕”戰馬,更是寶駒佼佼,奔跑起來,馬鬃飄散,似如一頭雄獅,讓人望而生畏。手中攥著的那把彎月砍刀,舞成陣陣洶湧澎湃的海浪,聽風是雨,鋪天蓋地,令賊匪不死即傷,魂飛魄散。爾奴亥不過是個跳樑小醜,欺世盜名的土匪,糾集的手下也是一群雞鳴狗盜的烏合之眾。仗勢欺負善良,自持武藝高強,不可一世。今日倒黴,出門沒掐指算算黃曆,遇上了“名駒寶刀人俊”的武森,那見過這等天兵神將,只恨爹孃少生了一條腿,顧不得磕頭結義弟兄的死活,一鬨而散,落荒四逃。此役後,貴德賊匪但凡聽到武森的名字,必定屁滾尿流,遠遠躲避。

武森便命打掃戰場,掩埋了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屍首。追趕上大隊車馬時,車轅剛好選好一處避風的凹地,指揮衙役卸車。見武森回來,迎上前揮鞭指道:“哥兒,你看這裡如何呀?”武森認可道:“不錯!抓緊搭好賬房,快些造飯。大家都是飢腸轆轆,幹亢難耐了。把姑娘們的賬房紮在中間,晚夕四周都派人守夜,我倆也替換上一個時辰。”車轅想聽聽那夥賊匪的情況,看武森沒有提念,不好追問,忙著和衙役們搭賬房去了。

梅兒遠遠跑到武森跟前,喚聲:“武大哥!”望眼梅兒悽楚地表情,武森心頭猛然一陣揪心,這不是她這個歲數應有的。憐惜地問道:“方才害怕了嗎?”梅兒臉頰泛著桃花燦爛的紅暈,柔情似水道:“武大哥,你一離開,心兒就跳的慌。見你回來,馬上又好了!你說怪不怪?”武森想,這女娃是被嚇怕了。趕忙寬慰道:“放心,等回到鄯州城,再就沒有賊匪滋擾,找到父母,吃穿不愁。這一路武大哥護著你們,不會離開!”梅兒使勁點著頭,眼睛充滿著無限地眷戀。武森迴避道:“你去告訴那些女娃,嫑往遠處走,這裡還不安全!”說罷,解去馬鞍,打發梅兒去灶上幫忙。

武森車轅擔心了一夜,怕爾奴亥糾集更多賊匪,借夜色偷襲圍攻。投鼠忌器,丫頭夜裡一旦被衝散,那就顧此失彼,猶如明珠彈于飛肉,其得不復。武森道:“再就我們自已辛苦些,輪流值守,千萬嫑叫出事!”車轅道:“哥兒放心,即便他敢來,昨兒的四十人,已經摺了七八個,我們人數上佔優勢。夜裡警覺一些,就吃不了啥虧。”武森贊同道:“要不是瘋狗,他一定會記著捱打怕痛,不敢輕易再來騷擾。”車轅道:“”好在一夜平安無事,車轅大清早從緊裹的破皮襖中探出頭來,看到四周山丘一片寧靜。太陽已經露出朝霞,大地披著一層霜霧,寒氣慢慢升騰。心底不由欣慰,對蜷縮在皮襖下的武森道:“哥兒,昨晚夕安靜很呀!看來,爾奴亥這個賊,叫你給打怕了。昨日吃了那麼大的虧,也不敢尋機報復!”山裡的空氣新鮮清爽。掀開皮襖,叫武森渾身舒暢,心情快樂道:“我們高看了人家一眼!想是幹了兩仗,先前那點勢不可擋的威風,早就窮途末路,成了縮頭烏龜。”車轅道:“我想也是!要不是我們有這些女娃們羈絆,這一趟保準能一網打盡,叫他有來無回。”武森道:“是啊!我們恨得牙根癢癢,要撕他的肉吃。人家也送上門來,給了我們機會。只可惜,我們顧慮太多,總是錯失良機。等我們回來,再想大顯身手,怕就沒這麼容易了!”車轅道:“賊匪就是賊匪,惟利是命,賊心不死。到死都不會放下屠刀,金盆洗手。官匪勢不兩立,相生相剋,是種緣分,也是一種宿命,狹路相逢,總會有照面的一日。”武森將皮襖披在身上,對車轅道:“走,去喝口開水,吃些乾糧。趁著今兒天氣好,抓緊著趕路。”

車轅隨武森來到鍋灶前,衙役已燒開水,糤了一大鍋拌湯,給大家當早飯。吃罷飯,收拾好行囊,一干人再次踏上征程。爬橡皮山時,武森心情極好,主動來到大車前,對梅兒道:“晌午要能翻過山頂,晚夕便可趕到南盤關。過了關,大家也就安全了!”看武森一臉喜悅,梅兒也陪著歡呼雀躍了一陣。隨之又愁雲密佈,瞪著亮晶晶的大眼睛問道:“武大哥你說,到了鄯州城,我能找到爹孃嗎?”武森抬頭看著天,模稜兩可道:“應該能找到罷!”說著,怕梅兒深究下去,自已難以作答,策馬往前奔去。

天有不測風雲。山裡的氣候變幻莫測,令人匪夷所思。依照腳下的這條羊腸山路為界,一側陽光照耀,一側傾盆大雨,天公好似劃了一道金線。衙役們只得奮不顧身,吆喝催促著牲口,翻過埡口。山這面早已陰雨綿綿,下山的坡路泥濘且又打滑,整個車隊被困在了山上。女娃們因由車篷遮擋,挨擠一處,蓋著棉被,躲過雨淋。騎馬的衙役則是苦不堪言,沒處避雨。頃刻間,被劈頭蓋臉的雨水澆成了落湯雞,凍得人瑟瑟發抖,臉色鐵青。武森看著陣雨轉成了陰雨,連綿不斷,緊著招呼衙役找地勢支搭賬篷。好在車上有些乾柴,湊湊,足夠燒水做飯。梅兒穿著那件藏袍,又在車沿外,雨水澆透,幾乎衣不蔽體。武森有件皮坎肩,褪下送給梅兒,被拒絕。武森道:“你當心凍得感冒了。”梅兒道:“我自尕皮實,沒事!”

次日,好不容易下山。眾人尚未緩過勁來,心底卻被眼前的情景,再次澆潑的冰涼絕望。荒水沖斷了路,一條二丈深,十幾丈寬的大壕溝,把大家隔在山腳,車馬根本沒法過去。武森車轅等幾人商議,只能叫女娃們棄車徒步。十輛膠皮大軲轆馬車,棄之荒野,實在可惜。武森車轅指揮衙役,找一處崖坎下藏匿。大車是租用村寨老鄉的,返回時必須帶回。

偏偏又是禍不單行。昨晚夕的那場雨,把布袋裡的麵粉全部淋透。當時,大雨傾盆,將人們澆得心煩氣躁,面袋卸在剛搭好的帳篷裡,再沒人去管顧。伙伕清晨起來燒飯,才發現布袋的麵粉,成了一坨坨硬疙瘩,像石頭一樣砸都砸不開。因著急趕路,簡單湊合了早飯,沒敢吱聲。現在,人阻在這裡,等著張嘴吃飯,才來回話武森車轅。車轅炮仗脾氣,一聽就炸了。擼起袖子揮舞著馬鞭,劈頭蓋臉將兩個伙伕鞭杖一頓,惡狠狠罵道:“你糅脬蛋的嗎?這麼些人困在這裡,叫人吃啥喝啥哩!賊慫兩個,你們可把人害死了。這下好,‘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叫天、天不應,喚地、地不靈。’一百多號人陪著你倆等死吧!”兩個伙伕唯有跪在地下磕頭作揖。武森對車轅道:“事已至此,你就是當即砍掉他們的頭,於事無補!”

武森雖則叫苦不迭,卻亦非罔知所措。叫兩個伙伕起身,降格以求道:“磕頭要是能把娃娃們磕飽呀?那倒簡單了,本照磨也願意跪著多磕幾個響頭。快罷了!去伙房看看有啥餘剩,將湊著給娃娃們弄一口吃的,我們好趕路。”說著,揮揮手,打發兩個伙伕去了。回頭對車轅道:“事已至此,你就是把這兩個宰掉,也是於事無補。”車轅氣急敗壞,戟指嚼舌道:“我也想既往不咎!可兩事併發一處,等於把我們推到無底的深淵。我不怪怨他們,難道還去怪老天爺呀?”武森舔舔乾裂的嘴唇,計不旋踵道:“一匹馬,馱兩個娃娃,衙役們牽馬步行。現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儘快趕到南盤關,我們才有希望。”車轅道:“即便如此,還有十幾個丫頭,忍飢挨餓,需要跟著我們走路,能行嗎?”武森拍拍車轅的肩膀,堅定不移道:“走著看!實在不行,叫衙役們輪流替換,每人背個走不動路的幼小婦女。”看著武森劍膽琴心,車轅也就恪守不渝,凝重著神情點頭,招呼眾人。梅兒跑到武森跟前,流波送盼道:“武大哥,妹子隨你一起走!”武森那裡禁得住,心底有種臨淵羨魚的衝動。然兩廂情願,目與神交,也非一日了,只是眼下不合時宜。故憐香惜玉道:“能行嗎?”梅兒天真爛漫,聊復爾耳道:“騎馬分不過來,總要有人走路,沒事!”望著梅兒溼漉漉的藏袍,武森堅持脫下那件羔皮坎肩,替她穿好,鼓勵道:“要聽話,量力而行。保護好自已不生病,尤為重要。實在走不動,嫑硬挺。找個身子輕的,我揹著走,你坐馬換換。”體貼入微的話,叫梅兒眼眶溢滿了熱淚。反叫武森這個器宇軒昂的漢子,扭捏起來。為了掩飾難堪,轉身去路旁折下一根樹枝,削成一個拄杖,塞進梅兒手裡。說:“有個柺杖,多一個支撐,路就好走!”

一路長途跋涉的艱難可想而知。晚夕宿營,面對每人一碗的草根湯,好些女娃耐不住飢寒交迫,嗚嗚咽咽地啼哭起來。梅兒跑前跑後,連哄帶唬,方才止住。武森此刻也是一籌莫展,沮喪地對車轅道:“把實情告訴給娃娃們。到南盤關,還剩六十里山路。除了草根,只能依仗精神力量,咬牙走到南盤關,才有希望。”車轅道:“娃娃們有馬代步,餓一兩天沒啥大礙。我倒是擔心弟兄們,千萬嫑倒下一個,那會把整個隊伍拖垮。”武森意識到車轅話裡有話,情至意盡道:“不到最後時刻,嫑做其它妄想。有時候,就是一念之差,才會做下悔恨終身的錯誤。知道是困難,就咬咬牙!”車轅只得將宰殺馬匹的想法,偷偷咽回進肚子裡。

二日黃昏,一夥人步履艱難,飢腸轆轆,邁著軟榻乏力的雙腳,總算挪進了南盤關。雖說是狼狽不堪,內心卻有一絲竊喜,眼裡閃爍著興奮,畢竟肚子有了希望。武森是最迫切的一個,急不可耐,去拜會南盤關驛丞。何守旺身兼二職,即為驛丞,也為關守。與武森同為威遠縣人氏,一個村子的莊員。又是發小,私交甚密。看滿滿一院子的人,見說兩日沒有吃飯,何驛丞的臉上陡然畏難罩裹。可礙於情面,依舊情至意盡道:“哎呀,從橡皮山走到這裡,將近一百多里路哪!飢寒交迫,徒步走到這裡,實話是苦壞這些女娃們。”說罷,即刻派人去吩咐伙房,做一頓白麵面片,並給宰殺了兩隻山羊。武森沒敢再去叨擾何驛丞,指揮車轅他們在當院搭好帳篷,住了一夜。

早晨動身,武森厚著臉皮,與何驛丞乞哀告憐道:“姑舅能否給幫助些炒麵乾糧。女娃們歲數尕,走得慢。即使走到寶塔寺,最少也得三日的工夫,餓著肚子,怕難以為繼呀!”何守旺也被武森的請求弄得無地自容。元囊羞澀,敬謝不敏道:“姑舅心裡千萬嫑做病!南盤關的情況,是個‘兔兒不拉屎’的地方,不毛之地,寸草不生。驛站關卡合併一處,三十來人,柴米油鹽吃喝拉撒,均有府衙按月定量供給。老實話,你身後大大小小,將近一百多人。昨日一頓飯,吃去了我們守兵三日的口糧。真正兒擠挪不出多餘的糧食,幫助姑舅!”武森一聽,臊的臉紅脖子粗,趕緊打恭抱歉道:“這一趟實在給姑舅添麻煩了!不好意思,都是軍中吃俸祿的,自然瞭解其中的苦寒。尕弟兄也是窘迫催逼,才張嘴乞討的!”說時,面紅耳赤,再三謝了何驛丞出來。

武森走出南盤關,見車轅他們已經整裝待發。梅兒迎面走來,問道:“武大哥,我們現在走嗎?”武森心底七上八下,隨口應答一聲道:“是啊!”前面雲霧繚繞著山溝一片迷茫,加重了人的沮喪,更令武森憂心忡忡,愁腸百結。低沉著嗓子,衝眾人吆喝道:“走了!”衙役們牽著馬匹,紛紛起身。武森握著梅兒的手,正待趕路時,忽聽的背後馬蹄急促,有人高呼道:“武姑舅暫且慢行!”武森回頭,見何守旺火急火燎地追攆上來。便鬆開梅兒,迎前抱拳作揖:“何驛丞這樣著急匆忙,所為何事呀?”何守旺跳下馬,手中拎著一個牛毛褡褳,面帶慚愧,誠惶誠恐道:“武姑舅,這趟實在寒酸無奈的很!這裡有些牛肉乾,青稞炒麵,不多,路上應個急,墊補,墊補。這還是咯隆寺嘎加活佛路過時留下的,我沒捨得吃,給女娃們帶上,路上少受些罪。”禮輕人意重,武森雙手接過,隨即遞給梅兒,再次受寵若驚地給何守旺打恭道:“何驛丞,真不知說啥好哪!受君恩惠,只能從心窩子裡由衷說聲感謝。下次路過,我帶家鄉的青稞酒,你我好好暢飲一番,已報姑舅的慷慨解囊。”何驛丞道:“武姑舅這樣說,叫我這個做鄉親的更加無地自容了!如果姑舅不計較,明日可多待一天,叫守兵帶你們去後山下套子,抓些旱獺回來。入秋的旱獺肥美鮮嫩,煮熟後帶上,便能補充乾糧的短缺。”武森歸心似箭,擺著手回辭道:“多留一天,就得多耗費一天的糧食。秋月山裡的氣候沒個準,趁著這幾日放晴,我們抓緊走出崖壁溝,翻過拉脊山,到寶塔寺便好辦了。”見武森去意已絕,何守旺也未堅持勉強。實話說,他自已心中也沒底,明日去捕獵,能有多大收穫。要知道,武森後面是一百多張嘴,如同襁褓中的嬰兒,嗷嗷待哺。

既然如此,正好順水推舟,而勉為其難。便必恭必敬作揖道:“姑舅主意拿定,微臣就不做強留。這趟驛站窘迫,並日而食。沒能給鄉親以資助,實在有些不近人情,真讓姑舅笑話了!”武森忙誠惶誠恐地回禮道:“姑舅哥言重了!你已經傾其所有,給了幫助。危難見真情,再說這些,反叫當弟兄的六神不安了!”說著,從靴子裡掏出一把銅鞘匕首,贈與何驛丞道:“此番出門倉促些,沒帶多少銀兩。這把刀子隨我有些年頭,送與姑舅哥,做個念想。”何守旺聽了此話,更是如坐針氈,芒刺在背,緊忙抓著武森的手,婉言謝絕道:“姑舅千萬嫑這樣!本來就寒酸的厲害,如若在接受姑舅的饋贈,‘無功而受祿’,豈不是這張老臉,就沒有地方擺放了!”兩顆心,體會著友情的彌足珍貴,“莫道前路無知已,天下誰人不知君。”足矣!武森收起刀,握著何驛丞的手使勁搖晃,互道一聲“保重”,依依惜別。

車轅走到武森跟前,望著何驛丞漸行漸遠的背影,號寒啼飢道:“何驛丞出的主意,不失為權宜之計,不明武照磨為啥沒有應諾?”武森蒿目時艱道:“你當真餓昏掉頭了,飢不擇食。這時節出洞的旱獺,身上帶有鼠疫呀?全然不顧這種風險,叫娃娃們染上病,如何給知府爺交差哩!”車轅想:“爆發鼠疫的機率極低,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一旦傳染,便是滅頂之災,無法控制。”便說:“算了,也是這個話!我們帶著這些女娃,啥風險都不敢冒,和衷共濟吧!”武森計窮力竭,返身從梅兒手裡接過牛毛褡褳,交給車轅道:“何驛丞的一份情誼。雖是杯水車薪,也是雪中送炭。晚夕採擷些野菜草根,攙和一起熬成菜湯,也能抵擋一頓。”車轅接過褡褳搭在肩頭上,牽過馬,垂頭喪氣地走去。

斷糧的陰影,自始至終籠罩著隊伍,它帶給人一種及恐怖的氣息。靠挖掘草根維持一日,隊伍已無力前行。衙役們孱弱乏力,倒在路旁起不來,等著坐以待斃。車轅忍耐不住,給武森進策不情之請:“不行,殺馬!誰忍心,眼睜睜看著大人娃娃們餓死呀?”武森聞言,不由地勃然大怒,抬腿踢了車轅一腳,罵道:“你實話是餓瘋了,竟然存起這份歹念!那馬肉有啥好吃的?酸澀澀的。不如把我殺掉,你燒烤著吃掉算了!”車轅一籌莫展道:“哥兒,兄弟理解你的心情。戰馬對於兵勇來說,意味著什麼?那是和我們一起衝鋒陷陣的夥伴。殺馬,等同於屠殺自已的弟兄!”車轅眼眶裡噙著淚水,襟懷坦白道:“哥兒,弟兄理解你的心情,卻不讚賞你的態度。成事者,豈能瞻前顧後,優柔寡斷,被婦人之仁所左右!”武森精疲力竭,一口口喘著粗氣,恪守不渝道:“這裡每一匹戰馬,在城防營都是有名冊的。擅自宰殺丟失,少一匹,都是觸犯大清律法。你是賣弄自已能耐,還是當真要藐視王法。”車轅倔頭倔腦道:“既然要做惡人,就該有承擔罪名的勇氣,你裝聾作啞罷了!”武森奪過梅兒手裡的拄杖,兇狠狠地抽了一下,拿棍子指道:“你敢胡作非為,我們就反目為仇。你要殺戰馬,老子就殺了你。”車轅扶著被打疼的肩膀,湊到武森跟前貼耳道:“殺戰馬,尕弟兄哪有那份膽子?”武森不耐煩地將車轅推到一旁,刻肌刻骨道:“沒那個膽子,那你還喋喋不休做什麼?”車轅不看武森的臉色,依舊向前挨著耳朵,低聲道:“有幾匹拉車的騾子,我派人拾掇好。日後真要有叨噔,你不用承擔,全是我揹著你乾的。”武森一聽,方鬆了一口氣,不由唾道:“賊骨,你該是蓄謀已久吧?”車轅艱難地苦笑一聲,攤著雙手道:“沒辦法,哥兒嫑在堅持,這是走出困境的必須代價。”武森擺擺手,算是預設了。

武森唯一能做的,守住自已的底線。不管伙伕給端來的啥肉,都搖頭拒絕掉。車轅走來勸武森道:“靠咀嚼草根充飢,能走回鄯州城嗎?照磨要從大局著眼,你身後還有幾十個幼小婦女,要為她們考慮。”武森道:“人各有志!但凡沒啥忌諱的,都去吃,不要強迫。”薛勇捧著一把綠葉帶根的植物,坐在身旁說:“這一帶坡坎,溝渠生長這種叫蕨麻的根莖植物,無毒,味平淡帶一絲苦澀,卻營養豐富,容易填飽肚子。”說著,分一半給武森。薛勇道:“經常在野外,斷糧時就靠它充飢度日。人的命,賤得很。吃飽了,也是忘不掉這一口。我常常路過,拽一把,就往嘴裡送。嚼著嚼著,還上癮了!”武森聞言,接過來一把,放到嘴裡跟著嚼了起來。讚不絕口道:“這個東西好吃的很,帶點甜味,略有點酸酸的。梅兒快來嘗一嘗!”梅兒手裡握著一把苦菜花,跑到跟前問:“武大哥,啥東西呀?”武森把手裡的蕨麻草分給梅兒,說:“你嚐點,還好吃哪!”梅兒接過,放到嘴裡嘗一嘗,味道確實不錯。舉著手裡的苦苦菜說:“武大哥,我摘得這種野菜也能吃。”武森看了說:“沒到山窮水盡,靠這些能夠堅持最後。”至此,率領大家苦熬四日,走回鄯州城。陪他遭罪的,還有梅兒。

武森是自作自受,餓的飢腸轆轆。在尕西門遇上當值的華晚,餓眼昏花,上前一把抓住華晚的胳膊,癱軟地坐在地上。無力道:“尕守備,有吃的,快給一口!”華晚趕緊從馬背上取下褡褳,遞給他乾糧和水。武森分一半出來,指著梅兒說:“給那丫頭送去一塊。”華晚聽話照做了。看著灰頭土臉,破爛不堪的這夥人,華晚走到跟前,詫異地問武森說:“咋回事,弄得這麼狼狽不堪?”武森狼吞虎嚥,顧著吃完一大塊乾糧,噎死扒活地喝了一皮袋水,方說道:“從貴德送這些幼小婦女回來,先是斷了糧,後又遇上荒水沖毀了路,還有半截塌方。三百里山路,走了十來天,遭遇的苦難說不成!”華晚很是理解道:“這麼一大幫人都沒吃,這裡也沒有啥吃的,不如去警備營,叫伙房做頓飯,先吃上。”武森搖手道:“他們暫時先不餓。得緊著去府衙覆命去。”說著,站起身,感覺又充滿活力。握住華晚的手,使勁晃了兩下,說:“晚夕有空,我找你來喧話!”說著,領著一夥叫花子隊伍,往府衙去。行人駐足,躲閃一旁,指指點點,評頭論足。

衙役、女娃們暫先停在府衙門口等候,武森獨自去了釀德書屋。榮桓知府詳細看了華昒捎回的信函,大意是:“貴德匪患猖獗,倉儲空虧。解救被掠幼小婦女八十二名,同知府接任初始,無閒暇無能力妥善安置撫育。現委派鄯州府照磨武森武宏巖,悉數送返鄯州。懇請府衙幫助尋找主家,使其與親人團聚。餘剩無主者捐給飲食、衣物,撫養成人,自行主婚,擇良而嫁。彰顯我朝恩德慈善,使其斯土漢番,懷其德,服其化,功德無量。”落款:愚兒華昒華之俊磕頭跪拜。

榮桓知府閱罷,眼睛有些溼潤。不願被下屬看見,指著火盆遮掩道:“這煙有些嗆人!”隨即擦去眼淚,坐回椅上,發呆出神好一陣。見武森一臉的疲憊憔悴,關切詢問道:“貴德目前情況如何?”武森回道:“賊匪多,人也蠻的很!多族雜居,相互貪圖田地水草,冥頑不化,矛盾尖銳。地方青年好勇鬥狠,常常因鴻毛芥蒂而大打出手。群毆械鬥,數月不休。華同知走村訪寨,為平其宿怨,息其爭端,奔走相告,化解矛盾。已爾奴亥為首的匪患,也是甚為囂張猖獗,可以說,就是貴德這個千瘡百孔上的一個毒瘤,到處‘搧陰風,點闇火。’挑唆愚眾,矛頭直指貴德同知府。公開叫囂‘同知府漢兒人滾回北岸,否則,蕩平縣衙,殺盡朝廷官員。’不法商販更是推波助瀾,哄抬糧價,囤積居奇,壟斷市場。同知府財源有限,物力維艱。其中的寒酸困苦,自是難心哪!”榮桓知府咂嘴感嘆道:“你說的這些,本府也是掌握的!可除了替華昒‘揪一份心,捏一把汗。’目前也做不了什麼。扭轉局面,剿滅匪患,還要依靠你和華暕盡心盡責。”武森點頭應諾,說:“大規模圍剿不現實,那會殃及無辜,惹得民怨沸騰。這趟為防備路上賊匪襲擾,華昒同知派我帶了全部衙役護衛女娃返回鄯州。所以,剿匪的事,暫時停了下來。”榮桓知府倍加關切道:“出來幾日,一路還算順暢呀?”武森苦澀地回道:“出來快半個月了。原本計劃八天的行程,誰想翻橡皮山時,荒水沖斷了路,馬車過不來,只好徒步。最要命的,雨水把垛子的白麵給泡了。沒吃的,靠挖草根充飢。這一路,除了南盤關的何驛丞給管了一頓飽飯,基本就沒有見過糧食。”榮桓知府無比詫異道:“怎麼,到現今,你們還沒有吃飯呀?”武森酸心地回道:“趕到寶塔寺,飯館不少,可我們身上沒有幾兩銀子。掌櫃的也為難,給弄些死麵青稞餅子,算是墊了一頓。”榮桓知府聽了,難免內心酸楚,緊忙打發維忠將程順溜叫來,吩咐道:“派人去外面飯館定兩桌菜,邀請武照磨他們先去吃飯。給女娃們送些包子饅頭來。”程順溜見武森坐在屋裡,來時又見好些女娃、衙役站在當院,明白就裡。也未囉唣,出憂勤院叫上華旺,招呼著車轅他們,去上街吃飯。榮桓知府也起身衝武森擺手道:“走,我們去看看娃娃們!”尾隨程順溜,跟了出來。

威武堂前,四十餘名衣衫不整,一臉心酸赴貴德回來的衙役,隨程老爺牽馬離開。近八十多名十四五的女娃,蓬頭汙面,橫七豎八的歪在臺階上,全無聲息,一片狼藉邋遢。榮桓知府攜手武森,從憂勤院出來。見袁厚石等一班衙役,站在一旁,對女娃們指指點點,袖手旁觀。心底難免害氣,責罵道:“一幫懶散賊慫,閒著沒事看熱鬧哪?女娃們經歷了那麼些苦難,風餐露宿,好不容易回到鄯州府。嫑說旁的,起碼到了家門口,知道給人弄點開水喝?一幫老爺們,杵在這裡,就像一群打愣的母雞,障謎呆眼的樣兒。是看稀罕熱鬧哪?還是舒坦著曬陽媧哪?”袁厚石等一干人,見榮桓知府出來,本來就有些心虛發慌,忐忑不安。此刻,看知府爺拿腔作勢,怒形於色,知道不好,想著四散去溜之乎也。榮桓知府更加氣不打一處來,逮住一個,狠狠踢了一腳,喊道:“攆著程老爺去飯館,多買回些包子饅頭送回來。”一些老於世故者聽了,忙扶著那個挨踢的衙役跑出大門。

袁厚石站在當院進退兩難,不知自已幹啥合適,手忙腳亂在院裡轉圈圈。惹得榮桓知府苦笑不得,半籌莫展道:“先人,你嫑轉圈圈,晃得人頭暈眼花!去灶房,叫伙伕燒些茶水來。”又對剩下的衙役說:“把武照磨他們的牲口牽到後面馬廄,好好照料,多添些草料。”閒餘的衙役爭先恐後,牽過武森的火龍駒,還有車轅他們的馬匹,緊著去了後院。

榮桓知府扭身告訴維忠維孝說:“你倆去叫開後門,回府喚你們大媽媽過來一趟。”維忠維孝便去相請那醜嫻。見大家都去忙亂,榮桓知府嘴裡依舊嘟嘟囔囔的,對武森說:“攤不成事情!芝麻大小的事兒,便亂了章法。一群窩囊廢!”武森見知府爺親力親為,如此熱情張羅,內心沸騰起一股暖流。向前跨邁幾步,指著坐於臺階上的女娃們,交代知府爺道:“統共八十六個,全部都在這裡,大多數連個名字都沒有。知府爺知道的,貴德形勢動盪。賊匪們四處煽風點火,愚眾受蠱惑蠢蠢欲動。丁點火星,就能引燃成熊熊大火,不可收拾。搞得我們杯弓蛇影,焦頭爛額。華昒同知‘心有餘而力不足,’無暇顧及她們,才匆匆決定遣返回鄯州,連個名字都未及造冊。”恰好有個熊均的刑房司吏走來,榮桓知府揮手叫到跟前說:“你給這些女娃們登記造冊一下。”又對武森惠而不費地憐惜道:“可憐哪!自古紅顏多薄命,一夥沒姓沒名的尕捏張。小小年紀,卻遭了這麼大的罪孽。命蹇時乖,還不知能否與家人聯絡上哪?”說著,體恤武森,計功行賞道:“好了!武照磨辛苦,將這麼些被拐婦女解救,並安全護送回鄯州衙門,功不可沒。先去帶著你的人街上吃飯,回來我們再做細喧。”說著,又叫個不知名的衙役,吩咐道:“你去財務,支點銀兩,幫武照磨付掉飯錢!”衙役點頭答應。

武森眼睛噙著酸楚。高原刺骨的寒風,將這個氣宇軒昂的漢子,雕琢的稜角分明。低沉著嗓音,向知府爺打恭作揖道:“大人,恕晚輩冒昧!來的時候,華昒同知一再叮囑,要鄯州府妥善安置這些女娃,嫑草草打發潦事。可憐的很,她們遭的罪,令一般人難以想象。既然已回到鄯州府,再嫑叫她們遭二茬罪了!”榮桓知府慈眉善目,和藹可親。拍拍武森的肩膀,義不容辭地寬慰道:“放心,放心!即便不是吾兒所託,本府也會妥善安置。職權所在,情理難容,豈能敷衍塞責呀!”看武森意猶未盡,似有難言之隱,不好張嘴。關切詢問道:“武照磨那裡人氏,家中二老可否安康哪?”武森拘謹害羞,抓耳撓腮地回道:“其實,我與之俊阿哥是兩姨姑舅。嚴慈仙遊多年,母親與家兄在威遠,靠幾畝薄田過活,還算殷實。照禮,小侄該稱呼知府大人為姨父才對。”榮桓知府突然想起,華昒的母親鄧舒妤是有一個胞妹,嫁到威遠武家。時日長了,自已多年從徵在外,親戚間少些走動,慢慢就疏遠淡忘了。思憶過往,榮桓知府心底泛著親情,攥握住武森的雙手,使勁搖晃道:“哎呀,這麼巧,原來是武姐夫的後人呀!賢侄,實話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既然這趟公差回來,多待一些日子,回家看看,好好孝順你母親幾日,也替姨父帶個好!”武森抽回手,淡淡一笑道:“不了。肩負照磨一職,貴德又是動盪多事之地,那裡能離開人哪!緩上一日,明早起就得返回貴德了。”榮桓知府頗感欣慰,讚賞道:“是啊!兒子娃娃是該有這個擔當!自古就是‘忠孝難兩全。’現今動盪之秋,朝廷用人之際,後生娃娃挺身而出,為國家勇挑重擔,實是府衙之福分,朝廷之福分啊!”武森忙打恭,謙遜地回道:“慚愧,知府大人過譽了!”榮桓知府感慨好一陣,似乎意識到耽擱的有些長,趕忙勒韁停步,結束道:“看看,一喧起家常,話頭就長。快去吃飯,嫑耽誤大家。”說著,催促武森快去。